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海中不停地回想着一句話,“我娘給她取名叫顧許,我娘給她取名叫顧許,名叫顧許……”
好似一個魔咒,擾得他腦袋痛到不行。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廖如風突然站起身將手邊的碗筷全部揮落在地,指着顧擎的鼻子說道:“姓顧的,一定是你爲了報復我才編出這荒謬的謊言!你簡直是太可惡了,有什麼仇儘管衝着我來,這樣刺激卿兒有什麼意義!”
“我顧擎不是你廖如風,男兒頂天立地出門對得起百姓,在家對得起雙親,我敢以人格起誓,許兒就是南姨當年所生的骨肉!千真萬確!”
“你們別吵了!我只信姐姐的話,姐姐你親口告訴我好不好…”南卿突然出聲,聲音都是顫抖的,帶的滿是祈求。
既然顧擎的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顧夫人便覺得再無瞞下去的可能,遂長出一口氣說道:“沒錯,當年你走之後,那本該斷了氣的小嬰孩竟是奇蹟般地醒了過來,後來我用藥爲她調理身體,她竟是慢慢變得強壯起來,甚至比一般大的男娃娃都要抗摔打,就是個子矮了些。”
顧夫人好似陷入了回憶之中,眸光變得溫柔起來,語氣中都帶了些許笑意,也不管周圍人的反應,自顧自地說着,“許兒她可是調皮着呢,從小到大不知做了多少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她這些個哥哥們哪個沒被她給坑害過,可她就是討人喜歡得緊,我這幾個兒子啊,都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疼的。”
“尤其是我的大兒子顧徵,簡直把她寵入骨子裡了,有什麼好東西自己都捨不得留,恨不得一下子都捧給許兒…”顧夫人終是說不下去,低聲嗚咽起來。
柳兒也在一旁默默垂淚,想起那個活潑愛笑的小姑竟然年紀輕輕就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死去,心中揪痛到不行。
那時的顧擎木訥頑固到不行,哪裡懂得如何討姑娘歡心,若不是小姑顧許在其中攛掇着,他們哪裡會走到一起,如今還有了珍貴的孩子。
“咳咳…”
南卿猛咳了幾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躺去,幸虧身旁的廖如風手疾眼快,忙將人接住攬入懷中,不停地拍着她的臉頰喚道:“卿兒你怎麼了,不要嚇我,你說說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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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迴應他的只是南卿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以及她起伏越來越小的胸膛,眼看着人就要過去了。
此刻,廖如風慌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被他拋到腦後,抱着南卿跪到顧夫人身邊,沉聲祈求着,“顧夫人我求求你救救卿兒,只要你肯救活她,我廖如風願意以死謝罪以慰顧許在天之靈,決不食言!”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就算你死了,許兒也回不來。就算你不求我,衝着這人是南卿,我也會救的,你還是快些把她抱到榻上。”
半個時辰後
顧夫人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地將銀針一根一根地拔了出來,轉頭對着廖如風說道:“這口氣是幫她穩住了,但她身體虧空嚴重,就算用最好的藥材養着,也不過是幾月的光景,你要有些心理準備。”
廖如風愣愣地點了下頭,目光一刻都未從南卿的身上移開,還能再陪她一些時日,真好。
傍晚的時候南卿醒了過來。
可是無論廖如風同她說什麼,她都一絲反應都沒有,呆滯的似一個木偶。但是廖如風就是知道,她並沒有犯病,她現在正常的不得了,只是不想同他說話而已。
不過,她現在這副樣子,已經比他想象的好多了,最起碼沒有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卿兒,你打我罵我都好,千萬不要憋壞了自己,該死該受懲罰的都是我!”話落拿着她的手使勁的往自己的臉上招呼。
若是擱在平時,南卿哪裡捨得他挨一個巴掌,早就拼命地往回收手了。可是此刻,她卻沒有任何反應,任由那雙白皙的手“啪啪”的打在他的臉上。
三十幾個巴掌過後
