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瞟過莫念悠的餘光,銳利的如箭一般一閃而過。主位上大約半刻鐘,在這樣高壓的狀態下不言語。
下首的莫念悠,依舊四平八穩的等着老爺子的發話。室內的其他人,都屏住大聲呼吸。即使疑惑不解也不敢出聲詢問。老爺子的幾十年主家積威,誰也不敢貿然觸怒。
“嗯,念兒和我一塊去書房。”老爺子終於發話。
只是短短的時間中,稱呼莫念悠已經變的如此親切,還要指名要去書房單獨的接見。室內的人朝莫榮華都是欣賞,羨慕之色。
沒有不心疼孩子的娘,何況是李氏這樣心思單純的女子。她唯一的心願就是女兒可以平安健康,急忙的搶在莫念悠前面回話到,“父親,念兒一路奔波都沒有休息好。可否晚些再讓她再去書房,念兒······”
“墨梅。”莫榮華趕緊呵斥妻子繼續的言語。
老爺子眉頭一蹙,不悅訓斥道;“慌什麼?就你們是心疼女兒,而老頭子我就不知道心疼孫女?”
“念兒有罪,請祖父原諒。”莫念悠一邊說一邊跪下,“念兒,自幼身子病弱。爲此總是勞累父親、母親。念兒在家常聽父親說,祖父如何睿智和博學。若不嫌棄念兒粗笨,願陪祖父書房伺候筆墨。”
老爺子嘴角抽搐一下,“哼,走吧!”
“是,祖父。”莫念悠轉頭對李氏說;“娘,就讓嬤嬤隨我去書房吧!”
於是隨着莫老子從正堂後的一扇小門走出,轉過左邊穿過半月形拱門,就看見一個摺疊的硃紅扶欄的抄手暖廊。
“進來吧!”老爺子吩咐着莫念悠一起進書房,其餘隨從人員自動全部退出門外。
莫老爺子的書房很寬敞,牆上只懸掛一把銀絲纏繞的劍,一張黃玉波紋的大理石書案,案上擺上着一排整齊的書卷,六方硯臺,梨花木的仙壽筆架上,有十五枝大小不一的筆。靠牆處有一個五福蝙蝠紫檀木的羅漢牀,上面是雙面繡着山水花鳥的軟墊。
莫念悠還在打量室內的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進來。”
門被推開,一個粉色的水袖長裙,柳眉杏眼的丫鬟走進來。她如白玉一樣細白光滑的手蘭花手指,優雅的掀開書案左側的香爐蓋,銀棒一挑加入新的薰香,漸漸整個室內都散發着丁香花淡雅清香。
看見這個如花似玉的丫鬟,莫念悠心中不由得腹誹,原來老頭子喜歡這一口的啊!那正經的唬人做啥,看來真沒有什麼好擔憂。
直到那個粉衣退出房門,腳步越來越遠。老爺子才正色的望着莫念悠,“小狐狸,你認識文海瀾?”
“嗯。”莫念悠乖巧的點頭說,“見過二次,文爺爺。”
老爺子頗爲不滿的瞅着孫女,瞪大眼睛說;“少給老子裝。老子,沒你爹傻,也沒你娘那麼呆。”
莫念悠直接坐到椅子上,歪着身子慵懶的靠着椅背,沒好氣的道:“您不滿,也得告訴讓孫女知道是什麼事情,這無名之火有幾個消受得起。”
“說你胖,你好喘上了啊!就這麼坐着?”
莫念悠無力的罷手,“爺爺,你老不要瞪眼的啊!比晚上看見的夜貓子還要嚇人。要不是你拉着我來書房。這會兒,念兒估計已經好好的和周公解夢去了。”
聽見這一聲爺爺,老爺子臉色陰霾稍輕,手隨意的指了一下。“那有羅漢牀,你可以躺着。”
“別,您還是不用這麼特別待遇。念兒,受不起,直接說正題吧!”
老爺子摸了摸鬍鬚,嘆了一口氣。“丫頭,這世間有許多事件都是迫不得已,過程也許難爲人,只要結果是好的就好是不是?”
莫老爺子等着莫念悠的迴應,可惜莫念悠似乎完全沒有感應似得,頭也沒擡一下。
“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要先聽哪個?”莫老爺子無奈的說着。
“只要說和我有關係那個就好,其餘不必。”莫念悠很乾脆的回答。
老爺子臉色頗爲尷尬,心道真是麻煩的樣子。沒揭穿她的時候
,和你繞繞玩規矩,揭穿她本性和你玩無賴。“嗯哼,文海瀾有沒有和你說和咱家的關係?”
