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說着話音一轉,又道:“可這畢竟是外公送給你的禮物,他老人家常年不在您老身邊,這些東西你留着,閒暇時翻看一下,也是難得的慰藉,我若拿走了,於心何忍?
幽兒來這裡是要代替孃親向祖母盡孝心的,不是來討要禮物的。”
“哈哈,你這嘴巴甜得抹蜜一般的小丫頭,比你娘能說會道得多了,祖母說了給你,自然是要你收下的,至於留作閒暇翻看的念想,我老婆子自然留着,你以爲外婆壓箱子底的東西就這麼點嗎?看不出來,你丫頭倒是知足的。”
白老夫人笑得爽朗,越發喜歡尹莫幽。
尹莫幽這才道了謝,讓紫芍收了。
又說了一會子話,就開是安排尹莫幽住下,她與孃親父親一起,住在正房邊的小跨院裡。
這大半年來,青州的氣候還算太平,不再幹旱,隔三差五地就有雨水。
白宗唐被朝廷冊封后,儼然一方諸侯,青州府成爲白家世代的封邑,這是他從不曾期待過的信任,故而對廖塵封的知遇之恩,心懷感激之餘,更是廢寢忘食,全心全意地撲在災後重建的事業上。
他頒佈了許多惠民的條令,對於逃荒太遠,又無力返鄉的村民,只要願意就都可以就地留下,向官府申請一片荒地,每人五畝,說是荒地其實是大旱時無奈放荒的,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荒田,而且由官府提供耕牛與種子,就地落戶,並免費置辦新的戶籍。
在官府大力資助下,流民不再惶恐地奔波于山野,日趨安定。
白宗唐還號召轄區內的豪門大族,富裕商賈,捐糧捐錢,提供給他們一定的免除徭役賦稅之類的獎賞。
可饑民實在太多,他就以官府的名義,向糧食富餘的家族借糧,以管飯這樣廉價的方式,組織起大批的饑民修築灌溉水田的溝渠,百姓們很快就耕了地,隨着青州府第一場雨水降臨,有了罐田的雨水。
之後的雨水就時時光臨,乾涸的土地終於因一次又一次的降水滋潤豐沃起來。
河流乾癟的河牀很快就滿溢着碧綠的秋波,小小的湖泊也日漸潤澤豐腴起來,澄淨得如溶解了大片大片的天空一般,讓突然看到的青州人幾乎水天不分。
千里水田的繁盛美景再次重現。
總算是風調雨順了大半年日子,辛苦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三個月後就盼來了三年大旱災之後的第一場大豐收。
稻花香,稻米白,有了糧食,青州府頓時煥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機。
白宗唐慷慨地免去了災民的賦稅,敦促他們安家落戶,免去了商戶經營的抽稅,鼓勵農業商業休養髮展。
一時間百姓到處都在傳頌白宗唐的寬厚愛民。
尹莫幽這次又來,眼看着那沉甸甸的稻穗即將迎來第二次的收穫,陽光強烈照射個半月,估計就又是一個大豐收。
看着綠油油的稻田,暢想着美好的日子,許多流民開始徹底地安心下來——這天下糧倉之譽的
青州府,若不是這大旱災,一般的百姓人家想要有這麼一塊水澆地,那可得幾十輛銀子纔可能得到,如今就付出了一番開墾荒地的工夫,就變成他們名字下的資產,真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白宗唐曾經承諾過青州軍將士,想留下的人,他會給他們豐足的田地宅院,幫他們在此娶妻生子,綿延血脈,許多曾經食不果腹的士兵,如今也成了這片土地上的主人,有了妻子有了家。
更多的流民開始朝青州府聚攏,空蕩蕩的村落逐漸住滿了人,覈查戶籍,落實田契之類的事,十分繁瑣,白宗唐即使早就有完備的執行策略,訓練出高效率的辦事差役,畢竟是百廢俱興之時,也忙得不得閒暇。
尹丞相隨着運輸隊給青州軍送來了禦寒的冬衣。
白宗唐正好在邊遠的鄉野視察,不曾見到,聽聞他不急着回京,而是趕赴白家村看望妻子,白宗唐覺得這個女婿真是好極了,來得太是時候了,很想見他一面,又無法回去,就乾脆讓人送信,讓尹丞相過來見。
兩人見了,自然續罷翁婿之誼,就開始談議地方治理的舉措,尹丞相雖然是京官,遠離郊野百姓,可他畢竟外放做過地方官,對地方治理上的事務有豐富的經驗,故而也提出許多有效的建議。
談論起朝廷大局,兩人都清楚,帝后兩黨開戰迫在眉睫。
而這中間起着關鍵作用的是李鐵蛋的三輔水軍,重要到足以影響整個朝局。
“來此之前,陛下曾特意關照,一定要傳達他的心意,說父親大人派往京城受封的李大統領,奇才大略,深慰他心,手握二十萬大軍,與您老南北呼應,日後定然能穩定整個朝局。”
尹丞相十分認真地傳達廖塵封對白宗唐伯樂之才的認可,說着的時候,他的心裡確實有自愧弗如之感,十五歲的少年,成爲國之棟樑,實在讓人不得不敬佩。
白宗唐聽得此言,再看看尹丞相的表情,微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賢婿,你實在是太幽默了,哈哈哈——“
他很少如此開懷大笑,可是提到自己那個令人驚喜叫絕的外孫女,他心底的歡喜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
尹丞相瞧着岳父那爽朗的大笑模樣,納悶地回想了自己說過的話,沒有什麼值得他笑得如此開懷的信息,若僅僅是因爲陛下對他舉薦李鐵蛋之舉的肯定,這高興勁兒有些過了。
“還請父親大人賜教。”尹丞相十分認真地要問個明白。
白宗唐笑着,忽然覺得不對勁兒。
想起當初尹莫幽在自己面前一直掩飾身份,後來被逼無奈才告訴了他實情,如今瞧着尹丞相的樣子,顯然他並不知道李鐵蛋就是他那寶貝女兒尹莫幽女扮男裝的身份。
這丫頭可真能裝!
