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芍隨即取了荷包,拿出幾吊錢遞給那跪在最前頭的工匠頭兒:“喏,這錢回頭給大夥兒分了,今兒郡主有事辛苦各位,若有好主意,另有重賞。”
那工匠頭兒雙手接了錢,起身收入衣袋,拱手道:“郡主,小的魯工,是這裡管事的頭兒,你要做什麼活兒,儘管吩咐。”
“我要做的活兒,是你們這些打造馬車車輪的工匠都一直在努力的事——”
尹莫幽說着,擡手指了指那幾個大木箱裡放着的圓形環狀螺旋紋粗粗的金屬空心柱子,“誰能猜出這東西是做什麼的?”
一時間一羣人都抓耳撓腮,圍着那東西按壓摸呀,小聲地揣測用途。
馨菊恰在這時候趕了過來,紅撲撲的小臉上滲着細密的汗水,她把手裡的一個木盒子遞給紫芍:“快接了,讓我喘口氣。”
紫芍接了拿到尹莫幽面前。
尹莫幽就着她的手打開盒子暗鎖,從裡邊取出一張極大的圖紙,四下看看,早有伶俐的下人拿抹布把院子中間的石桌子擦拭得乾乾淨淨。
紫芍小心地幫她捏着其他兩角,到那桌子邊鋪開來。
只見那上邊畫着好多個零碎的零件,圍繞着這個巨大的金屬空心柱,固定在車軸上。
尹府的工匠好多都是世代相傳的做車輪子木工的好手,看看這張極其詳盡的圖紙,許多人都屏住了呼吸,仔細地一步一步地看下去。
尹莫幽也不着急,只袖着手觀察着這些工匠的神色。
都是行家,一看就知道這圖靠譜不靠譜。
這是一張極其清晰的組裝圖紙,即便是剛入行不久的學徒,也能看得懂那步驟。
許久,只見那些激動不已的工匠都面露喜色地瞅着同樣激動不已的魯工,似乎在等他開口。
魯工查查額頭激動的汗水,恭恭敬敬地對尹莫幽抱拳道:“郡主,這圖紙精妙絕倫,關鍵是十分完整,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尹莫幽漫不經心道:“墨家久已失傳的《異物志》殘卷,曾經有緣翻看過一遍,這圖紙是從那裡看到過,憑着記憶畫出來,我能保證一絲一毫都沒有差錯,上邊需要的零件也都給你們打造出來了,我要問的是,給你一天時間,你能不嫩把這減震車給我造出來。”
魯工駭然:“墨家的《異物志》,那可是所有喜歡奇技淫巧者夢寐以求的寶典,郡主真乃有心之人,既然你說得如此肯定,小的要仔細地查看一下零件,庫房剛好就有四五輛新作成的馬車,如果順利,一天時間,絕對能做得出。”
“好,如果有更好的主意,及時告知我,需要什麼零部件,直接讓人去技工坊打造,不許誤事;”說完又神色一變,寒着臉道,“另外,本郡主在此鄭重告知各位——此事屬於絕密,你們這些能見識這張圖紙的工匠,都是與尹府簽了死契的,保密了自然有你們豐厚的工錢賞錢,不保密,一家老小的命都在尹府押着哪,別眼皮子薄,被人幾杯老酒就誑了去。”
魯工一羣工匠當即跪下明志:“絕對保守秘密,
絕不背叛主子。”
尹莫幽冷哼一聲,波光瀲灩的丹鳳眼閃着凌厲的寒光:“你們口中的主子,記住是尹府的正經主子,本郡主與雙親祖母,別把姨娘阿貓之類的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人,都誤認爲主子!”
“是!”魯工一衆人等當即表態。
“那我就不耽誤各位了,你們忙吧,晚膳時我會過來看看進度。”
尹莫幽說完就帶着紫芍、馨菊轉身走了。
身後的魯工開始看着圖紙分派活兒,那底氣十足的呦呵聲,讓走到門外的尹莫幽腳步頓了頓——這個人倒是個有條理的,也就看了那麼一會兒圖紙,竟然就這麼快心裡就有了章程!
耳聽着院內的工匠忙活開了,開箱子的開箱子,搬馬車的搬馬車,一派熱火朝天的幹勁兒,她微微勾了下脣角,這才飄然離開。
尹莫幽直接去了白氏的院子,看到白氏正在興沖沖地坐着,聽管家念帶着隨行物品的單子。
“娘,你累了,去歇會兒唄,我來把把關,少什麼我會添加。”尹莫幽進去就伸手扶起坐着的白氏,把她往臥室裡送。
“你來得正好,娘確實有些累了。”白氏擡手揉揉腰,依着尹莫幽的胳膊走入臥室。
“娘,你要注意休息,萬萬不可累到自己。”尹莫幽小心地扶着她在牀上躺了,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孃親。
她忽然有些猶豫,娘是留在府裡好,還是跟着她去青州好?