南卿終於有了反應,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啞着嗓子說道:“風哥哥,心兒死的時候一定痛苦極了。”
“恩…”廖如風弱弱地出聲,腦中不停地開始回想着那日發生的事情。
“風哥哥,你可否與我講講那日發生的事情。”
廖如風心底鈍痛,險些沒坐穩,這便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嗎?他本不想說,但在南卿的再三要求之下,他只好悠悠地道出實情。
當時
他帶着不少人馬追着顧許進了山林,跟了不久便發現了顧許的蹤跡,他手臂一揮帶人圍了上去。那時的顧許已經餓了多日,面色有些發白,他心裡便有了底。畢竟動手之前,他還是有些忌憚於她,南將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其實,拋卻顧許那令人討厭又喜歡擅作主張的性格,廖如風還是很欣賞她的,因爲她真的是戰場上的一把利刃,鋒芒無限冷人心顫。
但不出他所料的是,顧許並不願投誠於他,在他廖如風的世界裡,既然成不了盟友那就一定是敵人,當下便決定將顧許除之而後快。
縱然敵衆我寡,顧許仍是手持金弓冷冷地與他們對視着,眼中是不顧一切的堅定。他廖如風最討厭的就是這視死如歸的嘴臉,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憑什麼如此有信念,所以當顧許舉着弓箭對着他的時候,他憤怒了。
他當即下令,讓手下的兵士將顧許拿下,死傷無論,能做到的賞賜豐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聽了他的話,手下所有的兵士都紅了眼睛地往上衝,然而衝在前面的卻是瞬間成了箭下亡魂,皆是被顧許一箭穿喉,血濺當場。
他們死前甚至連掙扎一下都沒有,就那樣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好似沒有一絲痛苦。那時,身爲旁觀者的廖如風也不得不讚嘆顧許的箭術,甚是高超,說她百步穿楊也是不爲過的。
令廖如風想不到的卻是,顧許只帶了十幾個人,竟然與他的幾隊人馬僵持了半個時辰。
待到一個時辰後
被衆幷包圍的圈子中,只剩下渾身是血的顧許。此刻,她仍是用那單薄的手臂舉着弓,怒目看着爲首的廖如風,然而她背後的箭籠裡卻沒有箭了。
也便是那一刻,廖如風在復仇的路上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什麼是寧死不降,也許就是顧許這樣的吧。
明明體力早已不支,明明箭已用盡,卻仍是倔強地梗着腰背與他僵持着。
那樣的場景,不被震撼是不可能的,他的心都軟了一下,甚至開口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只要她肯對他俯首效忠,任何榮華富貴都少不了她的,可卻又被她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
怒極之下,他大手一揮,所有的手下持着長槍紮了過去。
那麼多長槍齊齊地扎進她的身體中,瞬間鮮血噴濺,染紅了那些士兵的臉。
長槍都拔出之後,顧許晃晃悠悠地用手中僅剩的金弓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擡頭死死地望着他,她的臉頰下巴甚至到脖子處全是鮮紅的血,紅的駭人。
她說,“廖閹狗,我顧許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然後,她便緩緩地滑落在地,撐着她的金弓,坐着死去。
看着她那死後仍然頑固的樣子,他心中很是不快,隨即命人將她的頭顱割下送去了北風軍營。
慢慢地回到現實,廖如風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伸手摸着自己臉上冰涼的淚,他竟是蒼涼地笑了起來,“卿兒,看來這惡事從開始便是不能做的,因爲說不定哪天就做到了你最親近人的身上。”
此時,牀上的南卿竟是滿目悽清地望着他,沒錯,正是望着他。
廖如風心中一震,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不敢置信地問道:“卿兒,你能看到了?”
南卿不語,仍是滿面哀絕地看着他,她的雙手緩緩舉起抓着他的手臂,狠狠地掐着,指甲都快陷入到他的皮肉中去了。
廖如風好似不知道痛一般,面色絲毫未變,聲音極其輕柔地說道:“卿兒,若是恨,你便狠狠地打我吧,這一切都怪我太混賬。”
此時,廖如風心中竟然開始感謝起顧徵來,顧徵這兵變變得好啊!先前聽顧忠的夫人說,顧徵極其疼愛顧許,那麼想必他會傭兵造反也多是爲了給顧許報仇吧。
這個仇報得甚好,甚好啊!
