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莫念悠見過唐家兄弟後,唐逸玉就隨着二位哥哥離開京城。時間宛如流水一般逝去,如今是轉眼過去二個月,此時繡箴閣滿園都呈現冬日的蕭條之色。清晨啓花窗時,可以見到一層層薄薄的冰花。那些原本還在枝頭的樹葉已經全部凋零,院角里新栽的梅樹冒出一個個小小的粉嫩的花苞。
過完這個冬天後,莫念悠就是新嫁娘。此時她也開始按照李嬤嬤的要求,一針一線的繡起紅方巾上的水鴛鴦。
紅紗揉了揉被凍紅的手指,柔聲的問道,“娘子,奴婢給你換個暖爐吧!”
“嗯。”莫念悠微微點頭,眼睛一直專注在手上的方巾上。“紅紗,你自己也別凍着。那個許太醫送來的藥膏還是很好使得。”
紅紗纔將紫金寶石暖爐,放入莫念悠懷中時。紫衣急匆匆的跑進書房,一邊大口喘息,一邊說道,“娘子,不好啦!梧桐苑的少爺們打起來了。”
“呀。”莫念悠一不小心刺了一下手,疑惑的看着。“紫衣,你方纔說誰打起來?”
紫衣漸漸恢復的平穩的呼吸,神色有些憂慮道,“娘子,是文誠少爺和文涵少爺打起來。”
莫念悠趕緊放下手上的繡活,急切的說道,“走,咱們趕緊去看看。”
一進梧桐苑,莫念悠就看見二兄弟癡纏在一塊。二個僕人,似乎正在拉偏架幫着年幼的文涵。
“你們都給住手。”莫念悠一聲呵斥道,然後直接衝到他們面前一人一個耳光。
文涵雙手一揮,立時叫嚷道,“姐,你憑什麼打我。”
莫念悠瞥了一眼文涵嘴角的傷痕,淡淡的說道,“文誠也是這麼覺得我不該打你們麼?”
一直站立在一旁的文昊,拉扯了一下文誠。然後二兄弟,都乖乖的跪在莫念悠的面前。“對自己的兄弟動手,有違莫氏家規。請大姐責罰。”文誠抿着嘴說着。
“責罰?”莫念悠冷冷一笑,直愣愣的看着二位僕人。“你二人說說,發生何事?爲何少爺們都動手?”
瘦小的漢子諂媚的笑道,“大娘子明鑑,少爺們都是鬧着玩的。其實不是什麼大事情。”
“什麼不是大事情?”莫文涵怒氣衝衝的望着,“他們是賤妾和丫頭生的野種,憑什麼稱爲少爺,憑什麼穿我親姐姐做的衣裳!”
莫念悠微微蹙着眉頭,淡淡問道,“你說什麼衣裳?什麼野種?莫文涵你給我說清楚,這些骯髒的話從哪裡學來。”
“你是我嫡親的姐姐,爲何你對他們比我對好?”莫文涵委屈癟着嘴,“他們都說我是嫡子,將來莫府就是由我繼承。現在他們吃的,穿的都是歸我纔對。”
“他們?那是你們說的麼?”莫念悠冷冰冰的看着。
兩位僕人止不住的磕頭,“大娘子饒命,小的以後再不敢那麼說。”
“來人,這二人一人二十大板,然後趕出去莫府。並告知京城所有大家戶,此二人乃刁鑽之奴,莫氏人永不用這等奴才。”莫念悠輕蔑的看一眼。
兩位僕人嚇的面色蒼白,立即拉着莫文涵的手。“少爺,救救奴才們啊!奴才們可以是一心爲您好啊!”
莫文涵疑惑不解的望着,“大姐,這二人有何錯之有。你爲何要將他們趕出家宅?”
