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讓他們等會子,我收拾一下就出去。”尹莫幽說着起身,照照鏡子,取下頭上那喜慶的紅絹花,“戴着好像太耀眼了些。”
“上午接聖旨要應景,如今不戴也罷。”馨菊說着,站在她身邊,悉心看罷,把她頭上的兩三個釵子稍微移動下位置,那梳子把頭髮又抿了抿,問,“如此可好?”
尹莫幽看了看:“這樣瞧着舒服多了。”
“就是,郡主眉眼貴氣,戴太亮眼的頭花,豔麗得人都睜不開眼,如此見他們,倒也得體。”馨菊說着,擡手幫她披上輕紗外裙,繫上領結,忽然笑着掩住脣,小聲對尹莫幽說道,“這個燕青,在上元節的時候,曾經給紫芍送過花燈,聽聞也讓人去紫芍孃老子那裡提過親。”
這倒是尹莫幽不知道的,她好奇地挑眉:“應了?”
馨菊搖頭:“紫芍那孃老子只當她是搖錢樹,整日裡眼熱哪些婆子的女兒嫁給哪家做了貴妾,得了多少多少的賞錢,多少的財帛;一個二等侍衛,她哪裡放在眼裡,立刻就回絕了,說紫芍是家生奴才,到時候要給小姐做陪嫁,心底裡只想着攀龍附鳳,哪裡就捨得輕易把她給了人?”
“紫芍什麼態度?”尹莫幽倒是不知道紫芍還有這樣的一個孃親,看來,寧做寒門妻,不爲高門妾的理兒並不是誰都認可的。
“她只說自己的婚事自有您來做主,十歲時夫人就把她指給了小姐。”馨菊說着,心裡的渴盼毫不掩飾,她自己與大柱感情好,兩家又都同意,順風順水的,就想紫芍也能有個好歸宿。
尹莫幽沒再說什麼,只是提筆寫了封信,讓馨菊取出五個金錠,帶着那棵小草與信件,快速去宇王爺那裡一趟,交代她一定要把自己要的東西拿回來,別讓任何人知道。
外邊正竊竊私語或者玩耍的小丫鬟們一看到她出來,立馬就規規矩矩地站好,迎上跟在她身後排了隊,在她們看來,對方來了那麼多的人,自己這邊也不能勢弱了去。
“郡主來了。”紫芍站在門口,一看到尹莫幽出門,就對外邊鬧哄哄的人說道。
尹莫幽走到門口站住,一羣鎧甲亮麗的侍衛當即都拱手行禮:“見過郡主,郡主吉祥!”
聲音整齊,鎮得人耳膜嗡嗡響,這氣勢不錯。
尹莫幽暗暗點頭,微笑着擺擺手:“不必多禮,你們鬧哄哄地來這裡,所爲何事?”
燕青顯然是衆人的頭兒,當即上前一步,恭敬回話:
“回郡主,小的燕青,身後這些都是朝廷派來保護丞相府的弟兄,我們這些人在丞相府服役多年,一直把自己當做丞相府的人,可昨兒聽說丞相到京城巡防司的新兵營裡挑了五十個人,說要保護郡主前往青州,幹嘛放着咱們用熟的人不用,去用那些什麼都不會的新兵蛋/子?”
尹莫幽聽得明白,原來父親給她挑的侍衛不是眼前這些,面前的這些竟然因此不平,要來她這裡找公道,真真好笑,以她對父親的瞭解,他的選擇定然是多方思謀才決定的,當即不
急不躁地說道:
“燕侍衛,京城距離青州,足有三千里之遙,眼下已經將到夏日,行程艱苦,你們在府內服役多年,久不曾跋山涉水,父親可能想着,新兵營的士兵,剛剛纔結束入營強訓,做這些辛苦活兒,或許更順手些。”
“郡主此言差矣!新兵畢竟剛入營,保護人這樣的事兒,哪裡有經驗?我們這些能到丞相府來的侍衛,當初在軍營裡也都是拔尖兒的人,什麼陣仗都經歷過,要用人,我們才用着更加順手。”燕青毫不示弱,不願放棄。
這事兒明明是應該找父親商量,爲什麼直接找到她的頭上?看樣子還不是那麼容易就罷休,她可不認爲這些人對自己忠心。
尹莫幽淡然地玩笑道:“你們這些丞相府的精英如果都跟着我走了,這偌大的府邸,讓誰來護衛?”