“廖如風。”南卿悠悠開口,聲音帶着少有的嘶啞,眼底盡是血絲。
她的喊聲令廖如風一驚,有多少年她沒有連名帶姓地喚他了,想必心中定是對他恨極了纔會如此。可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在,卿兒你想說什麼?”
“我瘋癲眼盲了半輩子,清醒的時候常在心中問佛祖,爲何要讓我受這人間清苦和生離死別,卻久久得不到答案。”說着說着,兩行清淚又順着眼角滑落,沒入到枕中消失不見。
看她這個樣子,廖如風心痛極了,擡首便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可南卿卻不爲所動,依然顧自地說着。
“直到剛剛,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見了你我年輕的時候,夢到了佛祖,也夢到了心兒。佛祖說我受的這些都是應得的,現如今塵緣將散,便將我的神志和雙眼賜了回來,讓我最後再看看這人間,再看看你,再看看…”
她的話未說完,廖如風也顧不得她孱弱的身子,一把將她攬在懷中,緊緊地抱着。
“不…不…卿兒,求求你不要那麼殘忍,沒有了你我便什麼都沒有了,你還要我怎麼活!你可知那些年我活下來唯一的支撐,便是你…”
“風…”
南卿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此刻的廖如風竟然似個迷途的孩童一般抱着她哭泣,她能夠感受到,他的淚一顆一顆地砸在她的頸間,燙入了她的心。
可是她不死,如何才能去找心兒,如何才能代風哥哥爲心兒賠罪。
這個時候
顧夫人帶着顧十九走了進來,“南卿你醒了啊,正好剛給你熬完藥,趁熱喝下對你的身體大有好處。”
南卿才從廖如風的懷中掙扎出來,慌亂地擡袖拭着臉上的淚水,然後在廖如風的攙扶之下,起身下地,撲通一聲跪到顧夫人面前,“姐姐,您就是轉世的菩薩,您對南卿的恩德南卿這輩子怕是報不得了。”
“南卿你這是做什麼,趕緊起來,你這身子受不住寒的。”顧夫人忙將人給扶了起來,滿眼憐惜地看着她,說道:“南卿,你是我在這世間見過最純粹的人,也是最善良的人,我救你不是爲了讓你報答我,而是爲了讓你好好地活下去,也是爲我自己積福。”
“再說,那作孽的人並不是你,你又何苦往自己身上攬。”
話落顧夫人瞥了一眼南卿身旁的廖如風,眼中盡是厭惡。
廖如風也不甚在意,這麼多年,背地裡像顧夫人這樣看着他的人有太多太多,不少都被他除掉了。他真正在乎的是卿兒如何看他,其他人都無所謂。
輕聊了一會兒,顧夫人才發現南卿的不同,驚訝地問道:“南卿,你的眼睛竟能夠看到東西了嗎?”
南卿微微點頭說道:“多虧了姐姐這兩日對我施針喂藥,姐姐你當真不負俠醫之名,在你面前,南卿真是愧疚得很。”
“哪裡,南卿你把手腕伸給我。”
南卿依言將手伸了過去,顧夫人右手輕搭爲她診起脈來。
許久,顧夫人才收回手,轉頭對着一旁滿面急色的廖如風說道:“我有一些體己話要同南卿說,你先出去一下。”
廖如風聽後依然沒動,而是固執地看着南卿。
“沒聽姐姐說讓你先出去嗎?你給我出去。”南卿毫不留情地衝他說着,眼中盡是警告。
無奈之下,廖如風只好悻悻地離開,然後將房門關上。實則,人根本未離開,而是將耳朵貼在門板之上,靜靜地聽着裡面的動靜。
不遠處的顧安看到這一幕,心中很是鄙夷。果然,奸佞小人就幹這偷雞摸狗的事兒。顧安扯着嗓子喊道:“廖如風,你在那偷偷摸摸做什麼呢?趕緊過來幫我劈柴,我們顧家可不養閒人。”
廖如風險些被嚇個跟頭,心中暗罵了顧安一聲,憤憤地向着柴火堆的方向走去。看着他費力掄着斧頭砍柴的樣子,顧安瞬間覺得解氣極了。
屋內的顧夫人本來剛要開口,聽到顧安這樣一喊忙噤了聲,走到門邊趴在門縫向外望去,見廖如風在遠處砍柴,才鬆了一口氣。
她將顧十九拉到南卿的身邊說道:“南卿,你猜猜這孩子是誰?”