此時紫衣已經按照莫念悠的吩咐,遞上五十根筷子。“莫文涵,你試一試折斷一根筷子,然後再試一試一起折斷五十根筷子。”
莫文涵使出氣憤力氣就將一根筷子折斷,可是後來使出全身力氣五十根筷子依舊紋絲不動。
一旁伏地跪着文昊和文誠,瞧了一眼之後恍然不悟,然後滿面愧疚之色。他們含着淚說道,“大姐,我們真的錯了。請你責罰吧!咱們絕對無半分怨言。”
“這是爲何?”莫文涵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問着。
莫念悠看着固執的親弟弟,微微的搖着頭。“文涵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你若想成爲頂天立地的漢子。那麼你一定要珍惜可以成爲你臂膀的身邊人,而不是被一個下人左右你的判斷力。”
三兄弟沉默不語,莫念悠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文昊和文誠去祠堂跪着,等候爹爹回來如何處置吧!至於文涵,你自個好好想想吧!”
莫念悠從梧桐苑出來,沒有即刻返回繡箴閣,而是朝梅海苑走去。記憶中梅海苑的冬日是院落與天色一片蒼茫,梅瓣翩翩起舞,冷香幽幽凝散。還有梅海苑的主人依舊如昨日一樣溫和慈愛的笑容。
“念兒,你今日怎麼有空來母親這兒呢?”李氏笑吟吟的望着女兒。
莫念悠端坐在李氏身旁,淺笑的說道,“今日梧桐苑裡,發生一件讓人不愉快的事情。念兒特來向母親稟報。”
李氏疑惑的看着,發現女兒目光有一絲不悅。“念兒,家中的事情一直都由你搭理。你直接處理就是,不必來向我稟明。”
“母親,開春後念兒就及笄。然後女兒將爲他家人之婦。莫府上下一切還將由您打理。今日之事,念兒也覺得很有必要讓你知道。”莫念悠淡淡的回道。
李氏思忖半響道,“念兒,是不是文涵做了什麼事情?”
莫念悠抿着嘴,嘆了一口氣道,“母親,世上的人本來就無法做到,一碗水可以完全端平。可是自古還有一句話是‘慈母多敗兒。’”
“念兒。”李氏面色一怔,目光微怒的望着。“他是你嫡親的弟弟,莫府原本就該他繼承。”
“母親,原來你也是這樣認爲啊!”莫念悠意味深長一笑,然後伏地跪着李氏面前。“這是女兒第一次與母親說文涵的事情,也是最後一次。”
李氏心疼的看着,柔聲的說道,“念兒,你先起身。母親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請母親讓女兒把話說完。在莫府,念悠和文涵的區別是,一個總要成爲別家婦人的閨女,一個是要繼承家業的嫡子。母親縱容文涵做他喜歡的事情,那麼來日莫府將如何由他繼承。今日他在僕人的讒言下與自己兄弟動手,他日莫府存亡父親和母親敢於託付他大事麼?莫氏兄弟們敢於信任這樣的文涵麼?”莫念悠神情堅毅的望着。
“你這話是何意?文涵不可以繼承你父親的家業麼?”李氏咬着脣凝視着。
莫念悠微笑搖着頭,“文涵自然是父親的第一繼承人,可在文涵爲成大器之前。文昊和文誠也是莫氏子弟,也是父親的親子。”
李氏無力的揮了一下,“罷了,以後文涵的事情都由你父親安排吧!”
莫念悠朝李氏莊重的磕了一個頭,“多謝母親成全。日後,弟弟們齊心治家,又懂得各自的責任的重大。他們在良性的努力下,家道一定越加昌盛。”
李氏和莫念悠的這一番話,很快就傳到莫榮華那裡。傍晚,莫榮華一回到宅院,就命令人將三兄弟帶到書房。
莫榮華不動神色的打量着,日漸長成的兒子們。“我一直以爲你們還小,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歲月流逝恍若一瞬間。”
文昊第一個站出來跪下,“兒子最年長,卻不懂得兄弟友愛之道。請父親責罰。”
“我纔有錯。”文誠也乖乖跪下,
“三弟最年幼,我還與他動手。”
文涵性子大約是最執拗,他沒有言語。也依順跪在哥哥們的身旁。莫榮華冷冷的瞟了一眼,“我一直再想若我死後,誰最適合繼承家主。每想一次就越發的遺憾,你們知道這是爲何麼?”