燕青不急不躁道:“府內侍衛三百人,除去家有老小走不開的,不方便去的,剩下的都私下裡經過各種比賽,最終剩下我們這五十人來,走了也不會影響丞相府的安危,郡主是府裡的小主子,你的安危纔是尹府上下最該操心的。”
尹莫幽也知道,有些侍衛雖然領着朝廷的餉銀,可在丞相府久了,自然就被劃爲丞相府的人,丞相府如果衰敗,其他府邸自然不會再用,他們就只有變成平頭百姓這一條路子了,這話說得也有道理。
正要再說話,就看到通往她這院子的路口過來一大羣人,隊伍嚴整,步伐咔咔咔地老遠都能聽得到。
“喏,那裡——好像是你們的競爭對手來了。”
燕青一衆回頭,果然就看到那支秩序井然的隊伍,在隊伍的末尾隔了一小段距離,是尹丞相帶着幾個幕僚,騎着馬跟在後邊。
侍衛們頓時譁然。
一邊行軍如同銜枚疾走,一邊亂哄哄的好像市井閒人,這對比太明顯了。
燕青一看這陣勢,臉都有些發綠,他知道爭取機會的危急關頭就在這一瞬間,當即對尹莫幽拱手:“郡主,冒犯了,借你身邊地兒一用。”說着就腳尖一點地,跳到院門前的高臺上。
“諸位聽令,敵情不明,保護郡主!”他的聲音底氣十足,幾乎在他話音一落,那些亂哄哄的侍衛立馬就近列開對陣之勢,箭上弦,刀出鞘,長槍林立,以扇形散開,把尹莫幽以及身後的院門,嚴嚴實實地護住。
一衆丫鬟瞧得都瞪大了眼睛,這陣勢,真是太讓人激動了。
尹莫幽也有些意外,看不出這些平日裡瞧着紈絝不已的侍衛竟然也能如此快速地結陣,倒是讓她另眼相看。
不動聲色地噙着笑意瞥了眼身側的紫芍,只見她小臉緊繃,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燕青的背影,神色肅然。
燕青步履沉穩地跳下高臺,行至隊伍前列:“弓箭手做準備——”
只見最前邊的弓箭手,立馬刷地就變化了站立姿勢,分出低中高三層防護來。
那新兵隊伍裡傳來一聲高亢的口令聲:“禦敵!”
只見那些士兵快速地
向一起聚集,本來背在身後的盾牌立馬就拿在手中,形成一個對峙的盾牌防護陣。
燕青冷笑一聲:“前方何路人馬,到尹府所爲何事,速速回話!”
尹丞相勒馬,笑着對身後的幕僚說道:“這羣猴崽子,這是在給新來的人下馬威。”
“想來平日裡小瞧了他們,這陣勢結得迅速。”幕僚們相互看看,覺得府裡的侍衛這樣亮甲銳兵的,氣勢確實不凡。
“呵呵,倒是有心讓他們打一架,只是這地兒施展不開,走,過去看看,燕青這小子有能耐,孤傲得很,回頭再想法子殺殺他傲氣。”尹丞相說着縱馬上前,一直奔到燕青面前,才徐徐拉住馬繮。
“卑職燕青參見丞相!”燕青看到尹丞相親自過來,連忙跪下行禮。
身後一衆侍衛自然知道今兒來這裡是做什麼的,當即也都利落地收好兵器,跪下抱拳齊聲道:“參見丞相!”
尹丞相看看面前這羣人的氣勢,心裡暗暗點頭,面上卻不動聲色裝糊塗:“燕青,你弄這陣仗,是要做什麼?”
“回丞相,郡主此去青州,路途遙遠,山高水惡,路上境遇莫測,卑職在府內侍衛裡精心挑選四十九人,連卑職五十人,請求主子准許一路護送。”
燕青聲音鏗鏘,帶着罕見的決然。
尹丞相聞言呵呵大笑:“燕青,朝廷的俸祿足夠你們體體面面地過日子,享受清閒太平,何必去受奔波之苦。”
“丞相,如此太平年月,再強悍的戰士都將被磨去曾經的鋒芒,難得有機會出去歷練一番,卑職斗膽,請求主子答應,讓我們護送郡主。”
燕青不卑不亢地請求。
尹丞相一臉爲難之色,從馬上跳下,嘆口氣道:“唉,你說得晚了,老夫剛纔從巡防司交割完畢,那五十人的小隊伍,是專門爲護送郡主挑選的。”
“丞相——卑職四天前聽聞郡主要去青州時,就已經向您提出這請求了,你這新兵蛋/子不過才挑了兩日,哪裡晚了?”燕青力爭。
尹丞相爲難地在原地轉了轉,搓搓手,忽然小聲問道:“莫非你也眼紅那隨行護衛餉銀五倍的待遇?”
燕青臉色有些微赧然,旋即正色道:“是!”
尹丞相一臉無奈道:“燕青呀,你們都是朝廷的二等護衛,每月餉銀太高,我哪裡能拿出你們餉銀五倍的銀子來差遣你們?他們這些新兵蛋/子,每月餉銀二錢銀子,五倍也不過是一兩而已,二十兩銀子就能讓他們簽下生死契約,把命賣給尹府!
你們呀,不是老爺我不用,是老爺我用不起!”
尹莫幽瞧着扮傻裝窮的老爹,不得不佩服他的小計策。
如果他直接說要在府內侍衛裡選,不定多少人以爲是苦差事,推都推不及,他壓根兒就做出不在府裡考慮的姿態,反而放出誘人的條件到新兵營裡挑選人馬,激得這些侍衛們自動自發地爭着去,還可以乘機壓壓條件,打壓他們的氣焰,高明得不露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