南卿有些疑惑,但看到顧夫人一臉欣喜的神情,有一個猜測在心底涌起,不敢置信地問道:“姐姐,難道他就是當年的小公子?”
“正是…”顧夫人笑着點了下頭,轉頭對着顧十九說道:“孩子,快叫南姨,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見過南姨。”顧十九乖巧地喊着。
南卿激動地連連點頭,伸手揉了揉顧十九的發頂,“真沒想到一眨眼你都長這麼大了,真好。若是我的女兒也活着那該有多好,說不定還可以和這孩子來個親上加親,只是可惜…”
見南卿這樣,顧夫人轉頭看向顧十九,“兒子啊,你先出去,孃親有話同你南姨講。”
“那孩兒告退了。”
直到屋內只剩下她們二人,顧夫人才低聲說道:“南卿,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事可能有些怪力亂神,你有可能會不敢置信,但它確實真的發生了。”
南卿溫婉地點了下頭。
“我想說的是,許兒她死後並未投胎轉世,而是借了別人的身體活了過來,現如今已經成家,我的兒子怕是沒有機會把她娶回家了。”
“什麼…”
許久
南卿才緩過神來,腦中不停地迴響着顧夫人剛剛說的話,活了過來…活了過來…
她激動地抱着顧夫人的手臂問道:“姐姐,我的孩子,我的心兒,她到底借了誰的身子活了過來,求你告訴我!”
看着南卿這反應,顧夫人很是意外,這接受的也太快了吧。
想當初,她可是傻了半天才勉強接受的。
“南卿,難道你都不懷疑我說的話嗎?這樣的事,你難道不覺得荒唐嗎?”顧夫人好奇地問着。
南卿搖頭,“就算再離奇再荒唐,總比心兒死去永遠也回不來這個消息要好,不是嗎?”
看着她這樣,顧夫人也不知該怎麼勸是好,這樣一個魂魄都是透徹的妙人兒,怎會同廖如風那樣的惡人走到一起,還爲他生育了孩子。
更令她驚訝的是,她的寶貝許兒竟是廖如風的骨肉,不得不嘆,這世間善緣孽緣都是緣。
“許兒她啊,借了北風國戰王妃上官筠恩的身子,現在跟戰王爺琴瑟和絃,甚是恩愛。”顧夫人笑着說道。
“……”
她的話說完,南卿的臉上不但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是慘白了一張臉,驚得顧夫人不安地問着,“南卿,你這是怎麼了,許兒她現如今過得很好啊。”
哪知南卿竟是扯着她的衣袖顫抖着聲音問道:“敢問姐姐,你所說的北風戰王可是那風絕宣?”
顧夫人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案,南癱軟在牀榻上,雙眼無神地望着房樑,眼角默默地垂着淚,她還以老天終是開了眼,臨死前滿足她一個未完的心願,沒想到終究是一場空啊!
“南卿你倒是說話,你這是怎了?”顧夫人急得跟什麼似的。
“姐姐,顧徵帶兵攻陷皇宮之前,風哥哥曾經接到過一封密信,信上說,北風戰王爺的王妃身死南宣,現如今戰王爺也已瘋傻,娶了第二任王妃…”
南卿話裡的內容太多,顧夫人縷了好久才緩過神來,瞬間震驚得瞪大了雙眼。
他們會在門口救到廖如風和南卿是因爲皇宮被攻陷,而攻陷皇宮的人正是她的長子顧徵!而廖如風在逃到這裡之前,接到密信說戰王妃身死南宣,也就是說許兒死了!風絕宣瘋傻了!
“哐啷!”
顧夫人也跌坐在榻邊,滿臉的失魂落魄,眼中盈滿了霧氣,她的許兒
直到晌午,一家的男人才發現,顧夫人自從清晨進了南卿的房間便再也沒出來,心中一陣擔憂便派顧擎去找。
“叩叩!”
顧擎敲了半天的門也不見有人應聲,心下一急推門而入,一進屋便對上了顧夫人的一雙淚眼,忙問,“娘,你這是怎麼了?”
