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白錦繡已經轉了身,隨在孫恪的身後,向瓊玉堂的內間走去。
孫恪的蟒袍上肩胛之處,還有袖口邊上都有金絲龍紋,張牙舞如爪的模樣,甚是嚇人。
尤其是在夜色裡,那金色便分外的晃眼,反襯着月光的時候,還會泛起一陣陣的金色的光亮。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昭然的標誌着眼前人身份的龍紋,此時已然映在了白錦繡的眼前。
孫恪的手遞過來的時候,白錦繡稍稍的愣了一愣,並不解孫恪是什麼意思。
白錦繡這才停住了腳,孫恪卻是連頭也不回,也不知是如何知道的白錦繡的位置,信手一攬,便將白錦繡的手握在掌間裡。
白錦繡張了張嘴,卻始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便由着孫恪牽着她,兩個人相挨着的彼此默然。
挑着燈籠的兩個丫頭走在前面,後面離了一段的距離有四個嬤嬤僅隨着,只是這時候,白錦繡的眼裡和心裡,所能看到的,就只有---
眼前人!
沒有人能未卜先知,只是,孫恪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被一個實在不算是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就這麼輕易的給拿捏住了。
看着瓊玉堂裡的嬤嬤和丫環們臉上隱忍不住的笑意,孫恪的心裡竟是覺得有幾分的不自在。
擡腿纔要出去,白錦繡手裡拿着繡娘新繡好的幾個圖樣,走到了他的近前。
白錦繡心思此時都在手上的幾樣特別精緻的繡活上,並沒有注意到孫恪的臉色的不悅。
“孫恪,你說這幾個圖案哪個好?”
孫恪皺了皺眉,才撥出去的腿這時候強自是收了回來,頗是有幾分心不在焉的勉強的看了眼白錦繡手裡拿着的幾樣繡活。這些繡活的下面都有宮中繡孃的印記,這些繡娘又豈止是百裡挑一千里挑一選上來的,她們手裡出來的東西自然是不凡的。
孫恪看不出來這些圖案有些什麼不同。
眉峰擰着,只掃了一眼,便更是不耐煩了些。
“讓她們照着圖樣,各式的衣服都繡完了呈上來不就得了,哪裡用得着你在這裡傷腦筋。”
“每種?”
白錦繡手裡此時拿着的七八個圖樣,再加上桌上此時還未來得及挑撿的圖樣,只怕少少也有二三十種,別看只是嬰兒的衣服,想着簡單,可是,卻是各種衣袍都不了的,只單單是裡衣,小帽,小鞋,布襪,裡襟,肚兜,幾樣必備下的外氅,簡單算下來就有二十幾種需要準備的,再加上春夏秋冬四季的,只粗算下來每種圖樣便要做上四十幾件裡裡外外的,那這三十幾種圖樣便是幾百件了。
也許是白錦繡太過詫異,孫恪轉過了身子,不解的盯着白錦繡。
“非得挑嗎?”
白錦繡終於看出來了孫恪的不悅,甚至還有爲難。
搖了搖頭,白錦繡叫過身邊的丫環,將挑揀了出來的這幾個繡樣,也擱在了桌案之上。
此時,白錦繡也知道了孫恪和她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也就不雞同鴨講了。
見孫恪要出去,白錦繡扯住孫恪的繡
籠,捏在手裡。
“把王爺的灰裘的大氅拿來。”
孫恪才欲說話,白錦繡已然轉過了身,一邊平撫着已然是十分平整的袖籠,一邊挪過視線躲開孫恪的注視,只是,此時嘴裡說的卻是。
“我聽管家說,王爺晚上在宮中還有宴飲,別多飲,好歹也讓他們備些吃食,若是空腹飲酒,總是傷胃的。”
“嗯。”
孫恪應着的有些彆扭,只是和剛剛看着這一屋子的僕婦俱都是得了勢的模樣卻不一樣,像是有一兩分抹不開的樣子。此時又見白錦繡的欲言又止的樣子,孫恪雖然仍舊是冷着臉,還是問了仍在扯着他的袖籠的白錦繡。
“還有什麼話?”
“王爺晚上不要宿在宮裡的,現下皇上病着,總要避着些的纔好。”
白錦繡又低低的壓着聲音,幾乎讓人聽不真切她在說什麼。
孫恪所住的宮殿與後宮間隔着些房子,而且加之宮規森嚴,雖是住在宮裡,卻也是與內宮有很大的分別的。
“怎麼?”
孫恪伸手擡起白錦繡的下巴,嘴角略笑。
“聽了什麼人跟你嚼耳根了?”