聽見說的是文老的時候,想着那一封和自己有關的信。莫念悠的收回歪着的身子,正經斜坐回答老爺子的話,“沒有,說是讓爺爺和念兒說。”
“那個老傢伙和我有三十幾年的交情,多年在朝堂上都幫過莫氏族人。文老鬼,爲人處世很是厚道,爲官清明,也愛護子民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他是有一個很大的心病,這一生也有虧欠的人。”
老爺子的聲音突然有些憂傷,“那個虧欠的人,或許可以治療你的頑疾。當年你父親,沒能顧上你,也是有些特殊情況要處理。所以你出生後,我和你父親就四處打聽如何治療。得知和他有淵源,就上門求救。結果,老頑固的門人卻告知,以後莫氏人,不得上文家大門。至此之後,文莫兩家就再無來往。”
認真聽着老爺子的話,莫念悠心中淌過一絲暖流。有如此注重自己生命的祖父和父親,這一生還有何所求?
看見老爺子有些不適,轉了一下肩膀。猜想大約是長期伏案看書的緣故,起身走到老爺子的身後,按照前世的經驗揉捏着老爺子的大椎,肩井,天宗穴。
“爺爺,念兒問過太醫。只要念兒將來不生育子嗣,就不會出問題。能活着,有爺爺,有爹爹,有孃親,念兒就很知足。爺爺,文爺爺是好人。”
老爺子眯着眼睛享受着,“嗯,不錯手勁有點。文老鬼人好,你是要我和他和合好?傻丫頭。”
“爺爺,人家文爺爺都已經向你示好。你再擺架子就是太矯情。看來文爺爺送禮物你是不喜歡的,桂花釀就給爹爹吧!至於那幅畫念兒代替你收下。”
老爺子吹了一下鬍鬚,“你沒那個膽子。甚好本性像你爹孃,你那點小聰明和小私心倒也不打緊。”
莫念悠頗爲不贊同的說道,“爺爺,念兒哪裡有私心?”
“哼,一個懂得愛惜羽毛的人,沒有私心麼?只有傻瓜才相信。誰要碰觸你的界限,估計要很倒黴的吧!好了,和你說第二件事情。”老爺子示意莫念悠停下按摩,攤開一張書卷。
莫念悠仔細一看,這個是各家族的分局點的分析圖。“這個~~~。”莫念悠討好的看着莫老爺子,“這個你還是收起來吧!”
老爺子不以爲然的搖頭,“莫氏子弟有一半以上都看過,你不用負擔。”
“莫氏女子也可以看這一份東西麼?”莫念悠依舊還是謹慎的對待。
瞧見老爺子不言語,只好硬着認真的看。這一份畫卷把幾大家族的分佈,與各各地方的關係都體現的十分清晰。從這些江南的集中區域中,可以知道莫氏族人完全佔據大頭的位置。
“看完就說說吧!不要只是一個勁的發呆。”老爺子提醒着莫念悠說話。
莫念悠沒有趕緊的回答,而是思索老爺子最終想要和自己說的話。如果說文老大人和爺爺的示好與自己有關,也就是說心悸是可能有機會治療,這是好事情。那現在••••。
“爺爺,莫氏族人已經積累足夠的榮耀。現在要保存的是人如何都要平安對吧!”莫念悠始終不太清楚這個爺爺的本性,只好試探的回答。
老爺子看見莫念悠小心翼翼的模樣,大聲的笑起來。“你爹爹提前回老宅,小丫頭是你的主意是吧!咱莫氏百年積累的榮耀,財產和人脈已經足夠。如今即使是皇族人,也是很羨慕莫氏的如今擁有的一切。念兒,覺得再上一層樓不好嗎?”
莫念悠搖着頭說;“不好,很不好。最高的一層樓是最危險的位置,接近最高的顯然也不是什麼最好的位置。擁有多少必然也會失去多少,神仙豈會把一樣好東西都給一個人和一個家族。”
老爺子半眯着眼睛,仔細的琢磨孫女的話。有些人即使活着幾十年和一輩子,也未必看得不透的東西。小丫頭,卻可以如此通透的說清楚,而且想要離得遠遠。“丫頭,想要最終活的自
在,過程總是要犧牲一些,你可明白?”
