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國公氣極,連聲道:“逆——逆——逆孫,你果真對爺爺忍辱偷生之態心有怨言!”
何爲朝堂人心叵測?
莫家把持朝政多少年了,這話與其說在罵朝官,不如說在罵他!
他太瞭解這個孫兒了,他不滿這些年來自己膽小怕事,處處畏懼,裝作富家翁一般安享榮華。
廖幕城似乎是要把想說的話說完,把心裡的不滿都發泄出來,他毫不畏懼地一仰頭:
“嶽秋國爲質,陛下打算讓莫啓帶重兵偷襲,讓我們爺孫倆去做誘餌,若不是我事先得知消息,到宮裡主動請纓,明言自己的優勢,陛下又衡量着莫啓再勝將更加尾大不掉,這才同意讓我用外交打頭陣,纔有不戰而勝的神話,我纔有了這一點點保命的軍權!
爺爺,醒醒吧,那個人早就拋棄我們了,再膽小怕事,成爲他眼中的無用之人,我們會活得更慘!“
“跪下!”老國公聽此大逆不道之言,怒喝一聲,廖幕城硬邦邦地甩袍便跪,身上上朝時的戰甲未卸,聽得“鏗”地一聲,那儀態端的是錚錚鐵骨!
老國公見此眼裡燃出怒火,大步出了書房,吼道:“給我請家法來!”
管家福伯聽此雷霆大怒頓時一驚,老主子平日裡把小主子當眼睛珠兒一般護着,怎麼今兒氣成這模樣了,當即不敢有違,卻開口道:
“回主子話,家法在祖宗祠堂裡面供着,行家法按規矩該去祠堂外邊行——”
“這逆孫沒臉見祖宗!”老國公張口就打斷福伯的話,華袍一拂,拳頭揮動着晃盪,怒風直撲福伯的臉。
福伯垂首,沒臉見祖宗的事,想必就是昨夜小主子犯渾,留宿合歡閣內,他覺得解鈴還須繫鈴人,當即躬身而退,到了書房院外,對身邊隨從道:“快去喊李鐵蛋過來,說老主子要家法懲治小主子了!”
那隨從匆匆忙忙去了。
老國公轉身又怒氣衝衝地衝入房內,手指指着跪着的廖幕城道:“你——你個讓人恨得咬牙的死小子,昨夜——昨夜——到底休在哪裡了?”
這話其實才是他今兒憋着火的由頭,只是猶豫再三,說不出口,本想好言相勸,此時一看廖幕城越發無法無天,幾乎讓他看到國公府陷入滅頂之災。
“你知道了還問。”廖幕城做出心虛的樣子別開臉,他想着爺爺這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日後必然成爲笑柄,到時候自己與尹莫幽定然好好地笑話他一番。
“你——你——你真的與那小子鬼混?他是——是個男子!”老國公氣得險些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難怪他那麼篤定地說知道那小子的底細,還爲了替人家保守秘密,連祖孫情都不顧了。
廖幕城擡頭:“他是個男子——可他是個奇男子,孫兒就是喜歡。”
“喜歡到就是斷子絕孫也不在意?”
老國公看着孫兒的眼睛,那眼裡果真竟然看得到有喜歡,有歡愉,有堅決,甚至有決絕,這樣的光彩,之前他從
不曾從孫兒的眼睛裡看到過,暗自震驚。
他這孫兒冷情得很,只是與自己一起,纔會偶爾玩笑,有些膝下承歡逗他開心的意思,提到終身大事,他從不曾有任何情緒,前些日子明明對尹府的那個丫頭有意思,兩人也郎情妾意地來往許久,回來京城,還隔三差五地出去約尹莫幽到處遊玩,怎麼忽然間,就與一其貌不揚的男子滾牀上了?
這麼衝動的事情怎麼都不像是沉穩的孫子會做的。
他強制自己壓下火氣,許久說道:
“你如此,尹府的那個丫頭怎麼辦?”
“別惦記那丫頭了,陛下不會準那婚事的,我有沒有這名聲,她都不可能嫁給我。”廖幕城聲音有些黯然,確實,他想到自己與尹莫幽的緣分與前途,就覺得步履維艱。
“爺爺看得出來,她喜歡你,連外袍都給你做了;你又不反感她,那妮子性子豪爽,長得也喜慶,入了咱們府皆大歡喜。”老國公語氣殷殷地勸導,試圖把歪了的孫兒給掰直了。
廖幕城悽然一笑:“爺爺,你還沒弄明白嗎?陛下怎麼可能讓國公府的世子與尹丞相的嫡女聯姻?孫兒如此,想必才符合他的心意。”
老國公聽得身體一顫,那挺拔的肩膀就微微有些下躬,孫兒的話他不是不懂,可他就是心存僥倖,希望那個人不要那麼冷血,在他看來,那個人也不可能那麼冷血,即便不想讓國公府勢力壯大,可賞賜一個普通的官家小姐,也比讓他就此喜歡那個粗鄙的男子強上百倍。
“城兒,不如你收斂些,此事莫要張揚出去,讓爺爺去陛下那裡探探口風,再去尹府提個親,把她先娶回來,你也不討厭她,生個孫兒,爺爺就滿足了,別這樣胡鬧,傳揚出去,咱們廖家真的就絕後了。”
尹莫幽跟着那隨從過來之後,站在門外聽了幾句,一聽竟然是與自己有關的,當即推門而入。
老國公看到這無法無天的傢伙,竟然如此大刺刺地就毫無阻擋地走到如此機密的書房重地,頓時氣極,再一看孫兒那臉——廖幕城的臉在看到尹莫幽的瞬間,就容光煥發,變成笑臉。
老國公不由呆掉,孫兒臉上這樣的笑,這樣發自心底的笑,他有多少年不曾見過了?
