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菊吐吐舌頭噤聲,紫芍側身往後瞧瞧,看到尹倩兒帶着丫鬟急匆匆追過來,小聲道:“小姐,那使陰招的追來了。”
“太無恥了,做了那等陰毒的事,瞧那來勢洶洶的樣子,臉皮太厚了。”雅蘭聲音裡有點畏懼、更多的是憤懣。
“別理她。”尹莫幽說着,本來慢悠悠的腳步稍微加快了些,瞅到前邊不遠就是垂花影壁,那後邊就是入府的正路,這才緩緩駐足。
尹倩兒雙手拎着裙角,大步追了過來,尖聲道:“尹莫幽,你個賤人,竟然敢背地裡陰我!”
尹莫幽轉身,淡淡地看着她:“妹妹說的是早上吵到了祖母的事兒嗎?姐姐也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至於什麼背地裡陰你——整個染府上下誰敢像你一樣,連害人都明目張膽、肆無忌憚?”
尹倩兒氣得哆嗦:“你!卑鄙,我沒有拿簪子去刺你!我只是徒手打了你一拳!”
尹莫幽故作茫然:“妹妹這是什麼意思?只是徒手打我一拳,難道這還不夠?而且,誰幾曾說過你拿簪子刺我的?”
“你!你沒說比說了更可恨,那簪子絕對是你故意掉在手邊陷害我的!”尹倩兒這回氣得淚水都忍不住了。
尹莫幽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索性湊近她,以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小聲笑道:
“是呀,那小簪子是早上在打你那個巴掌的時候,你掉地上讓我撿到的,不好意思,你打那一拳的時候,剛好掉出來。”
尹莫幽那一臉無辜無恥的模樣,把尹倩兒徹底激怒。
“尹莫幽,你這卑鄙小人,騙子,撒謊精!”尹倩兒因爲哭久了嗓子嘶啞,這聲音吼出來,那恨意聽得人身上雞皮疙瘩暴起。
尹莫幽在激怒她之前,早退得遠遠的,聽她這樣高亢的罵聲,冷聲道:
“倩妹妹,昨天你與二姨娘失禮衝撞貴客,嫡庶不分,徒增笑料,父親念及姨娘操持家務,捨不得責罰,哪成想今兒你竟然變本加厲,無視長輩的寬容,如此有恃無恐,當衆辱罵嫡姐,今兒不管教你一番,來日你定把染府的顏面丟盡!
紫芍、馨菊,給我掌嘴!”
尹倩兒暴怒,口不擇言:“誰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娘立馬把她發賣到最低賤的窯子裡,尹莫幽,你這婊子、窯姐養出來的賤貨!”
一直在影壁後邊聽着的染丞相,聽尹倩兒越罵越不像話,臉上青紅交加,無地自容。
原來早上他把玩着那套國公府送的棋子,心癢之際,聽到廖世子過府來找他切磋,興沖沖趕去大門口迎接,不想迎了廖世子,走到這來就聽到尹倩兒不堪入耳的混賬話,想不到在自己面前乖巧柔弱的二女兒揹着他竟然如此粗俗,而有驕縱之名的嫡女卻如此忍讓有度。
尤其是身邊謫仙一樣的廖世子那副似笑不笑的看好戲的模樣,彷彿在嘲弄他不聽勸誡,寵妾滅妻,當真家宅不寧!
當即覺得老臉丟盡,怒從心頭起,大步走出怒喝一聲:
“這話是一個大家小姐能說出口的話嗎?還不給我堵了嘴打!”聲音凌厲中帶着威壓。 щщщ⊕тTkan⊕c○
“父親——”在尹倩兒從驚愕中回過神之前,尹莫幽已經含着淚水,委屈地掩面撲到染丞相的懷裡,口中哽不能言。
田氏一看不好,連忙疾步走過來,幫女兒開脫:“老爺,倩兒口不擇言,賤妾自當好好管教,只是可憐她一早就被大小姐甩了嘴巴,你看這臉到現在都還腫着。”
尹莫幽畏懼地看了眼田氏,縮在染丞相懷裡:
“父親,她辱罵孃親,我才忍無可忍打了她一巴掌,剛剛已經當着祖母的面向她道過歉了,她也打了我一拳,祖母說過事兒到此爲止;
想不到女兒前腳從祖母那裡出來,她後腳跟着追上就罵,女兒受些委屈無所謂,就是可憐了被冤枉的孃親,她一心在家廟爲祖母祈福,還要承受這般誤會謾罵。”
染丞相從不曾見到過大女兒如此委屈柔弱,想到剛剛聽到的謾罵,再看看被田氏心疼呵護的尹倩兒,心底頓時反感起來,縱然白氏被關了家廟,嫡出大小姐也不能受這樣的委屈,當即冷哼一聲:
“昨兒讓你到祠堂裡反省思過,這就是你反省的結果!哼!”
“老爺,”田氏慌忙跪下,涕淚悲泣,“你莫聽大小姐一面之詞,以她的性子,你覺得會打了倩兒還道歉嗎?說什麼倩兒還了她一拳,不過是她要陷倩兒於不義的圈套罷了!