白宗唐知道尹丞相年過半百,膝下無子,深以爲遺憾,自己也一直愧疚,女兒嫁給他之後,不曾爲他生出兒子傳遞香火。
如今他很想很想理直氣壯地說,有尹莫幽那樣
一個出色的女兒,勝過多少個八尺兒郎!
可想想這樣的事情,還是讓尹莫幽自己來說比較好些,那丫頭行事一貫嚴謹,她不願意說,估計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故而他想了又想,就按捺這嚥下了那幾乎衝口而出的話。
“李鐵蛋你也見過,把那小子丟入朝堂裡,是不是鬧騰得連上朝都有意思了許多?”
白宗唐忍着笑,不厚道地問尹丞相對李鐵蛋的看法,那笑怎麼看都有些幸災樂禍。
尹丞相聽此言,以爲白宗唐是想起李鐵蛋攪擾得朝臣不安,才笑得那麼開心,臉上不由也露出了笑意:
“是呀,李大統領在朝堂上,不是突發奇語,就是突發奇舉,一舉一動,都能把朝廷攪和得一派亂咚咚的生機。”
白宗唐看着尹丞相臉上的笑:“你——有沒有覺得他十分熟悉?”
尹丞相一呆,想了想,搖搖頭道:“看到那麼年少的一個背離綱常,舉止乖戾的一品大員,實在超出人的想象,可是奇怪的是,並不曾對他生出厭惡或者不喜的感覺,或許是因爲他一直是與莫賊作對吧,總讓人有大快人心之感。”
“他有沒有與你——特別親近?”白宗唐抑制不住好奇心,繼續打探。
尹丞相一聽,神色稍有悚然地搖搖頭:“他不與任何人親近,拒絕任何朝黨的拉攏,基本不說話,出口那話就如小刀子,冷颼颼地割人的臉皮。”說着似乎想象到那些朝臣被尹莫幽言辭傷到的表情,他有些自嘲地攤攤手。
“包括你?不應該呀!”白宗唐咧嘴失笑,若有所思。
“額——他倒是不曾對小婿口出惡言,可也拒人千里;若是非得說與誰親近的話,就是與——廖國公府的那個新封的小侯爺——算是親近。”
尹丞相說完,乾乾地一笑。
他一貫品行端正,不喜議論人長短,尤其是當着白宗唐的面,若是說出李鐵蛋與小侯爺關係親密,被小侯爺下藥算計,無奈選擇了南風之事,岳父定然會十分憤怒,再說,這是人家的私事,以他的看法,這兩人定然不會走得長遠,何必惹長輩不快。
他這裡唯恐自己不夠厚道,哪裡知道無良的岳父來了逗他開心的興致。
只見白宗唐眨眨眼,一副無奈的模樣,看來廖家的那小子果真是動了真心,想到尹莫幽的終身大事,他不由促狹一笑,問道:“你覺得李鐵蛋這孩子如何?”
尹丞相聽那口氣,反問道:“父親大人何意?”
“呵呵呵,我是說,咱們家幽兒尚未及笄,與這李鐵蛋——”白宗唐拉長了聲音,故意顯出做媒人的意思。
尹丞相一聽連連擺手:“不可不可。”
“難道你嫌棄他家世卑微?”白宗唐繃了臉。
尹丞相搖頭道:“小婿不是如此趨炎附勢之人,是——是——擔心廖小侯爺不會讓我們遂了心願。”
“哦?你是說廖家已經託人求娶咱們幽兒了?”白宗唐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