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伸手細細撫摸着錦被上幸福圓滿的鴛鴦雙雙,沉思良久,新婚不久,甚至還沒來得及換下那鴛鴦被,她的丈夫就這樣站在她面前,咄咄逼人的爲另一個女子來責難她。
清平覺得很難過,也很委屈,可是霍凌寒不願意聽她解釋,清平想,五年前那段愛戀,想必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縱使她淚滿襟也挽不回已經變了心的人,她再爲霍凌寒好,也做什麼都是跳樑小醜。
許久,清平不回答,霍凌寒不動。末了,清平盪漾出水般的清淺笑意,眉睫間一片從容,“爲什麼不要?人人都說霍將軍一諾千金,今日我便會將銀簪送到齋月閣,就等將軍的五十萬禁軍了。”
霍凌寒顯然今日來的目的已經達到,就頜首離去,那樣堅定的背影,是從不會回頭的背影。
霍凌寒走後,清平病中硬撐太久,精神一鬆懈立時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嚇得剛好進來的碧涵搶步走來抱着清平,驚慌失措的大喊:“公主!公主!!”
清平虛弱的睜開了下眼睛,“去……把梨木盒內的……梅花簪……送去齋月院……”
碧涵吃了一驚,怔立半晌,忍不住急聲道:“那不是公主當寶貝藏着的嗎?怎的要送給那個女人?”
清平氣惱的瞪眼,不知到底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裡難受,幾乎是帶着哭音費力的吐出一個字,“去……”
碧涵嚇到了,趕忙安撫的道:“好,好,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爲清平重新蓋好被子,看着臉色蒼白得透明的清平,她的公主一生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碧涵含着淚悄然退了出去。
清平這一病,足足臥牀半月餘,期間,聽說清思公主病重卻虔誠爲皇上祈福,抄了佛經,先是由奉命來探病的女官看到轉承皇后。恰逢周帝每月初一臨幸皇后,得見天顏,引來羣蝶飛舞,落在經卷上形成千秋萬代四個字,千年奇觀,帝大悅。
是日,宮裡皇上賜出文房四寶兩套,玉枕一對,雪山人蔘一對,翡翠琉璃釧二雙,紫檀瓔珞一副,十二扇紫檀架大理石圍屏一座
等等珍玩。
跟着皇后賜出喜鵲登梅簪二對,沉香一盒,鏤九彎素紋銀鐲子一對,戒指十個等,不一而足。隨之宮裡貴人們的賞賜紛至沓來,整個公主府賓客盈門,而那些喧鬧卻同公主府的主人沒有任何干系。
又過半月,太子親臨清平公主府探望清思公主,一同帶來的是一道聖旨,言帝女清思慶承華族,踐修德範,至孝至真,賜號舞陽公主。
所有人都嗅到一種勢頭,風水輪流轉,宮裡又出了一位貴人,勢頭直追當年的清平公主。
碧涵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但清平對這些都一笑置之。誰無意提到了霍凌寒和瑞孫清思,也只是容色淡淡的笑笑,彷彿是要放棄無望的五年執着了。
但瑞孫清思卻找上門來了,那時清平正握着一卷書看得入神。瑞孫清思嬌笑着倚着門看着清平,愉悅的神色昭然若揭,完全不若從前總是眉梢隱隱含着一片安靜幽寂,像夜間幽幽開放的夜來香。
碧涵擔心地看了一眼清平,卻見她笑得從容淡然依舊望着書卷,便手一揮示意侍從全都退了出去。
瑞孫清思拔下發髻上的銀簪,笑靨如花的細細欣賞着,“這支簪子巧奪天工,妹妹我很喜歡,多謝姐姐還給了妹妹。”
清平穩穩當當的翻了一頁書,發出沙沙的輕音,頭也沒擡,“那日我同他相遇時,戴的一對玲瓏玉耳環,還有一雙南海明珠繡鞋,一隻玉鐲子,妹妹若是喜歡可再找他向我討要,只要他出得起代價,必當雙手奉上。”
“所有曾經那麼喜愛你的人,都變心了,人心真可怕,你說是不是,”瑞孫清思自顧自的說着,最後拔高聲調親暱的咬着字喚道:“姐姐?”
清平從書卷裡擡起頭,淡然的目光,讓人看不清她的真實想法,“所以呢?”
瑞孫清思被清平這樣可有可無的神情激怒,動作極大暴戾得站直身子,瞪大了眼睛,仇恨使得她面部猙獰,“姐姐,你有的,我都會奪走,就像當年,你奪走我有的一切一樣!”
“清思,我最後一次給你一個忠告,”清平
看着那樣的瑞孫清思,面色凝鬱若有所思,“收手吧。”
“哈哈哈哈!”瑞孫清思像是聽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笑了許久許久,才驟然收住笑容,陰冷地盯着清平,高高挑起眉梢,“你害怕了?你傷心了?我還以爲高傲的清平公主永遠都不會害怕,永遠都至高無上呢!”
清平有些痛恨又有些痛心,小時候的瑞孫清思是很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有着胖嘟嘟粉雕玉琢的臉,恨不得雙手使勁在她臉上蹂躪,看着她一臉委屈和無奈,是很有趣的,如今變成這樣猙獰的女子……
說不上是痛恨多一點,還是痛心多一點。清平無聲地輕嘆一聲,低頭又看書,“你要怎麼做,隨你。”
卻良久都沒聽見瑞孫清思回話,清平擡頭,看到瑞孫清思正癡癡地凝望着窗外,順着那目光,清平看到白落羽站在庭院裡,執着一管玉簫沉默,白衣絕世獨立,那樣一個落花寂寞,閉門無聲的男子,氤氳孤意上眉梢。
瑞孫清思手倚在窗上,眼神癡迷纏綿得像化不開的蜜意,眼角溼潤,語氣溫柔恬靜,“公子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對每個人都溫柔的笑着,看着他就讓人覺得浮世歲月一直靜好。可是,你說爲什麼,沒有人看他的時候,他從來都不笑呢?”
清平淡淡的道:“人既然作爲一個獨立的個體存在,註定本質上就是孤獨的,這是每個人都無法改變的。而落羽,他跟你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他跟我不一樣,那是跟你一樣嗎?”瑞孫清思咄咄逼人的逼問。
清平起身緩步走到窗前,看着那寂靜如月的白衣男子,“國士絕天下,公子世無雙……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樣,公子是近乎神祇的存在,太過至高無上,所以也太過孤獨,那是衆人皆睡我獨醒的孤意。”
瑞孫清思擰着眉目不轉睛的看着清平,聲音帶了暗暗的急促,“你愛的人不是霍凌寒嗎?”
清平淡漠的笑笑,“我不愛公子,但公子對我來說是無可替代的存在,自小我心高氣傲,唯一服的人就只有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