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風絕宣,他好似做了一件極其開心的事情,咧開嘴角,口水滑落,高興地抓着顧許的手臂,不停地左右搖晃。
看着林貴那一臉憋屈的樣子,顧許亦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好,好,咱家看你們還能笑到何時。”林貴氣急而去,狠狠地踹了下門板,險些栽倒在地。
待林貴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凌瀚才轉頭看向顧許,眼中沒了前幾日的不屑,反而多了一絲暖意,說道:“不管怎樣,這幾天謝謝你照顧王爺。”
這話凌瀚說的極爲真誠。
那日他被人打暈之後,再醒來已是晚上,顧十九早已經被人給救走。不過他最爲擔心的卻不是顧十九的事,而是風絕宣。畢竟他離開這麼長時間,不敢保證有沒有人會對風絕宣下手。
就連王爺身邊的丫鬟都想着算計王爺,更別提那些暗處的敵人了。
可當他火速趕到風絕宣臥房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女乞丐正拿着勺子挖着蘋果,一口一口地餵給風絕宣吃。
那一瞬,凌瀚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他也是這樣喂渝兒吃蛋羹的。
而且,當時風絕宣也是極其配合的,就那樣乖乖地坐在女乞丐身邊,一隻大手還扯着她的袖子不撒開。
那夜,凌瀚什麼都未說,轉身便離開。
因爲凌瀚知道,雖然自家王爺瘋傻失去了心智,但他的防人之心卻一點都沒有少,別看他時常會看着你傻樂,他不會讓你近他的身。
之後,見風絕宣越來越離不開她,凌瀚也就將照顧風絕宣衣食起居的事情交給了她。
“凌爺不必謝我,既然我馬上要嫁給王爺,他便是我的責任。”顧許說的極爲認真,目光一刻都未從風絕宣的身上移開。
“這…哎…”
凌瀚不知該說些什麼,轉身欲離開,卻被風絕宣扯住了衣袖。
“咕嚕嚕…”
顧許一笑,說道:“凌爺,王爺怕是餓了,我去後廚喚人爲他做些吃食,你先照看一下他。”
凌瀚點頭,便看着她跑遠了。
突然他覺着面前一陣掌風颳過,門板瞬間被關上。
這…這…凌瀚猛地轉頭看向風絕宣,那人臉上哪裡還有剛纔的傻氣。
“咚”的一聲,單膝跪地,凌瀚激動地說道:“王爺…王爺…您果然沒事…之前屬下還在猜測您是不是在韜光養晦…沒想到竟是真的…”
“凌瀚,這次的成親禮你多費些心,必須盛大。”風絕宣眸光微閃,拿着錦帕緩緩地擦拭着嘴角的口水,然後提筆寫下一行字。
“可王爺那是乞丐,還是皇上隨意指給…”
風絕宣擺手阻止凌瀚要說出口的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寫道:“你按照本王說的去做就好,讓府中的丫鬟僕人對她敬着點兒,對本王什麼樣,對她就應是什麼樣的。”
見凌瀚半天沒有應聲,風絕宣皺眉提筆,“可有聽到?”
“知道了,王爺您好生休息,屬下這就去爲未來王妃置辦鳳冠霞帔!”
凌瀚擡腳剛要走,卻突然想起什麼,抱拳說道:“王爺,您還清醒之事,是否讓祁大人知道?”
“不必,只你一人知曉就好,也不要告訴王妃。”刷刷又寫下一行字。
“是!”
凌瀚離開後,風絕宣掏出懷中的木質八卦盤,眼中浸着笑。風肆驍既然這麼想‘孝敬’本王,如此操心本王的終身大事,那不叫你破費一番,又怎麼好意思呢?
小心翼翼地又將八卦盤揣入懷中,風絕宣伸手輕撫着自己的脣角,溫潤一笑,這丫頭每日晨起的時候都會偷親一下他的脣角,這習慣真是頂好的。
突然,眸光瞄到桌上那一頁一頁的字,起身走了過去,點燃燭臺將那些紙一張一張地燒燬。
“吱嘎!”
顧許提着食盒走了進來,鼻子嗅了嗅,忙將食盒放到地上,跑到風絕宣身邊狠狠地扇了一下他的手背,眼中盡是擔憂,“風絕宣,誰讓你玩火的!”