一想到此行事關外公的仕途以及身家性命,她就知道,必須去,她與孃的命運與外公的榮辱息息相關。
伺候娘躺下,尹莫幽拿着管家手裡的禮單看了一遍,乾脆地拿筆劃掉了一些不太實用的,然後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躺着思量可有遺漏的事。
她眷戀地看着這熟悉的房間,這裡的一桌一椅都萬分真實,提醒她重生後的一切不是幻境,視線忽然在那插着大朵牡丹花的梅瓶上停下了。
牡丹早就過了盛開的花季,她這梅瓶也空了許久了,怎麼今兒忽然就有了花?
隱隱想起昨夜似乎除了那蠱惑人的優曇花香之外,確實好像聞到過牡丹花的香氣,她還以爲是廖幕城那妖孽那過於美好的皮囊帶給她的幻覺,原來真的有牡丹花。
也不知道那妖孽從哪裡弄來的,倒知道借花獻佛。
忽然就想起昨夜脫他衣服時候,他那倉促逃走的一幕,脣角不由就淺淺地勾了起來。
再眯眼細細地打量那牡丹花,濃豔瑰麗,人生確實要如這花一般,開就開得恣情恣性,謝了也不枉來世上這一遭。
這個纏指梅瓶與牡丹花確實是絕配,尹莫幽瞧着花,心神愉悅,那視線上下打量着,忽然在桌上的白玉筆洗上停住了。
只見那筆洗裡滿滿的都是瑩瑩的肥嫩細小的綠葉。
這是什麼?
她好奇地過去坐了,把筆洗拿到桌邊看,這馨菊從哪裡弄來的稀罕物兒,哪裡不會種,竟然放到這筆洗裡。
當即就喊馨菊,指給她看:“這東西長得翠
色迷人,好可愛,你從哪裡得來的?”
馨菊看了下就笑道:“小姐你忘了,從宮裡回來的那晚,奴婢給你更衣洗澡,你衣袖裡掉出來的,當時只有一個小指頭那般大小,奴婢還問你是什麼東西,你說你也不知道,奴婢看它小巧可愛,就隨手丟到了筆洗裡,哪裡知道不幾日,它就長成這般繁密的模樣。”
尹莫幽怔怔地盯着那滿滿一筆洗的小綠葉,長得結結實實,把筆洗撐得滿滿的,伸手要拽出來一小顆,竟然都抽不出來。
馨菊看她那笨手笨腳的模樣,當即伸手把那筆洗往自己面前一拉:“我來給你拽。”
話音未落,那筆洗碰到桌面上,極輕微的一聲“咯達”,竟然碎裂成兩半了。
她頓時嚇得白了臉:“郡主,奴婢真的沒有用力,這筆洗怎麼就碎了?”
尹莫幽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圓圓的一大團密密實實的小綠葉,下邊當初蠶豆一般大的根莖此刻竟讓也如綠葉一般,在筆洗底部一個個連接着,長得也是密密實實。
這強悍的繁殖能力讓她震驚莫名。
宮裡的荷塘怎麼會長這麼奇異的植物?
她本來就對各種植物花朵感興趣,看到自己不曾見過的,就會想要養養看,她以爲是普通的可供觀賞的水草,哪裡知道竟然有如此神奇的發現。
“這筆洗是玉做的,哪裡是你有那能耐弄破的?罪魁禍首是這小水草,它長得太旺盛,撐破的。”
馨菊驚歎:“當初那麼小一棵,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尹莫幽這次謹慎了,讓馨菊取出一支銀釵子,小心地用錦帕墊着,切割下來一小棵,也不知道有毒沒有,回想宮內那荷塘一角的小水草,按着這長勢,進駐荷塘不會太久。
“把這東西着人送到宇王爺府上,讓他看看有沒有毒,問問他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植物。”尹莫幽說着,馨菊已經拿出張包糕點的油紙,小心地把那切下來的水草裹住收好。
“剩下的這些怎麼辦?”馨菊對這小東西沒有好感,害她把郡主喜歡的筆洗給弄破了,當初爲什麼手賤,把它丟到筆洗裡呢?“瞧它長這麼快,充滿着妖邪之氣。”
尹莫幽聽出她的不喜來,笑道:“無妨,估計它是水生的,把它種到院外邊的花圃裡,偶爾澆澆水,不讓它乾死就成,千萬別把它往接近水的地方種。”
她這裡偷得浮生半日閒,外邊的紫芍進來回道:“咱們府裡的護衛頭兒燕青帶着幾十個家將過來,在院門外要拜見郡主。”
尹莫幽凝眉道:“燕青?”她沒有印象,再說能讓廖幕城那傢伙從容地出入她的閨房,這樣的家將,她真的很沒安全感,關鍵是他們來這裡見她所謂何事?
紫芍已經回話:“燕青是皇家護衛隊配置給尹府的二等護衛,吃皇糧的,上次給兒姨娘喂藥時,就是他帶着人在院外邊把守着,阻擋下賴嬤嬤一衆婆子。”
尹莫幽馬上就想到早膳時,父親與自己說的挑選了五十名護衛要送給她沿途保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