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那個少女接過梅花,面具下的脣角得意的上翹,開口一把清冷的聲音,“下次見面,我便告訴你。”
那些鏤刻在腦海的記憶鋪天蓋地的來襲,清平還沒回過神,就看到,下一秒,那梅樹前的男子忽然換了一個人一樣,青色衣袂飛揚,滿世界白色梅花瓣飛揚,他像是畫中人,脫離了現實的世界。但他眼睛微微闔上,威懾氣息讓人心驚,像危險的狼,古潭般的眸子幽幽的深邃不見底,那是穩妥的國之棟樑,堅不可摧。
那不是她的少年,也不是她記憶裡的霍凌寒,
這一刻,清平只覺得她從未真正看到過真實的霍凌寒,她忽然明白了一個事實,霍凌寒給自己安排的一切,彷彿只爲了某個目的的一場盛大演出,而關於那個真正的他,被封存在一個不爲人知的地方,不被人懂得,也不被現實明白。
那個霍凌寒,離清平太遙遠,遙不可及,他不需要任何人懂的,包括清平,尤其是她清平。
看着面前碧色玉冠束髮,青色衣袂和白色落梅齊飛的男子,就宛如她的少年霍然穿過五年的光陰,長成這樣偉岸英挺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顛倒衆生。
清平呼吸粗重,胸口不斷的起伏,壓都壓不住。她不自覺的退後一步,無措的靠在梅樹上。清平迷失在回憶和現實裡,忽然分不清哪些過去到底是真的存在過,還是隻是她自己的一場幻覺。
遠處的碧涵看到清平臉色忽然蒼白,急忙走了兩步想到她身邊來。可看着清平失魂落魄的望着霍凌寒,猛然剎住腳步,安靜的待在了原地不動,靜觀其變。
察覺到清平呼吸凝滯,又久久不說話,霍凌寒側轉過來疑問的望着清平。
清平看到霍凌寒
要側首,趁他看到她在看他之前倏然轉頭,假裝正在看着梅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到她剛剛那樣失神的盯着他,心裡嘭嘭跳的厲害,清平快速恢復了鎮定,努力用平穩的語氣道:“我皇兄對韓姑娘評價甚高,只怕未必願意將韓姑娘牽扯進來,任何女子遠離皇家纔是福分。”
霍凌寒是十拿九穩的口氣,“他既要走這條路,難道還想不清楚這點嗎?清平,你真的瞭解他嗎?九皇子爲何建立起浮雲苑,爲何要我娶你,爲何去求太子讓皇上爲你我賜婚,這些你真的都明白嗎?”
清平霍地轉頭盯着霍凌寒,霍凌寒微微側首,偏頭的角度和篤定的語氣都恰到好處,美好得驚心動魄。若是戴上一抹面具,大抵像極了記憶裡的那個少年。清平只覺一抹辛辣從心頭涌上來,吼間盡是澀痛,卻固執的笑出一個無懈可擊的嫣然笑顏,直笑到嘴角僵硬。
霍凌寒微笑道:“他的浮雲苑,難道不是最好的結交能人賢才的地方嗎?而他讓我娶你,絕不只是爲了保你一生平安,他要的是我霍家同你們的奪嫡生死與共,他不信我,所以必須要用這樣絕烈的方式將我們綁在一起。”
清平本能的想辯解脫口而出,“不是……”
霍凌寒卻打斷她的話,“我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一個帝王,懂得運籌帷幄,懂得制衡纔是對的,一味的依靠別人相信別人,都是大忌。既然要奪嫡,他必須要懂得用人之道,懂得韜光養晦。”
清平合上嘴,不知道可以說什麼,她越來越看不懂瑞孫昭譽,也越來越看不懂霍凌寒。
霍凌寒將被清平打斷的話繼續說完,“他去求太子,只不過需要一個理由讓太子對他放鬆警惕,不過是爲了找個合適的理由投靠了太子接近太子,爲了自己心愛的妹妹,不惜委曲求全,不惜參
與奪嫡之爭,這是多好的理由呢?所以,你要知道,他,並不是今時今日,纔有這樣的想法的。”
清平挫敗的慘笑,“我知道。”
霍凌寒將手中的梅花遞給清平,目光犀利,彷彿洞悉一切奧秘,“我同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一點,瑞孫昭譽早已不是你心裡的瑞孫昭譽,你要接受這條奪嫡之路的骯髒,殘忍,血淋淋。清平,你要這天下,我給你,可我不希望等到你得到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無法接受滿目瘡痍的現實。”
現實與記憶重疊,清平無法壓制內心的恐慌,那是一個女人的直覺,直覺有什麼蠢蠢欲動,要破土而出,“你不恨我嗎?如果不是因爲我,今日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她了。”
“這麼多年都等了,不在乎再等幾年,”霍凌寒平靜的道,“至於恨,我大概有一秒鐘是恨過你的,就在三天前,看到你理直氣壯的站在我面前,想到清思孤零零的身處危機四伏的深宮,沒一個憐惜她的人,我卻還要視而不見,那一刻,我想,我是恨你的。”
清平用盡力氣才扯出一個笑容,瑞孫清思到底何德何能得霍凌寒如此疼惜?那個背叛了她的女子,到底哪裡這樣吸引着霍凌寒?可這些話不能說,說了只會讓霍凌寒逆反,只會讓兩個人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破裂。
“我雖不知這十年來,在勾心鬥角的皇宮,你是如何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的,但我知道你一個人必然不容易,”霍凌寒緩緩的說着,“你這麼驕傲,這麼勇敢,所以旁人理所當然地覺得你很堅強,卻不知,剛易折,你比任何人都厭倦。”
清平心在顫抖,已經實在笑不出來,只好冷着臉沉默。霍凌寒是懂她的,遇到這個人,對她來說,到底是幸,還是不幸?若干年後,清平還是始終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