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湯,又名孟婆湯。
喝湯過河,過河喝湯,這是規矩。
如今,這規矩卻是攔下我與詩兒。
“規矩如此,兩位想要通過這裡,還得喝下這過河湯。”
說話的聲音較爲年邁,長聞孟婆湯的主人是一老婆婆,今日所聞,還真是如此。
“人,也要喝?”我開口問向她。
“無論人神鬼怪,凡是要過這條橋的人,都得喝下這碗湯。”
“可我還未身死!”
“這可不歸老身管。”
“這……”
我與詩兒都遲疑了,面前的孟婆讓我們都沒了脾氣,她說話雖然不急不緩,甚是平淡,可詩兒與我都很清楚,眼前的孟婆實力深不可測。
正在我二人遲疑間,身後卻是突然傳來一道爽朗笑聲:
“孟婆,這二人又非亡魂,讓他們喝湯,你就不怕出什麼事?”
“我的職責是讓過橋的人喝湯,至於出不出事,又與我何干?”
“你這脾氣,真不知何時可以改改。”
我聽見那人微微一嘆,然後聲音便離得我們近了。
“大人。”一旁的引魂將恭敬道。
大人?我不知來者何人,可能被引魂將成爲大人,想來不會是一般人。
何況能在地府出現的人,又怎會一般。
面前的人的的確確是人,他不是魂魄,我可以感受得很清楚。
“小傢伙,看夠沒?”
“嗯?”我以爲他是在說詩兒,可詩兒卻低聲在我耳邊道:“先生,他問你了。”
什麼?我有些震驚,對方這話似乎是察覺了我對他的探查。
按理說,我的探查是難以被人發現的,可他卻輕易識破。
“前輩,我只是一個瞎子,怎麼會看了?”
“眼瞎心不瞎,別人不知道,我又如何不清楚。”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似乎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前輩,不知你是何人?”詩兒問出疑問,同時也是我很好奇的問題。
“一個在你們人界和妖界已經過世的人。”
嗯?這話卻是讓我和詩兒都不解,不過,我依稀可以猜測出這人生前定然是人界與妖界都知名的人物,不然他也不會這樣介紹自己。
這是一個很自信的人,對自己曾經很自信的人。
“孟婆,我帶他們走,可有意見?”
他突然說的話,卻是讓我和詩兒有些不明白。
他要帶我們走,去哪裡?
“你若要帶他們走,我又能攔下不成。”
“那便謝過了。”
男子在我們跟前,他笑道:“兩位,可願隨我過河?”
“不喝湯,也能過?”我問道。
“自然。”他的語氣篤定。
“如何過?”
“既然不喝湯不能上橋,我們便御舟而行,如何?”
御舟而行?我尚未開口,詩兒卻已疑惑道:“這河上有舟?”
“有,不過只有一葉。”
“一葉……那怎麼辦?”詩兒有些急。
我隱隱猜到什麼,開口道:“我想那舟的主人便是前輩吧!”
“哈哈哈……沒想到你倒是比小狐狸的反應快了不少。”
他一語道破詩兒身份,我已不足爲奇。
“既然前輩相邀,晚輩自然不能拒絕。”
我並不知眼前何人,可我相信他並無害我之心,便是有,我與詩兒到了這鬼界孤立無援,也多的束手無策。
我三人正欲行去,身後卻又傳來孟婆聲音:
“人可不喝這湯,那嬰兒也不喝?”
“這……”
我聽見那人犯難的口氣。
“喝,自然當喝?”
我安撫着懷裡有些傷心的鬼嬰,道:“放心,我答應你的自然算數,當你再次蒞臨人世時,一定還是他們的孩子。”
“嗯……”
有些規矩始終是不能逾越的,這一點,我也只得遵循。
鬼嬰睡了過去,是我讓詩兒施得術法;此時,他已是不認得我的。
舟有多大,我不知,當我踏入扁舟之時,扁舟微晃。
“小心些,這黑河下可是濃濃血水,肉體若粘上,小心潰爛。”
扁舟微動,在這黑河上搖擺。
舟上不過三人,可那人根本沒有划槳,這舟無漿自動。
黑河之上,是安靜的,聽不見嘈雜聲,更不聞流水聲,這裡寂靜無聲。
一曲笛音突起,竟是那人持笛而奏。
笛音婉轉,卻是化不盡離愁,散不盡哀怨;我不知他突然奏響這笛音是何故?
“先生,這笛聲怎麼聽在心裡頗爲難受啊?”
“許是他心有所怨吧!”
我話剛完,那人卻是突然道:“錯……”
詫異間,笛聲已經消失,他又接着解釋:“我這笛音本是平淡無奇,卻是遇環境變而變,你先前聽見到那哀怨離愁,皆是此岸逝者哀息,與我倒是無關。”
“你騙人,世上哪有這種笛音?”
“小狐狸,你要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不是你沒見過便不存在。”
他的話說得詩兒啞口無言,我也明白對方此言並不是虛話。
扁舟的速度並沒有多快,舟上卻再次陷入了沉默。
“前輩,你爲何助我?”終於,我還是問出了疑惑。
“我以爲你不會問。”
“我也以爲前輩自己會說。”
“哈哈哈……”不知何故,我與他雖是第一次見面,卻有着模糊的熟悉感,兩人竟默契地笑了起來。
“緣分吧,我此次來地府是看望一位老朋友,倒是沒有想到可以遇見你?”
“前輩的意思,莫不是之前識得我?”
按照他的意思,我這樣解釋不爲過。
“之前,確實是很久之前了?”
“嗯……有多久,我家先生纔不過二十餘歲,二十多年很久嗎?”
在妖的世界裡,二十年不過彈指一瞬;不過,我確自信這二十年裡我並沒有見過這人。
“不,比二十多年還要久,久到他已經忘記了。”
“嗯,先生,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啊,爲什麼我聽不明白?”
對方的話有些費解,可我卻想到什麼。
“好了,到岸了,走吧。”他已率先掠去。
我與詩兒上岸,可詩兒卻纏着我不肯放。
“先生,那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也許,我跟他很久之前便認識了。”
“啊……也許,先生自己也不知道嗎?”
“詩兒,有些東西總會忘的;說不定,先生之前也喝過那孟婆湯。”
“這……難道……”
詩兒已經明白過來,而我則是陷入了困惑;那麼之前,我與他,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