倩兒性子柔弱,不是被她欺負得緊了,怎麼可能會如此失態!求老爺好好想想,有的事看到聽到也不一定是真的!”
那邊老太太聽了翠玉的回話,早跟過來看戲了,看田氏揹着她果真是兩面三刀,想到平日裡那麼寵着她,她就是這麼給自己長臉的,當即氣得抖抖地走過來,柺杖戳着青石路面啪啪響,說道:
“好一個‘看到的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你田氏當真是精於此道!”
說話間,那柺杖就落到田氏的背上,氣呼呼地說道,“看看你教出來的人,和你一個德行,來人,尹倩兒不尊重嫡長姐,掌嘴十下!”
一直冷眼旁觀的廖幕城此時從垂花影壁外走了過來,那散漫的步態,慵懶優雅,哪裡有走在人家宅院的自覺,當然了,這裡是路邊,不是他故意去窺視內宅,是內宅的女兒家不懂事硬要污了他的眼。
“廖幕城見過老太太!”說着雍容行禮,如玉樹傾倒,豔若三月桃花的眸子灼灼耀眼,這般他本無心自風流的模樣,自然引得一衆女子矚目。
尹莫幽連眼皮都不曾擡起,這個無處不在的廖世子,屢次出現在相府,爲什麼呢?結交父親?最好是,不然就所圖非小,難道他也是爲了染府的那個秘密而來?
老太太看到倏然出現的姿容卓絕的年輕男子,看看周圍丫鬟僕婦那驚豔的反應,臉色十分難看。
再看自家兩個孫女,尹莫幽垂眸眼觀鼻鼻觀心,精雕細琢的白玉耳墜,紋絲不動,儀態端莊;尹倩兒
的臉慘白一片,並無丫鬟們的癡迷之態,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心道哪家的貴公子,這麼不知禮,看到內宅女眷也不避讓,尤其是眼前這尷尬場面,讓她臉皮都臊得慌。
染丞相更加難堪,昨兒這田氏母女招惹了廖世子,今兒怎麼又跳騰起來,真真是丟臉!只能給老孃介紹說:“娘,這位是慕國公府的廖世子。”
一聽是慕國公府的廖世子,老太太那臉就更精彩了,昨兒她就聽說田氏衝撞了廖世子,怎麼今兒這世子又陰魂不散地過府來,好巧不巧就又看到田氏母女的嘴臉,真真是讓她都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只能汗顏寒暄:“廖世子,老國公身體可安好?”
廖幕城含笑道:“多謝老夫人掛念,爺爺身體硬朗得很。”
“你爺爺好福氣,有你這樣懂事的晚輩,自然身子骨好了,哪像我這樣,這一羣不懂事的,誠心要氣死老身。”
“確實像誠心氣您老來着,昨兒我陪世伯下棋,被爭吵驚到;不曾想今兒還是這兩個女人鬧騰,真真是太不湊巧,晚輩這就告辭,不耽誤貴府處理家事。”說完隨意地拱拱手轉身就走,芝蘭玉樹一般的姿容,好像多看一下就污了眼一般。
染丞相看出廖幕城飄然而去,想喊又不能喊,面上就換成一副不勝其煩的模樣,田氏已經跪爬過來拉他衣袖,他低頭一看田氏,覺得這麼一個不給人長臉的女人,他怎麼會看上?
老太太哪裡看不出廖幕城眼裡的輕慢,她被氣得頭疼,生怕廖幕城走遠了,聽不到她“大公無私”的處理方略,當即怒喝一聲:“把田氏給我關到祠堂,跪地讀經,反省一月,尹倩兒掌嘴二十,抄《金剛經》一百遍,爲尹家祈福!”
尹丞相當即一拂衣袖,甩開田氏的手,朝老太太告退道:“娘,內宅的事兒就交給你處置了,我去送客。”之後匆匆離開。
田氏母女一看老太太真的動怒,那個總是在她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的男妖精施施然離開的背影還很近,當即就跪着乖乖地閉了嘴巴,連求饒都不敢。
廖幕城聽那大聲,覺得真是難爲了老太太,那麼大把年紀,被氣得發抖,還要給兒孫們遮羞。
嘲弄之後,他心底偷着樂,來這一趟果然不白來,又看到一出精彩的戲,那麼一個冷冷清清是女孩子,竟然能用嘴刀子殺人!
尹丞相追過去,臉上陪着笑:“廖世子——”
“我很忙,不會對別人家的後宅之事多嘴!”廖幕城當然知道尹丞相的擔憂。
“聽說世伯的老泰山不日就要回京復旨,這一趟賑災,爲國分憂,自然少不得封賞。”說着不多嘴的某世子,竟然很隨意地提到了尹丞相的岳父,大夫人的父親——白宗唐。
尹丞相拱手:“多謝世子提醒,今兒真是對不住,本來是想和你下一局的,你看着鬧騰的。”話音未落,遠處應和的清脆的巴掌聲就傳了過來。
“來日方長。”廖幕城廣袖輕舒,翩然告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