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悠的一席話說完,正堂內的人都紛紛離開。唯有一個身材嬌小,略有些偏瘦小丫鬟一直立在正堂,沒有立即離開。
“你怎麼還留在這裡,娘子不是吩咐都出去幹活麼?”
那個丫頭聽見李嬤嬤的呵斥,沒有惶恐,而是俯身跪下道,如水一般黑亮的大眼睛的望着莫念悠,“奴婢茶香,求娘子開恩。”
“你是茶香?”莫念悠發現這個丫頭來到莫府幾日,原本暗黃的膚色,如今漸漸顯出白皙的本色,小臉蛋約微有了一絲紅潤。穿着一身藍色碎花衫,周正的五官,此刻頗爲一番小家碧玉的味道。
莫念悠不動聲色的望着她,半響才問道;“你有何事相求?說吧!”
“求姑娘讓奴婢也可以參加那個比賽,奴婢一定會做的很好。”茶香仰着頭堅定的望着莫念悠。
“你想要一起參加每月組長比賽?茶香,按照我的本心來說,願意上進想要成功的人我都很喜歡。可惜,莫府的規矩不可以壞。”莫念悠說完這個話,就轉身離開正堂。
莫念悠直接回到屋裡,拿出幾日按照書房的四季蘭的繡圖。用一枝綠線慢慢回憶李嬤嬤教的輪廓繡斜針法,開始描寫蘭花的葉子的邊緣。大約是初次,那麼認真的想要繡一樣物件,整個人精神緊繃的死死捏緊針頭,才鉤完一片葉子邊線,細嫩的小手指就摸出一個紅紅的水泡。
“唉喲,娘子拿針不用那麼使勁。”李嬤嬤這一直站在旁邊看着,一邊不放心的提點着莫念悠,一邊瞧着莫念悠已經冒出水泡的小手,又有些不忍心。
“娘子,又錯了。走線的時候是手腕動,不用胳膊一起動。你這樣得多累的啊!”
“啊。”莫念悠被李嬤嬤這一叫,手被紮了一下。“嬤嬤,你一直說話,我怎麼專心的練習的啊!就算我手笨,多練習幾次總會好的是不!”
看着莫念悠扎破出血的小手,李嬤嬤滿臉愧疚的說道;“都是老奴的錯,娘子你慢慢繡,老奴給你去找藥膏。”
這時候木槿走進來,朝李嬤嬤使了一個顏色,兩個人咬着耳朵說好一會兒。莫念悠這才發現有些不同尋常,“木槿,你進來有什麼事情?”
木槿露出猶豫之色,望了一下李嬤嬤。看見李嬤嬤會意的點了一下頭,這才一字一句的說道;“茶香那個丫頭還在院子跪着,說等娘子應她才起身。”
莫念悠不答,只是冷冷一笑,然後繼續手中的活計。
木槿半響沒看見主子有什麼吩咐,思忖着茶香這個丫頭倒也不壞,勤奮也懂得上進。可是用這麼個法子想要和其他人競爭,娘子估計要惱。
“娘子,茶香如此不守規矩。好好的懲罰她,免得以後壞了院子的規矩。”李嬤嬤看着娘子不說話,心中卻感覺很不滿。在她的世界裡,主子說的話都是對,絕對不可以威脅主子,茶香此次的行爲已經觸犯到她的底線。
“罰?哼,她不是喜歡跪着麼,就讓她繼續跪着,其他人不許插手,誰要插手就和一樣跪着。”莫念悠淡笑的說完這一番話。
“是,奴婢明白。”李嬤嬤和木槿齊聲的應答,心中都明白自家娘子不喜歡茶香這樣的行爲。
李嬤嬤看着快午間的時辰,就問莫念悠到,“娘子,你中飯是去夫人院子,還是在咱自個兒的院子?”
莫念悠停下手中的繡活,看着日頭,嘆了一口氣,“都到這個時辰的啊!才鉤完二片葉子的啊!”看着受傷的手指,“嗯,今日還是不去,把手中的活計的好好弄弄。”
“娘子。”李嬤嬤面色有些爲難
莫念悠微怔,“嬤嬤,在我面前有什麼直接說就好。”
“老奴,是聽夫人院子裡的婆子說,沒有娘子一起用飯,夫人的胃口都不是很好。”
莫念悠不好意思的說道
,“嗯,是有幾日沒去和娘一起用飯,是念兒的過錯。手上有傷,咱明日去吧!”