“……”
風絕宣手一抖,剩下的紙張全部掉到銅盆裡,化爲灰燼。
他蹲下抱住自己的膝蓋,一點一點地向後蹭着走,碰到牆角退無可退的時候,才擡頭看向顧許,眸中滿是懼意。
這樣的他,看得顧許一陣心疼加後悔,剛剛爲什麼要吼他,明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顧許緩步走過去,蹲在他面前,伸手要摸他的頭,卻被他一下子給躲了開,她心中又是一陣抽痛。好不容易和他培養起來的親暱和信任,就是因爲她剛剛那樣一吼,消磨殆盡。
“阿宣對不起,剛剛不該吼你,能原諒我嗎?”顧許再一次試着伸出手,停在他面前。
“啊…”
衝着她“啊”了一聲,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手心點了一下又忙縮回來,反覆幾次,見她沒有再打他的手背,纔將修長的大手放到她的手心,不再動彈。
顧許眉眼一彎,嘴角咧開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哄道:“阿宣,咱們以後不要點火玩好不好,燒到手會很痛的。”
話音落下怕他不懂,顧許從桌上拿過火折,擰開蓋子吹了兩下,火星瞬間亮了起來,然後便要拿着火折的頭往自己的胳膊上戳。
眼看着就要燙到自己的胳膊,手腕卻被風絕宣給捉住,只見他滿臉怒色地朝她“啊”個不停。
“你看,你都不讓我碰,自己以後也不能玩,聽見了沒有?”
“……”
風絕宣險些破了功,忙垂首抽了下嘴角,他剛剛在燒信紙,而她是要拿火折燙自己,這兩者根本不一樣,這將來要是有了孩子,交給她來教真是不放心啊。
“聽到了沒有?”顧許又執着地問了一遍。
無奈之下,風絕宣只好配合着點了下頭,鬆開她的手腕,心中突然有些犯愁,若是許兒將來知道他其實根本沒傻,會如何處理他,打傷?打死?還是打殘?
“……”
越想背脊越發寒,心中開始計較將來該怎麼解釋,自家娘子武力堪比男人,希望自己死的不要太慘。
突然左邊臉頰一暖,輕輕的一吻襲來,腦子瞬間放空,風絕宣瞪大雙眼。
待她的脣離開自己的臉頰,風絕宣垂眸看向她的眼,那裡不知何時溢滿霧氣,紅的似小兔子一般。風絕宣暗道糟糕,剛剛他是不是玩得太過了,竟將許兒給惹哭了。
“阿宣,我就知道你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就知道…”
風絕宣從來不知道,女人的眼淚竟然對他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從前,還不知道她是顧許的時候,他們倆人相互較勁相互防備。那時的她,性格似男子一般,灑脫、隨性,很少能見到她哭。
後來,知道她是顧許,陪着她找到顧家人,看她喜極而泣的淚,他的心都不會那麼難受,那時的他是個旁觀者。
但現在不同了,她在爲他流淚,爲那個能夠痊癒的可能而流淚。
下意識地伸出雙臂,將顧許緊緊地箍在懷中,不鬆開。
顧許笑了。
北風國皇宮
看着戰王府遞進宮的奏書,風肆驍眉頭緊皺,長臂一揮將御案上的所有筆墨紙硯全部掃落在地。
“皇上,您這是怎麼了。”林貴忙蹲在地上開始整理東西,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風肆驍一把將奏書丟到林貴的臉上,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自己看看,這戰王府還真是獅子大開口,竟然管朕要這麼多東西…”
林貴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奏書快速地從上到下瀏覽起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這…當年皇上立後的時候也沒這排場吧…戰王府這是要做什麼。
“皇上,您不允便好了,何苦置氣。”林貴磕頭說着。
林貴不問還好,他這一問,風肆驍瞬間暴怒,吼道:“滾出去!”
“是!奴才告退!”話落林貴撒腿就跑。
望着空蕩蕩的大殿,風肆驍眼中盡是怨毒,皇叔啊皇叔!待朕拿到寶藏,看你們戰王府還能張揚多久!
突然,林貴又顛兒顛兒地跑了回來,跪到風肆驍面前,“奴才叩見皇上!”
風肆驍皺眉,冷聲道:“朕不是讓你滾嗎?”
“是,奴才回來是想告訴皇上,東陽國使臣今日黃昏時分就會到皇宮,晚宴的事…”
瞬間,風肆驍的臉色愈發難看了,右手死死可抓着龍椅的扶手,眸中疲態盡顯,吼道:“滾!都是廢物,這點小事還來問朕,禮監院的大臣都是吃閒飯的嗎?”
林貴俯身趴在地上沒敢擡頭,心中則是叫苦不迭,他的皇上啊,要是沒有您的命令,禮監院也不敢亂來啊。
“從前使臣來訪,不都是禮監院處理一切事宜嗎?”風肆驍問道。
“回皇上,以前禮監院接待使臣之前都有來請示過您,您都交給戰王處理了…”
在風肆驍冷冽目光的注視下,林貴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竟是沒了音,一籮筐的話全部都咽回肚子裡。
“滾!給朕滾!”
又是戰王,又是!他風肆驍就不信,沒有風絕宣在,他還應付不了一個小小的東陽國。
宮殿外
禮監院的兩名大臣見林貴走了出來,忙走上前拱手問道:“林公公您終於出來了,不知皇上那邊有何吩咐,還請您告知下官,下官好趕緊去準備晚宴接待使臣。”
林貴嘆氣搖頭,擡步就要走。
大臣忙伸手攔住他,急着出聲,“林公公這是怎麼了,下官可是哪裡做的不周?”