“爺爺,你繞那麼久不累麼?還是說重點吧!這件事情和未來莫氏家族有關係,更確定的說和我父親有關係是麼?”
莫老爺子正色說着,“或許你的父親,母親會失去某些。但是,祖父一定會最終儘量補償你們。念兒,你願意幫助祖父完成嗎?”
“家主之位,還有父親即將要迎娶的二夫人嗎?”莫念悠此刻的表情有些生氣,語氣中不乏嘲諷的意思,“祖父,真是看的起念兒。家主之位對於父親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兄弟之情,所以您大可放心。至於二夫人,念兒又如何忍心看見自己母親爲此傷心,憔悴。”
老爺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念兒,關於你父親的二夫人的事情,確實是真的。你那麼聰明猜到,也一定猜到你父親拒接這次的聯姻。如果想要深深拔出,紮在你身上的釘子。只有讓身上流點血,纔可以解決最大的麻煩的啊!”
莫念悠低着頭,撅着嘴說;“那個二夫人,是哪個家族?”
“你伯母陳氏的表妹,賢鎮譚家的姑娘。”
莫念悠一聽見孫家,就急切的問道,“譚家,那和侍郎趙大人的夫人譚氏是什麼關係?這裡面也有皇貴妃使得力麼?”
老爺子聽見莫念悠的追問,突然神情放鬆下來,這個嫡親孫女果然敏慧。只是一個點就立馬冷靜下來,而且可以直接切入主題的思考。如果是個男孩兒多好啊!那麼將來未來的莫家,也就不用這麼擔憂。
“那個譚姑娘原本和譚玉蘭是堂姐妹,可如今已經是嫡親姐妹。這個事情的發生大約在年後。”老爺子不再言語,端着茶杯悠悠的喝起來。
“咦,爺爺你可真是個好父親的啊!給我爹爹找了這麼個人物,您是覺得咱們一家子,回鄉守舊三個月日子太空閒了麼?”莫念悠挑着眉毛看着老爺子。
老爺子也不生氣,淡笑的說着,“嗯,大約是。譚姑娘和你伯母陳氏的自幼相處的就十分要好,你不擔心麼?”
“事到如今,咱也別說那麼多廢話。爺爺你先答應念悠一個請求,咱們再商量着怎麼做吧!”莫念悠想着老狐狸拉自己來,就是要幫着出賣爹孃,心中就十分窩火。
“說吧,只要不是什麼天大的難事情。祖父都可以爲你辦到,好歹我還是莫氏的現任族長。”
聽見這個話後,莫念悠也站立起身子,堅定的望着莫老爺子。“那請族長大人成全,莫念悠今後婚配不受家族牽制,而是可以自由選擇婚配之人”。
“自行婚配?念兒,你只有這麼一個要求麼?”老爺子有些不解的說。
“是,念兒此生心悸難好。如若將來還揹負家族的使命,只怕一生都難有自在之時,到時候只怕還要拖累家族。念兒,知道這樣不合規矩,但這是唯一心願。求祖父成全。”此刻莫念悠淚如雨下的跪下,磕頭求莫老爺子成全。
老爺子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是看着孩子如此模樣也甚是心疼。
“嗯,這件事情,我應下來。今後你的婚配有你自行選擇,你爹孃那邊我自會和他們說。關於老頭子今天和你說的事情,你也回去好好的想想。一個月後,你父親的二夫人是一定會入莫府宅院,你可明白?”
莫念悠磕頭說,“謝祖父成全念兒的心願。祖父放心,念兒會安撫好母親,不會讓二夫人進門難堪。”
莫念悠這才走出莫老爺子的書房。不由得感觸到,莫老爺子果然是目光犀利。
的確,自己是個自私很愛惜羽毛的人。關於那個譚氏只要是觸及自己的羽毛,一定會讓她知道什麼纔是真的肉疼。大伯母陳氏就算和她聯手,也就那麼三個月,老爺子也不會幹看着。等一離開賢鎮,倒時候再看看二夫人究竟如何厲害。
而自己一心就想着,如何經營自己的茶文化事業,如今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第一塊大石。古代女子世家嫡女,拋頭露面實在不是該有的風範。現在老爺子心軟答應,未來可以自行選擇婚配,自然會多了一層保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