室內此刻靜悄悄,半響都沒有言語。大約每一個人都在疑惑着,思索着話中的深意。
莫榮華依靠着椅背,眼神幽幽望着遠方。“如果在你們中選擇一個繼承家主,我很希望是你們的大姐。她自幼敏慧,果敢和堅毅性子都不輸於一個優秀的男子。”他轉過身望着三個兒子,“不過今日你們的爭鬥也提醒我,無論我多麼想忽略繼承的問題。你們已經在成長着。”
莫文涵不服氣的說道,“大姐,以後是唐家的人。”
“所以我決定今後咱家的繼承人,必須通過莫氏族裡的三關,方可繼承。我也是那麼走過來,相信你們也不會有何異議。”莫榮華神色淡然的說道,“另外,今日你們兄弟動手,有違我莫氏族規,每人五杖。”
莫榮華是深刻感受,兄弟相爭帶來的悲傷。爲了將來不至於那麼悲劇,此時他下定決心,必須使用手段去凝聚這個家庭。這一次三兄弟的懲罰不算很大,卻足夠讓他們記憶深刻。瞧着背部傷痕的兒子們,他沒有去安撫,只是淡淡吩咐人給他們上藥。然後他轉向繡箴閣走去。
“老爺,這夜深天寒,你還是屋裡坐吧!”紅紗瞧見莫榮華的身影,立即上前迎着。
莫榮華微微點着頭,大步的邁向主屋。“好,我瞅着繡箴閣燈火還亮着,就想着和你們娘子說一會兒話。”
莫念悠詫異的望着,“父親這麼晚,你怎麼還來繡箴閣?你有何吩咐麼?”
“念兒,這個是京城五百畝的地的田契,你收着吧!”莫榮華淡淡的說道。
“爹爹,念兒不需要這個。天然居的建立已經是最好的禮物。”莫念悠將田契推到莫榮華面前。
莫榮華嘆了一口氣道,“江南天然居的欠莫氏的銀子,上個月你全部還清。你確實沒必要看上這個五百畝地。”
莫念悠宛然一笑,“爹爹,玉兒姐姐和沈宰相的孫子沈雨澤,已經定下婚約。念兒決定,日後京城天然居將全部由玉兒姐姐打理。”
“你不回京城麼?”莫榮華神色肅然道,“念兒,已經和茗遠決定定居茶州麼?”
“爹爹,念兒永遠都是莫家的女兒。”莫念悠含着淺笑的說道。
莫榮華付之一笑,“好,那你早點休息吧!至於嫁妝的事情,你喜歡什麼就直接讓莫贇去置辦。”
莫念悠恭謹的福身道,“女兒成婚將在杭州,回門將會在賢鎮。然後再回茶州。如此大件的嫁妝還是免了吧!”
“念兒,茗遠迎親之時,你就隨他一起去杭州即可。那些大件的嫁妝我使人送往茶州。總之,莫家娘子出閣四十八臺嫁妝一樣都不可以少。”莫榮華語氣不容置疑,說完他就轉身離開繡箴閣。
紫衣瞧着莫榮華漸漸消失的背影,“娘子,奴婢瞧着老爺今日似乎有些不虞,眉間總是蹙緊。”
莫念悠失神的望着,“自古最難父母心,父親也會有無法言語的心事。紫衣,開春後我不再是莫家娘子,而是唐家婦人。”
“奴婢知曉。娘子打算何時把莫府的主事之權交還夫人?”紫衣細聲細語的的說着。
莫念悠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咱們明日就將賬冊全部交還母親吧!今日之事,就算我身爲莫氏女兒家最後一次的任性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