想起昔日小女孩的糗事,嬪妃都掩面吃笑,惠妃當年是親眼所見的,差點笑岔氣,指了指清平,轉頭對皇帝道:“嬪妾覺着這丫頭是在討打,皇后娘娘想得這般周到,她自己貪嘴,到賴皇后娘娘對她太好。”
清平緊忙搖頭,“使不得!使不得!父皇,我都這般大了,您要是再打我掌心,讓我顏面何在啊?”
“貧嘴!”皇帝笑罵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大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吃撐了?你小時候每次吃撐了都被朕罰打掌心,怎麼也不長記性?”
清平跺腳,“父皇!”
一時間,言笑晏晏,清平看着皇帝,面色有些灰暗,白髮叢生,才猛然醒悟,她的父皇也老了。帝王遲暮之心酸比美人更甚,擁有整個天下,卻也逃不過老去的宿命。所以他才寵信道士,沉迷丹藥吧,清平忽然就心軟了,一陣心酸。
沐貴妃鳳眸一轉,“嬪妾倒是覺着清平消瘦了,清平將冠英侯照顧得這麼好,賢淑持家,才能讓冠英侯這樣全心爲國盡忠,屢立奇功。清思那孩子也在她府上,得她費心照顧。事事都要她操心,想必是操勞過度,皇上是不是該賞她啊?”
皇帝容色愉悅,“那愛妃覺得該賞什麼呢?”
沐貴妃盈盈一笑,終是跟了皇帝這麼多年的女人,拋磚引玉淺探這清平公主是否還有再得聖上喜愛的可能,她低眉順目默契地道:“嬪妾不敢逾矩,皇上聖裁。”
皇帝仰頭大笑,“朕有一梅花佳釀,今日便宜清平你這丫頭了,賜酒!”
皇后溫柔笑着,惠妃面色一凝,其餘的人卻是瞭然的表情,想這清平公主是真的徹底失去皇帝的寵愛了。
聞言,清平卻覺晴天霹靂,整個人一個戰慄差點站起來。
一名宮娥端端正正跪倒在清平身邊,雙手高舉玉盤,一盞金樽擺在最中央,明月照在金樽上,清酒閃着水光,遠處似乎有知了鳴叫,聲聲相催。
清平心裡焦急,急中生智,忽然想到這梅花酒同梅妃頗有淵源,正想要找一番措辭將這酒
祭亡靈。
只是蘇嬤嬤快一步,忽然出列跪地,隆重地叩首,“奴婢有話上奏,請皇上恩准!”
“準了。”皇上似乎心情不錯。
蘇嬤嬤聲音不高不低,“今日慶賀之日,奴婢本不該提梅妃娘娘,但昨夜奴婢夢見梅妃娘娘,不知是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娘娘素衣烏髮一人獨坐梅林,翹首問奴婢,皇上可好?公主可好?殿下可好,奴婢便告訴娘娘一切都安好。”
皇帝臉色微微一沉,“她可還說什麼了嗎?”
清平聞言臉色也跟着一沉,梅妃是被皇帝拉去擋劍的,舊事重提,無疑是在皇帝揭傷疤,豈不是火上澆油嗎?只是蘇嬤嬤做事最是有分寸的,清平壓下心裡的詫異繼續聽下去。
蘇嬤嬤接着道:“娘娘聽完拈花一笑,說是來相辭的,她本是仙界侍花使者,因受大恩下界以性命報恩,又在凡世守花十五載,現功德圓滿飛昇而去,往後再無見期,說完一邊輕吟‘綠萼清酒對金樽,還請明月飲一杯’,一邊踏風而去。奴婢斗膽,娘娘生前最喜這梅花酒,臨走前還記掛着,請讓奴婢代爲飲此杯,略爲彌補娘娘心中的遺憾。”
皇帝聽完慢慢飲了一杯酒,不辨悲喜。
這段往事別人不知,皇帝心裡卻是很明瞭的,梅妃選爲美人後,第一次同皇帝遇見,便是綠萼梅前清月下,梅花酒清香引得帝王一顧。現今美人昇仙而去,再美好不過的結局。
蘇嬤嬤這番話,將皇帝拉梅妃擋劍化爲報恩,又因救駕有功才修成功德圓滿,皆大歡喜的結局,就是說皇帝啊,一切都跟你無關,這是上天註定好的,而且人家因禍得福成仙了,全賴你皇恩浩蕩。
清平觀看皇帝目光遊離,並無怒色,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回去,這一關算是過了,雖然冒險,卻是挑破傷疤拔掉了毒刺,皇帝十五年來如鯁在喉,終於可以放下了。人們總是願意原諒自己,給根杆子就下,本就是本性。
皇后以袖子拭淚,“妹妹是最懂事的,那麼溫柔的一個人,說話都細聲細語的,身
姿翩躚,別有一股靈氣,原是花仙。”
不管信不信,皇帝信大家就要信,而皇帝哀思的模樣,個個都看見了的,全都跟着唏噓不已。
清平見蘇嬤嬤想要爲她替下這風險,心中悲痛,卻不動聲色地笑道:“即是母妃的心願,自當是由我這個做女兒的來喝的。”
蘇嬤嬤自責地道:“若是讓梅妃娘娘知道公主嗜酒,只怕要怪奴婢沒教好公主,公主讓奴婢有什麼臉面去見娘娘?奴婢請皇上恩准!”
皇帝沉吟,“既然梅妃託夢與嬤嬤,那就讓嬤嬤代飲吧。”
蘇嬤嬤一飲而盡,擱下杯子叩首,“謝主隆恩!”
清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蘇嬤嬤,蘇嬤嬤叩拜完,穩穩地起身,慢慢後退回清平身後,清平這才鬆了一口氣。
宴席畢,剛一出宮,霍凌寒已經等在那,清平立時握住蘇嬤嬤的手,怯怯的含淚喊了聲,“嬤嬤……”
蘇嬤嬤慈愛地拍拍清平的手,“讓公主擔心了嗎?年紀大了,不服老不行。”
霍凌寒等候在外,兩個人上了車輦,霍凌寒以詢問的眼光看向清平,清平疲倦地閉上眼,“我現在很亂,我想要先想清楚。”
霍凌寒看着清平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的眼睛,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卻很清楚剛剛必然是默默地在生死邊緣掙扎了一回。
回府後,清平匆匆回院,只是剛進了冰心居,蘇嬤嬤突然一頭栽到,清平驚嚇中還是接住了蘇嬤嬤要滑落的身子,瞳孔因恐懼張開,張嘴就要喊出聲,卻被蘇嬤嬤一把捂住了嘴,蘇嬤嬤喘着氣,“進屋再說。”
出來相迎的碧涵嚇了一跳,趕忙幫着扶住蘇嬤嬤進了屋,以清平身子不適爲由將人都打發了出去。
清平扶着蘇嬤嬤躺下,蘇嬤嬤感到血腥味溢出,自己用帕子捂着嘴,清平看到帕子上那暗黑血色,花容失色,顫抖着聲音對碧涵急聲道:“去請落羽!”
“別!”蘇嬤嬤對碧涵道,“你親自去外頭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