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寒殘酷的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的看着清平。
琅琊爵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也一點都不難過，他只是貪婪地看着清平，像要把她刻進靈魂裡，免得來世再輕易的擦肩而過，“淺淺，來生換我保護你吧，但願同居常幹裡，兩小無嫌猜。”
清平拼命搖頭，“我要你今生就保護着我，我要你再也不要離開我！琅琊，如果沒有今生，那麼我也不要來世。”
琅琊爵固執霸道地逼她答應，眼神幽深而灼耀，那是死亡迸發出的光芒，“淺淺，和我相約來世吧……我以江山爲聘……聘你來世一生長相守……”
他的氣息若遊絲，清平知道大限已至，悲痛的點頭，將他緊緊抱住，溫柔至極，“好，來世，我一定在萬萬人海中一眼就認出你，嫁給你，生一雙兒女，絕對不會騙你傷害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你不要死！”
他用壯麗河山，換她一個許他來世的承諾，今生無望，他能得到的，也就只是這樣。
琅琊爵心滿意足地笑了，模糊間聽到笑着說：“這一次，你可不可以記住我？”
十五年前初見，她對此毫無印象，他亦當時只道是尋常，一次擦身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終其一生都耿耿於懷。
“你若敢死，我便將你忘得乾乾淨淨！琅琊，你聽到了嗎？”清平拼命的將琅琊爵抱在懷裡，似乎只要抱得緊一些他就不會死，她終是不能面對他要死去這樣的悲痛，“琅琊……”
琅琊爵落拓的笑，這一生只這一次笑得這樣難過，低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般，“這樣，也好……”
清平害怕得整個人發抖，連靈魂都在戰慄，“琅琊，我求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可懷裡的人一動不動，終是沒有聽見她說的這一句話，就這樣帶着遺憾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他就這樣死在她懷裡，清平幾近歇斯底里地吼道：“琅琊！你不要死，我想告訴你，我是真心想跟你走的，我是真的……琅琊！我
是真的想要嫁給你的……”
可是，他再也聽不到了。
“你怎麼捨得，丟下我一個人……你不是很愛很愛我嗎……琅琊……連你也不要我了嗎……琅琊……你騙我……”
霍凌寒遠遠的站在一邊，看到清平向他看來，那空洞的眼神，沒有愛沒有恨，滄海一下子變遷爲桑田，她和他一下子形同陌路。
清平抱着琅琊爵開始冰冷下去的身體，笑着細語，若說甜言蜜語，“我知你希望我好好活着，可我怕你反悔娶了別的姑娘，奈何橋上，你且等我一刻。”
琅琊王宮的喪鐘響了十二下，意味着造就無數神話般豐功偉業的年輕琅琊王薨了，死在了一場愛情裡。那一夜，滿城百姓痛哭，撕心裂肺的哭聲撼動雲霄，慘烈至極。
一個男人要多愛一個女人，才能眼睜睜由着她滅了他的國家，毀了他的理想，逼得他於天下人面前自盡謝罪？
霍凌寒緩緩蹲下來，伸手去扶清平，可是忽然寒光一閃，利刃直刺向他的心口。霍凌寒一僵，這一愣等他回神已經來不及後退，只是伸手一擋，匕首刺穿他的掌心，沒有一點猶豫可遲疑，這樣的力道和角度，是完全瞄準了他的心臟的位置的。
“你就，這樣恨我？”霍凌寒任由着血水鮮血嘀嗒嘀嗒落下來，他水漾眸子溫情地看着清平，溫柔的如是說道。
清平的眼冷得像天上的星光一樣，“我這一生，若說有後悔的事，便是當初在古興林沒有給你補上一刀。”
“可是怎麼辦呢，”霍凌寒笑，“從前是你不肯放過我，現在卻是我不肯放過你了，清淺，你逃不開的，天涯海角，你休想要逃出我的掌心。”
清平猛然拔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愛不愛你，我的心，連我自己都做不了主，可是，生還是死，卻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裡的。”
凝珠使勁搖頭，拼命搖頭，跪下來抱住清平的雙腿，死死拖住她，泣不成聲，“公主……公主……”
“哦？”霍凌寒微微挑眉，“你可以試試，你這一刀下去，我就在你的墓碑上刻上霍家瑞孫氏，我就讓整個琅琊國爲你陪葬，你覺得如何？”
跪滿地剛纔連呼吸聲都沒的那些人，深深叩拜，三呼三思，“請公主殿下三思！請公主殿下三思！請公主殿下三思！”
霍凌寒眉眼舒展開，有別樣的溫柔叢生，“我十三歲從於行伍，今歲二十有一，歷時八年，征戰無數，唯一沒有做過的就是屠城。你這一刀下去，我就爲你開這個先例，屠這潁京十六萬人爲你陪葬，給你一個驚天動地得足以彪炳青史葬禮，你覺得如何？”
清平咬牙，“你無恥！竟然拿無辜的人要挾我，蒼生何辜？”
霍凌寒好看的眉目笑開，“蒼生怎麼會是無辜呢？若非蒼生，我那縱橫沙場血滿戰袍的八年算什麼？若非蒼生，我怎會不顧家人安危不顧妻子千里迢迢西征西絨？”
他一點也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清平怒視着他，“霍凌寒，我，恨，你！”
霍凌寒伸出乾淨的手撫在她的臉上，“清淺，好好恨着我吧，我覺得，我們之間應該要有更多的仇，更多的恨，等到我們非要不死不休了，誰也不肯放過誰了，也就誰也不會離開誰了，如此甚好！”
清平從來沒有像這一天這樣恨一個人，她曾經將他融入血液鏤進骨骼地愛着，現在，同樣融入血液鏤進骨骼地恨着。
霍凌寒去扶清平，清平掙扎着後退，“你要聽話，你有太多的人在我手裡，瑞孫昭譽、碧涵、雪初音，還有這潁京和這琅琊國滿天下的人，他們生還是死，全由我說了算。”
清平絕望地放棄所有的掙扎，霍凌寒心滿意足的牽起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踏下臺階，任由掌心的血一路流淌。
高高的城牆上，咧咧的風在呼嘯，滿城慟哭，哭那個爲紅顏傾國的琅琊皇。在滿城的痛泣聲裡，清平眼前眩暈開，一腳踩空，然後一頭栽到，從城牆臺階邊緣上直直地落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