“杜大人,不是咱家不願幫你,皇上他剛剛什麼都未說,還差點降罪於咱家,真的沒有辦法。”話落將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隻手給拿下,便疾步離開了。
兩名大臣面面相覷,搖頭嘆息。
“要是戰王沒有出事,這點小事早就處理完了…”
“可不是,現如今該怎麼辦…”
“你可得小點聲,否則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你我項上人頭不保。”
“哎,看來只能按從前戰王輔政…”
兩人走遠後,躲在遠處樹下之人才離開。
王府
南悠看着迴廊中忙忙碌碌的下人們,心中很是疑惑,派柔兒一問才知,三日之後,風絕宣竟要大婚了,瞬間胸中怒火直衝腦門,“柔兒,去把那個下賤的乞丐帶到哀家這兒來。”
“是,奴婢這就去。”
話落,柔兒顛兒顛兒地跑了出去。
站在大門口,柔兒徘徊不決,手擡了幾次都沒敢敲下去,太后娘娘真是太瞧得起她了。
許久
一咬牙剛要敲下去,門卻開了,正好對上一張醜到不行的臉。
柔兒挺直腰板提高音量說道:“就你,跟我走,太后娘娘要見你。”
“哐啷!”門被關上,震了柔兒一臉灰。
“……”
顧許轉頭看向身後,風絕宣正歪着腦袋看着她,一臉無辜。
“阿宣,你這算是將太后和太后身邊的人給得罪了個徹底。”顧許笑出聲,見他仍是冷冷的沒反應,喃着,“這人是你得罪的,不過估計這賬都會算到我頭上。”
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顧許眉毛一挑,伸出雙手捏着風絕宣的臉頰說道:“阿宣,看看你這張臉惹了多少麻煩,我剛剛在上官筠恩身體裡醒來那段時間,就聽人說你和太后有那麼一段不可告人的過去,真是有些嫉妒。”
看着她一臉醋溜溜的小模樣,風絕宣嘴角一抽,險些笑出來。
他多想現在就開口告訴她,除了她以外,不會再有別的女人能走進他的心,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顧許就是風絕宣唯一的摯愛。
爲了你,風絕宣甘願忍受現在的一切,無怨無悔。
須臾
柔兒戰戰兢兢地回到南悠的身邊,跪到地上磕頭說道:“奴婢無能,沒能把那個賤女人給帶過來。”
“啪!”的一聲,柔兒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廢物!哀家要你有何用!”
正要發作,突然有侍衛來報,說是東陽國使臣來朝,皇上派人來請太后娘娘回宮,這才帶着一肚子氣離開了王府。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後,王府悄無聲息地經歷了一番惡鬥換血。
黃昏,宮中一派喜氣,大臣們早已在大殿中靜候多時,小聲地議論起來。
“杜大人,您說東陽國這次派使臣來朝,所爲何事?”
“不安好心…”
這時,兩名小太監跑了進來,高喊道:“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跪!”
衆大臣齊齊跪地,“吾皇萬歲,太后千歲。”
“縱卿平身!”
“謝皇上!”
風肆驍與衆人寒暄了一陣,便聽傳喚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東陽國使臣進殿覲見!”
衆人的目光瞬間向大殿門口望去,皆是一驚,這人不是…
比大臣們更爲驚訝卻是坐在上位的太后娘娘南悠,若是沒有身旁宮女的攙扶,怕是要晃個跟頭,半天才緩過神來。
女子身着淡金色波尾長裙,腰繫淺色鳳紋玉帶,腳蹬鵝黃綴羽長靴,步履翩躚地向着殿內走來,頭上的盤鳳步搖微晃,華貴極美。
她的身後跟着兩名隨侍婢女和四名帶刀侍衛,寸步不離。
“東陽國使臣風暖兒見過北風國陛下。”女子微微欠身,只是輕點一下額頭,並未行大禮,聲音亦是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風肆驍微愣,隨即反應過來,起身下臺階走到風暖兒身邊,輕扶了一下她的手臂,笑着說道:“要知道東陽國此次來使是小姑姑,朕定當到城門口去相迎,真是怠慢了小姑姑,還請小姑姑不要怪罪。”
“皇上說笑了,風暖兒不敢當。”話落不着痕跡地收回自己的手。
看着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風肆驍面上並無變化,嘴角依然掛着笑,轉頭看向林貴吩咐道:“還不快給小姑姑看座。”
“公主這邊兒請…”林貴忙點頭哈腰伸手指引。
風暖兒瞥了林貴一眼,擡袖掩嘴輕笑一聲,然後說道:“公公這話可就說錯了,風暖兒既已嫁到東陽國,就不再是北風國的公主,而是東陽國毅王爺的正妃,你還是喚我一聲毅王妃。”
“是,毅王妃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