宮中的宮女情曠日久,又有些本就不怎麼安分的,還有的更是有些別的心思的,所以那些風月情事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是,孫恪早年因爲母后的原因,對那些宮裡的宮女,一律是防備着的。
直到後來王太后沒了以後,孫恪又是忙着南北兩地的官員任免,那是牽一髮動全身的佈局,要操心的地方太多,至到後來先是元泰的封號和和元泰營建宮殿,緊接着便是白錦繡又懷了孩子,孫恪已然是每日裡只能睡一個多時辰了,至到了後來又是皇兄病重,孫恪更是忙得連什麼都惦記不起來了的,就連白錦繡這裡,他都一兩個月才能看上一眼,可想而知,那些宮娥之流,孫恪又哪裡來的心思。
此時,白錦繡卻吃起了這些無邊的醋,孫恪眼裡多了一抹凜然。
孫恪是個手持着殺伐決斷的王爺,沒有人敢忘了他的身份,而且,他的一個動作和示意那便不是一兩個人身家性命的小事了,白錦繡當即也害怕了,縮了縮脖子,懦懦的辯解。
“我,我,我……”
接連着的說了三個我,白錦繡連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孫恪的耐心卻已然像是快被白錦繡消磨盡了。
“說。”
孫恪越發的嚴肅,白錦繡就是越是害怕了起來,下意識的就鬆了扯着孫恪袖籠的手。
只是,白錦繡放手的時候,卻太快過了,孫恪袖口的金線龍紋的鱗邊刮過白錦繡的手背,竟是出了一道血道子。
孫恪不僅見過生死的,從十歲起,坐在馬上,踏足沙場,便對死亡有了認知,而且,他不能怕,更不能表現出恐懼的神色。
那時候,他便是三軍的統帥,于軍前,身後是像是要把天地都敲開了的軍鼓咚咚的震着人的心脈,身後是烈烈的旗幟。
沒有人容許一個十歲的孫恪害怕,驚恐,於是在血都流成了河的疆場,在撲天蓋地的血腥裡,孫恪要佇在那裡,任
山崩於前!
血珠滾動,在白錦繡分外白細的手腕上,若是上好的南紅瑪瑙,孫恪盯着白錦繡手背上的血珠,心中分明的升起了一股憐惜和心疼似的情緒。
未及明白是怎麼回事,孫恪已然看到了自己的一雙掌將白錦繡的手指捧着的到了眼前。
“來人!”
孫恪才沉聲喚了一句,就有嬤嬤已然將乾淨的帕子奉了上來。
白錦繡自己並不在意手上的痕跡,只是覺得這些嬤嬤平日裡做事沒有這麼麻利的。
拭乾了白錦繡手上的血跡,孫恪冷眉冷目的說。
“剛纔你要說什麼?”
“啊?”
白錦繡先是詫異了一聲,然後纔想起來自己要解釋的話。
“我只是想問你晚上回不回來。”
白錦繡目光閃動,在孫恪的臉上找他的表情。
孫恪見她怕自己怕得跟一隻見了老虎的兔子似的,早起之後的那番暗氣也就被白錦繡鬧散了。
“現下宮裡伺候的都是能近我身的人,朝上局勢紛亂,不得不小心。”
孫恪看似簡單的解釋了一句,白錦繡心裡卻忽的跟掉下了懸崖了一樣。
要知道處在孫恪的位置上,這樣的一句解釋,這樣的一句只狀似體貼的話語,裡面所附加的信息和情感的太多,太多。
“我知道。”
忽的覺得眼前的男人太累了,白錦繡伸手環過孫恪的腰,纔要抱他,卻聽身邊伺立的嬤嬤驚呼。
白錦繡不解,孫恪也冷着臉的看那個出了聲的嬤嬤。
嬤嬤當即被嚇得魂不附體,連着屋裡的丫環和嬤嬤也俱都跪在了地上。
“王妃手上有血,把王爺的蟒袍給污了。”
“啊?”
白錦繡也趕緊轉過去看,果然見孫恪後身的團龍圖案下,明黃的顏色,染了一抹鮮紅的顏色。
這件蟒袍根本是洗不了的,原就是昨天才上了身的,這樣就毀了,白錦繡實在是覺得可惜。
“好好的一件袍子。”
孫恪卻根本不在意,伸了臂,示意白錦繡替他換。
白錦繡趕緊上前,先解了腰上的蟒帶,又解了外袍的扣子,好一番折騰,才又給孫恪換了一身外袍。
直到這時,外面的隨從已然往裡面派人稟了,說若是再晚,便誤了早朝了。
“知道了。”
孫恪開口應了一句,擡腳就往外走。
白錦繡按着平日裡的慣例,才躬身福禮,忽聽頭頂上孫恪低低的問了句。
“你剛剛叫本王什麼?”
至到這時,孫恪纔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像是昨天晚上進了瓊玉堂後,他就沒有開口說過本王這兩個字,而就在剛纔竟不知爲什麼,白錦繡直呼了他的名字,孫恪竟是到現在才翻轉的醒過了神。
白錦繡擡頭,懵懂的看着孫恪,不是一般的迷糊。
孫恪面無表情的與白錦繡對視,心裡卻是狠狠的才壓下了與平日不一樣的蠢的跟個十幾歲初見進了洞房的毛頭小子一樣的心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