聽着顧夫人咕噥了半天,他才聽明白一句話“許兒死了”。
“許兒死了我知道啊,娘你不是知道她後來…”看了一眼顧夫人身旁的南卿,顧擎將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借屍還魂之後的許兒又死了,風絕宣也瘋傻了…”
“您說什麼!”
顧擎也傻了!他們在這人寧靜的鄉村隱居太久,基本上全家不問世事,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
午膳之時
就算顧擎再恨廖如風,也不得不暫時放下心中的仇恨,放低聲音詢問起風絕宣和上官筠恩的事情,廖如風也不隱瞞,將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所有的顧家人都沉默了。
須臾
顧擎拍桌而起,說道:“不行,我要去趟風都確認一下!”
一直沒有出聲的一家之主顧忠終於開口,“不只你一個人去,我們全家人一起去,生死我們全家人都要一起。”
“顧大哥,可以帶上我們嗎?”南卿淚眼朦朧地問道,就算死她也要死在找女兒的路上,她總得做點什麼啊!
沉思了半晌,顧忠才點頭應下,若帶兵逼宮的是別人,他們帶着這夫妻倆上路還有些顧慮,畢竟他們的身份太過特殊。但現在知道是顧徵,他便沒有那麼多的顧慮了。
第二日
一家人收拾好細軟,僱了三輛馬車便準備上路了。
看着柳兒站在農舍的門口戀戀不捨的樣子,顧擎上前將她攬在懷中,下巴抵在她的頸窩,哄道:“柳兒你放心,待辦完事情,我們一家人還會回來的,承諾給你和孩子的,我顧擎絕不食言。”
柳兒微微地點頭,嘴巴動了動,無聲地說道:“可是我們養的小雞小鴨怎麼辦,現如今天降大雪,我們又不在,他們豈不是要被凍死餓死。”
顧擎揉着她的發頂,笑了。
“柳兒你放心,那些小雞小鴨我已經拜託給隔壁的林家嬸子了,待我們回來的時候,他們應該就長大了。”
直到馬車吱嘎吱嘎地動了起來,柳兒才放下馬車上的簾幔,乖巧地捧着暖手爐窩到顧擎的懷中閉起了雙眼,輕嘆一口氣。算了跟着他走到哪裡不是家呢?只要他人還在就好。
顧夫人同南卿在一輛馬車中,平靜下來後,顧夫人才想起來問道:“對了南卿,當年你抱着孩子走後發生了什麼事?”
南卿點頭,這才悠悠道出當年之事。
當年
她抱着孩子跑了許久許久,不知跑了多少天,然後就暈倒在路旁。待她醒來的時候,竟然發現身邊有婦人啼哭的聲音,這聲音她甚是耳熟,瞬間心都涼了個徹底。
這在她耳畔哭哭啼啼的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孃親,南將軍的正室夫人陳氏。
“你說你這個討債的鬼,怎麼就想到了去尋死,好不容易回來還帶個孽種回來。”陳氏一邊哭訴着一邊捶打着南卿的手臂,氣得直喘。
南卿這纔想起耳邊好像少了什麼聲音,嬰兒的啼哭聲。
她忙爬起身,扯着陳氏的衣領吼道:“我的孩子呢?你們把孩子放到哪裡去了!”
陳氏一把將南卿給推回牀榻,厲聲喝道:“南卿,都怪我和你爹太寵你了,才讓你這些年爲所欲爲肆無忌憚,做出這些醜事!你給我好生地待在這裡,哪都不許去!”