李嬤嬤也笑着點頭道;“娘子說的正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到了晌午,木槿身後跟着紅紗一起進到屋子。
“娘子,到用飯的時間,繡活先放下吧!”木槿小聲的提醒,真怕娘子又扎着手。
紅紗趕緊放下,手上提着的牡丹印花的楠木食盒,開始有速張羅莫念悠吃飯的擺設。江南水鄉的人愛吃糖燒的菜,莫念悠不是那麼喜歡甜膩膩的味道,感覺食物都失去原本的香味。
可是唯獨卻很喜歡油炸過後金燦燦的,再淋上一層糖漿的五柳松子魚,外面一層酥脆的糖皮,裡面的肉依舊是那麼鮮美和嫩滑。看見今日也有那麼一道菜,臉上自然的流露出欣喜的模樣。
紅紗給莫念悠盛了一碗熱湯,然後恭謹的說道,“娘子,喝一口熱湯。今日的湯水是冬瓜龍骨湯,廚娘足足熬了一個多時辰,裡面的骨髓都敲碎,才放入湯中一起用炆火瓦罐煲。”
莫念悠看着冒着熱氣,熬成乳白色湯色,還有晶瑩透明的冬瓜塊。喝上一口後,半眯着眼睛,露出心滿意足的模樣。
然後轉過頭對李嬤嬤說,“嗯,今日嬸子們,做的湯可是真的不錯。”
紅紗笑着說,“娘子新立的規矩,嬸子們這活兒都想要得到賞錢,好買肉吃酒呢?”
“是這樣麼?那可真是好的啊!人嘛,活着有個奔頭那樣纔有勁。”
“是,奴婢也是那麼覺得。”紅紗也應聲的說道。
莫念悠轉頭看木槿,“今日是紅紗和你學習麼?”
木槿恭謹的答道,“回娘子,今日正是紅紗,三日後就是紫衣,然後依此類推的安排四人的學習之日。”
“以後就要辛苦咱們木槿,紅紗今日做的不錯,繼續好好學習的啊!”
紅紗聽見主子誇獎自己,面色露出一絲喜色,“娘子放心,奴婢會好好和木槿姐姐學習。”
午間吃過飯後,莫念悠又繼續的和蘭花葉子戰鬥,手上多了幾個包包,眼睛長時間盯在一處,也冒出迷糊的淚花。此刻莫念悠,心中不由得感嘆古代繡娘真是毅力活兒,冒着傷眼的威脅,還可以搗騰出各種複雜的花樣。
直到晚間吃過飯後,莫念悠纔拿起文老給的藍皮《茶經》看起來。
看到茶之煮“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揀乳泉石地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頸疾。”想起古代的說自然都是純天然,自己可以試一試現代的花茶,水果茶之類。看看運用這樣無污染的山泉之水,會有何樣的不一樣滋味。
莫念悠想起關於茶的事情,嘴角自然微微向上翹。
“娘子,如今夜已經深,眼睛都忙活一整日,怎麼也該休息一下。”李嬤嬤有些不忍打擾自己娘子看書,可又十分心疼娘子身子,只好壓低聲音勸阻道。
“她還跪着麼?”莫念悠不動聲色的問着。
李嬤嬤怔了一下,“嗯,還在院子裡跪着,一口米水也沒有進。這丫頭的性子真是倔。娘子,要是不喜歡她這個模樣,就讓莫贇管家打發她走吧!”
莫念悠淺笑着,繼續看書,“既然夜深了,就吩咐婆子準備鎖門熄燈吧!“
“是,老奴這就去吩咐。“李嬤嬤心中很詫異,怎麼也沒有想明白娘子究竟想做什麼。
“對了,嬤嬤給院子裡留一盞燈,多加點油吧!”
次日,天才微微的光亮。就聽見守夜的婆子焦急的叫喚,“李嬤嬤,茶香那個丫頭臉色發白,已經昏過去的啊!”