這一呆之間,尹莫幽已經大刺刺地走到跪着的廖幕城身邊,手指一下指着他的鼻尖:
“廖幕城,你敢!把我騙入你的府裡軟禁,給我下藥,昨夜在我的房裡親熱時,你都是怎麼說的?你卑鄙地毀了我的名聲,自個兒倒想忠孝兩全的,兒孫滿堂的,簡直是癡——心——妄——想!”
廖幕城瞬間就嚇得一臉惶惑,他一看到尹莫幽如此知道他心意,也爲她這般的囂張之態喝彩,當然更多的是,這樣的尹莫幽瞧着真可愛。
跪着急慌慌地伸手就捉住尹莫幽的手,苦苦哀求道:“不要生氣嘛?那話是祖父說的,我又沒有答應他,你聽我解釋——”
“小蛋!!!“
這是——牀笫之間的暱稱?
尹莫幽聽得瞠目,險些爆笑,那臉詭異地扭曲了兩下;老國公聽得長大了嘴巴,這麼粗鄙無行的話他都能喊出來,聖賢書都白讀了!
更恐怖的是廖幕城的聲音聽着嬌滴滴的,是那種帶着惑人的女人味兒一般的嬌滴滴。
聽得尹莫幽渾身雞皮疙瘩暴起,聽得老國公刷地一下就滿身冷汗,這——這——這是自己那神俊威武,四國聞名的名公子孫子嗎?
尹莫幽冷哼一聲,用力甩開他的手,後退兩步。
廖幕城竟然厚臉皮地死纏爛打地膝行跟過去,死死地抱着她的一條腿,哀求道:“小蛋,求你了,不要走——不要——我不答應祖父就是了,你先回屋等着,我待會兒挨完家法就過去給你解釋。”
老國公徹底被這沒個正形的孫子氣到了,也爲他如此對鄉野村夫奴顏婢膝憤怒,當即大喊一聲:“家法拿來!”
福伯慌忙捧着家法咚咚咚朝屋裡跑。
尹莫幽擡起另一隻沒有被他抱住的腿,朝不要臉地抱腿吃豆腐的某男的後背用力踢了幾下,那力度聽得老國公眼圈開始發紅,人家如此作踐他,他還厚顏無恥地抱着人家,真是——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前段時間,他還爲莫家出了那麼個養戲子的嫡孫偷笑,今夜他開始羨慕人家,他家的嫡孫養個戲子也是好的啊,怎麼真喜歡上男人了!
廖幕城做戲做夠了,做出被她踢痛的模樣放開手,兀然仰着頭,朝尹莫幽喊:“小蛋,你不要生氣,求求你了。”
尹莫幽嫌棄地後退兩步,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咬牙道:“你叫我——小蛋,你說我那東西小了?你這欠收拾、喜雌伏的賤人!”
說完擡手朝廖幕城一指,對老國公道:“管好你的孫子,丟死個人!”說完快步就朝外走。
廖幕城慌忙要爬過去追她,福伯正好推開了房內,尹莫幽閃身出去,老國公被尹莫幽出場說出的幾句話氣得老淚縱橫,伸手抓過福伯手裡的家法,怒喝一聲:“跪好!”
廖幕城聞聲立馬跪直了,眼巴巴地望着那關上的房門,見祖父執了家法揚起,他只是淡然地笑了聲,便乾脆地卸甲去袍,爽快往嘩啦一聲,朝地上一擲!
廖幕城精赤着上身,明亮的書房裡,照得男子腹背處到都是曖昧的紫紅色的痕跡,縱橫交錯,在富麗的書房裡顯得分外淫靡。
室內寂然!
老國公執着皮鞭,盯着那些刺眼的歡愛痕跡,所有的幻想僥倖,至此全部熄滅,他的眼底生出痛色。
但見廖幕城跪得筆直,面無懼色,反有笑意,那笑意刺了他了眼,不由揚鞭,狠狠抽下!
啪!
鞭起鞭落,男子背上的曖昧紅上添了一道血紅新痕。
老國公的手都在發抖,虎目含淚,聲音沉怒:“這一鞭,替祖宗打的!要你記着,我們廖家乃開國皇族,傳承十六代國君,歷時六百年之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