“我的孩子呢!你們把他還給我!”南卿顧不得其他,不停地問她要着孩子,她不能讓顧家的孩子在她手中出事,否則怎對得起顧家對她的救命之恩。
可任由她喊破了喉嚨,都沒有用,換來的只是一聲清冷的,“姐姐。”
南卿知道她娘已經離開,遂雙手不停地摸索着,觸碰到瘦弱的肩膀,便知這是她的妹妹。
“悠兒,你告訴姐姐,孩子被孃親他們帶到哪裡去了?”南卿好似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許久
她才聽到南悠淡淡地出聲,“姐姐,我也不知道孩子的具體去處,只是隱約聽爹孃的談話,他們好像將孩子送給了一個老乞丐,是昨晚連夜送走的。”
知道真相的南卿瞬間就氣得昏死過去,待她醒過來後,人已經回到了南府中她未出嫁時住的閨房。
當夜,南悠來到了她的房間。
“誰,是誰來了?”南卿驚醒地坐起身,空洞無神的眼睛望着虛空。
“姐姐是我,南悠。”淡淡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南卿這才鬆了一口氣,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問道:“悠兒,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悠兒是來與姐姐道別的,多些姐姐你的不諳世俗禮教,讓悠兒無法主宰自己的一生的幸福。”南悠的聲音清清冷冷的,讓人聽着很是不舒服。
南卿就算眼盲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聽出了她話中的敵意,輕聲說着,“我不懂你的意思。”
南悠緩緩地走到榻邊桌下,伸手在南卿的臉上輕撫了一下,然後苦笑一聲。
“姐姐,你說說你怎麼如此不知道知足?你的出身好,生下來就是被捧在掌心的嫡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哥哥們也都把你寵上了天。可我呢,只是個見不得光的小妾生的孩子。不過話說回來,還得多謝姐姐你,若不是你向爹爹求情,我也不會被寄養到你娘名下,得了個嫡次女的身份,將來無論走到哪裡我都可以說我是你一奶同胞的胞妹。”
“悠兒你到底怎麼了,原來的你不會如此陰陽怪氣地與我說話。”南卿咬着脣說道。
“我的好姐姐,人都是會變的,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有天真的權利嗎?你說你若是在程家好生地當你的程夫人該有多好,那樣的話南家和程家的關係得以緊密相連,爹爹就不會日夜擔心南家的地位會受到威脅。可是現在呢?你做的蠢事令兩家關係變僵…”
說到這裡,南悠的聲音竟是隱隱帶了哭腔,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兒,繼續喃着,“爲了穩固南家的地位,爹爹竟然讓我進宮去服侍那個都可以做我父親的皇帝!”
南卿震驚,她突然發現,自己活得真的很自我,不顧他人感受。
“悠兒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爹爹他會這樣…我……”
南卿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能讓南悠開懷,喃了半天也沒說完一整句話,最後只好垂首不語。
第二日
沒有與她道別,南悠就被他爹用一頂小轎子給擡進了宮,從此她便再無南悠的消息了。當日傍晚,她的閨房迎來了一名不速之客,便是她先前所嫁之人——程修。
由於眼盲,南卿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過不用想也知道,他的臉色肯定好不了。
此時她的心中是有恨的,爲何爹孃會將他放進來,難道他們不怕程修會傷害她嗎?難道她失去了價值,不能夠維繫兩家的利益,她便不是他們最疼愛的女兒了嗎?
突然,南卿想起了初醒之時陳氏對她的態度,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笑。孃親一口一個混賬地罵着她,還說孩子是孽種,不久能說明一切了麼,她還在期待些什麼呢?
“踏踏”的腳步聲漸進,南卿忙抱着自己的雙膝退到了牀角。
“卿兒,這一年多你可是讓我好找啊!真是能躲,竟然讓我找了這麼久。”
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下巴一下子便被他掐住。
南卿不停地搖頭掙扎着,可那隻手卻似鐵鉗一般緊緊地箍着她的下巴不放,然後一雙微涼的脣便貼了上來,肆意地啃咬着她的脣,痛得她不停地吸涼氣。
雙手拼命地捶打着他的後背,這人卻不爲所動,咬的愈發狠厲起來。
瞬間,南卿便覺着脣齒間盈滿了血腥的味道,令她噁心極了。
許久
程修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她,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她的臉頰,問道:“卿兒,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我們的孩子呢?”
他的話令南卿一愣,原來從始至終,程修都以爲孩子是他的。
“說啊!”掐着她的下巴,狠狠地搖了一下。
南卿的眼眸空洞地望着虛空,冷冷地說道:“程大哥以爲,跳崖後的我還能保住孩子嗎?”