“昏過去?”李嬤嬤趕緊招呼人去熱姜水,才匆匆跑去看茶香。
莫念悠已經被這一番動靜給鬧醒來,也起身穿戴好。在木槿的帶
領下,走到茶香居住的屋子。
看見這個嬌小丫鬟,此刻面色蒼白如紙,嘴脣大約是夜間太冷凍得全部發紫,脣上還有咬破的痕跡。
“她吃過東西麼?”莫念悠望向李嬤嬤。
“回娘子,吃了碗熱粥,人比剛纔瞧見的模樣已經好了不少。”李嬤嬤恭謹的答道。
茶香大約聽見莫念悠的聲音,眼睛緩緩的睜開,含着淚水說,“娘子~~~;”
莫念悠打斷茶香的話,轉頭吩咐其他人道,“多煮些胡椒生薑水,讓她去去寒氣。再請大夫來瞧瞧,其餘人沒什麼事情,全部都出去吧!”
李嬤嬤看着莫念悠特意過來,估摸着是有什麼話要和茶香說,於是也悄然退出門外。
“大宅院有大宅院的規矩,壞了規矩的人是一定要受罰,你可明白。”
茶香聽見莫念悠的話,立馬要起身說話。莫念悠按下她,柔聲的說道,“躺着說吧!”
“奴婢都明白,進入莫府最晚,還不是家生子。可是奴婢真心想要多做一些事情,可是終究是太過於魯莽,使得娘子難堪。奴婢深知有錯,無論娘子如何責罰奴婢,奴婢都無怨言,但求娘子不要打發奴婢出莫府。”說着眼淚就溢出來。
“你可後悔,今日所做之事,哪怕有可能因此喪命?”莫念悠試探的說道。
茶香咬着牙堅定的說;“不後悔,如果一次也不努力,就什麼都失去。奴婢就是不願意被無賴賣到花樓,這纔有機會活下來到莫府生活。”
莫念悠聽見茶香有些無力的聲音,可依舊感覺到她的堅定,思忖一下說道,“你識字麼?”
茶香有些疑惑的看着主子,點了點頭道,“奴婢的爹爹是個秀才,有教奴婢識得幾個字。”
“這是茶經的手抄本,你拿去抄一百遍再來找我。其他人若問起來,就說是我罰你,今次以下犯上吧!”莫念悠嘆了一口氣,悠悠的說道,“茶香啊!人的命只有一次,所以要好好珍惜的活着,爲那些永遠再也見不到的人,勇敢的活着。”
“娘子,這書是~~~~。”茶香一直知道茶經之書是主子所珍惜之物,如今給自己心中滿是激動和不解。
“你不是說要爲自己的人生努力的嗎?那麼把所有與茶有關的事情,給我好好琢磨透徹,將來你自有實現你心中期望之日。”莫念悠凝視着茶香。
茶香被主子那堅定的眼神和毋庸置疑的語氣,完全震懾住。“奴婢遵命,定不負娘子期望。”這是她發誓生死不忘的恩人。如今是她所託的事情,無論怎麼樣,一定要好好的完成。
出了屋子,莫念悠看見李嬤嬤吩咐道,“這件事情,我不希望傳出這個院子之外的地方。如果有人亂叫舌根,直接莫府家法伺候。”
“是,老奴遵命。”李嬤嬤聽見莫念悠這一吩咐,直感到心神巨震。娘子是從什麼時候起,有着和老太爺一樣的氣勢和讓人無法透過氣的壓力。
前世的莫念悠,其實也沒有這樣氣勢迫人的說話方式。今世大約想要做的太多,想要把握的事情太多,爲了避免更多的失去,纔會在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時間裡,磨練出這樣性子。
“今日說好去母親院子用飯,咱們這會兒早點過去吧!”莫念悠神神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時木槿走上前,恭謹的福身道;“娘子,咱還是換件衣裳過去吧!”
換件衣裳?莫念悠望着自己這件水藍色紫色流蘇長裙,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妥,不解的望着木槿;“母親,那裡有什麼事情麼?”
“剛纔春蘭姐姐來傳話,說是大夫人要帶客人去梅苑做客?”
莫念悠挑着眉道;“知道是哪家的客人麼?”
木槿思索一下道,“奴婢,聽春蘭姐姐說是大夫人的表妹,譚家的娘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