話落她緊緊地閉上了雙眼,等待着程修對她拳腳相加,畢竟,以他的脾氣,有很大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哪知,等來的不是拳腳相加,而是程修的哈哈大笑,“罷了,孩子沒了就沒了吧,正好沒人與我搶你了。”
他的話令南卿的心中一陣發寒,這個男人的冷漠和狠厲超過了她的想象。
隨即,就在她的閨房中,程修又狠狠地欺辱了她一番才離開。也就在當晚,一定轎子把她擡回了程家,從此她的生活一片水深火熱可不堪言。
十年間
她被迫懷了三次孩子,都被她偷偷打掉了,程修每次知道後都會對她拳打腳踢,不過不管她如何作死,他都沒有另娶。
直到第四次,程修怕她再對自己的肚子做些不利的事情,整個懷胎期間她都被困在了牀榻之上,她的牀邊就沒離過人,時時刻刻地被監視着。
一年後,她生下了個兒子,然後便得了失心瘋,時而認識人,時而不認識人。
後來,又過了兩年,她藉着給孩子看郎中的機會出了程府,將孩子放到郎中懷中她就跑了。
再然後她跌跌撞撞地走過了一個又一個鎮子,最後找到了已經身在高位的廖如風。
坐在一旁的顧夫人早就紅了眼眶,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南卿,你的命怎麼這樣苦啊!老天爺對你太不公平了。”
“不,姐姐,我相信萬事有因果,我該爲自己的任性負責。”南卿笑着搖了搖頭。
“那你還有個兒子的事情,廖如風他知道嗎?”顧夫人擔憂地問道。
南卿搖頭,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我不想告訴他,也不能告訴他,那個孩子是我這一生的恥辱,我從未當他存在過,從前不會將來也不會。”
顧夫人沉默了,她不知該怎樣勸南卿纔好,但她確實覺得那個孩子是無辜的。
十幾日之後
一行人進了風都,這裡已經徹底地進入了冬天,天上下着鵝毛大雪,入眼的皆是白茫茫一片,純淨極了。
看着面前這樣的美景,南卿不由得看癡了,她有多少年沒有看到這樣的雪景了,真是懷念。
先是找了一處宅子住下,顧擎和顧安便喬裝打扮出去打探消息了。
入夜
兄弟二人剛翻身落到王府的院中,便被樹上跳下來的一羣人給團團圍住,爲首的正是凌瀚。
“好大的膽子,竟敢於深夜潛入王府,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凌瀚厲聲喝道,心情極其煩躁,這王府是越來越不寧靜了,什麼阿貓阿狗都往裡闖,王爺到底要韜光養晦到何時。
“我們並無惡意,只想問一下上官家的姑娘現在如何了?”顧安急急地問道。
凌瀚起先一愣,後來想起風絕宣的第一任小王妃不正是上官將軍家的千金麼,只是兩名黑衣人打探她做什麼?難道他們是上官家的人?
不對啊,小王妃出事之後,上官家的兩位將軍可是第一時間來過王府興師問罪,應該不會再次派人來查。更何況,上官家的人一向光明磊落,定是做不出這等躲躲藏藏之事。
斟酌半晌,凌瀚才冷冷地出聲,“你們打聽小王妃做什麼?”
“我們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這次說話的是顧擎。
“她幾個月前出了意外,故去了。”
凌瀚的話音一落下,兄弟二人差點沒站住,身子直打晃,還是顧擎先穩住了自己,抱拳道:“謝謝閣下相告,我們兩人這就離開。”
“……”
凌瀚嘴角一抽,他們當這是什麼地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大半夜的逗他呢?
“把他們給我拿下!”
“你…”
瞬間,兄弟二人便同一羣暗衛戰成了一團,打鬥的十分激烈。
一炷香後
兄弟二人已經陷入弱勢,顧安的面紗也被扯下,眼看着就要被擒獲,衆暗衛突然聽到凌瀚的聲音,“收手,放他們走吧。”
“……”
凌爺確定不是在逗我們?這人馬上就要抓住了,卻突然要把他們放走?不過看着凌瀚的面色不像是在開玩笑,衆暗衛只得讓出一條路,將手中的劍都收了起來。
顧擎衝着凌瀚抱了抱拳,這才架着顧安翻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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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仔細地想了一下,更新時間還是中午12點吧,我總是忍不到晚上6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