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星艦臨空
緩緩行駛過街路的裝甲懸浮車內。
王澤與何仇緊挨坐着，兩人對面是幾名表情嚴肅的衛兵。
剛纔的場面確實有些嚇人，好在兩人都經歷過不少危險場景，倒是都沒有露怯。
然後他們就被帶上了這輛裝甲車，被送往不知何處。
何仇剛纔試着跟衛兵們套近乎，也被對方滿是歉意的告知：
“行動過程不便交談。”
王澤看了眼腕錶，分針已經挪過了‘6’的頭頂。
距離幽靈說要再次登場的時間，已經不足半個小時。
王澤現在也有不少疑慮。
明珠港市停電停網，街角已經有衛兵開始架設信號干擾裝置，幽靈還有什麼破局的招數？
它終究只是存在於虛擬的幽靈，無法直接侵蝕現實世界。
事態繼續向後發展，幽靈最有可能作出的決定，就是放棄他這個講述人，直接通過網絡公佈所謂的‘真相’。
“這難道不是對幽靈最好的反擊嗎？”
老人依舊帶着溫和的笑意。
很快，他們兩個被帶入大廈，換乘了兩次電梯, 出現在了頂樓的走廊盡頭。
阿爾曼艦長輕輕撇嘴，看了眼手中的通訊器。
……
空氣中有淡淡的尼古丁味道, 老人手邊並沒有菸灰缸，沙發前還能看到一點菸灰；
牆壁上的儀表盤顯示, 空氣淨化系統功率被開到了最大；
手掌隨意放在雙人沙發正中位置，還能感覺到少許溫熱。
艦橋主控臺後，那位身材高大、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的中年艦長，正癱坐在柔軟的沙發中。
老人笑呵呵的說着, 自我介紹道：
“我是一個商人，也搞過幾年政治，不過在二三十年前就退休了，現如今就只剩下了這一把老骨頭, 走到哪都被人嫌棄。”
“視頻裡面，王先生有句話說的很棒——我們不能任意聽信別人告訴我們的，而應該去調查、取證、思考，去探索事件的真相，從不同角度看待相同的問題，得出最理性的結論。
衛兵也不惱怒，只是靜靜地注視着何仇；幾名身材魁梧的衛兵向前組成人牆，將何仇直接擋在了原地。
“王先生不必擔心, 我完全相信你跟幽靈不是一路人。”
“那你們剛纔掃我幹嘛？還這麼鄭重其事的！一個公司的董事長竟然搞出這種排場！”
“走吧，我們該去找個風景不錯的場地，給幽靈搭個舞臺。”
王澤跟何仇被扔在了大廈底部，立刻有幾名衛兵向前，開始對兩人進行搜身檢查。
王澤笑道，“老先生是想借我來迅速平息輿論，提醒公衆一切都要講證據，否定幽靈說的一切，順便再拉我們天澤科技下水，讓天澤科技爲母星背書。
王澤道：“老先生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能得到的好處，就是天澤科技可以順利在母星拿到一部分虛產業市場，穩穩立足……是這樣嗎？”
“還有個問題，老先生如何保證，這個幽靈手裡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所說的真相？”
走廊中，王澤擡手蹭了蹭胸前的勳章。
“你背後有天澤科技, 沒有人會想要與你交惡。
王澤獨自前行, 手指扶正了胸前的勳章。
又有衛兵向前, 拿着幾個探頭在王澤和何仇身周晃動；確定兩人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之後，衛兵道：
“王澤偵探請單獨入內。”
“去個人看着小高，”老人低聲說着。
“如今母星的經濟看似繁榮，繁榮的地基卻搭建在一層薄薄的紙上。
“我呢？”何仇皺眉問。
星艦的艦橋中，清晰迅速的女聲播報在不斷迴響：
“下方明珠港市電網恢復正常。”
老人說到最後, 表情也變成了憂心忡忡。
“比起蓬勃發展的幾大星團, 母星在科技方面其實已經完全落伍了。
“你好啊, 王先生。”
見老人輕輕擺手，衛兵們並沒有阻攔王澤，任由王澤離開。
“老王，咱們走……”
他們就是幽靈要對付的最終敵人？
又或者, 幽靈根本不知道，背後有這個老人的存在。
唸叨完這些話, 老人啞然失笑, 目光變得更爲溫和。
“回電，我們在進行保護母星的軍事演習，第三星團擁有在母星近地軌道的優先通行權，讓他們不用緊張，我們並沒有配備大規模殺傷武器。”
“放鬆，不必緊張，母星沒有能威脅到我們的武器，安心看一場好戲就夠了。
王澤笑道：“文老先生是想棄車保帥？”
“這是第三星團的隱形戰艦？”何仇滿臉費解，“到底是咋回事？”
言罷，王澤對着老人微微欠身，轉身走向了門口。
“不了，”王澤淡然道，“等過了十二點吧，我還要根據幽靈最後講出的故事，來判定是否建議我的家族企業接受這個條件。”
走廊中，王澤轉身看向那間辦公室；
此時能做到這些的，應該只有那個文姓老人的命令？
但辦公室中的政客與將領此刻也是有些猝不及防，有名將軍衝到窗戶旁，拉開厚厚的窗簾看向明珠港市的街景，但目光卻被蔚藍的天空所吸引。
“現在，那個幽靈帶來的騷亂，已經要把這張紙壓垮。
……
“今天會發生什麼？”
王澤翹起二郎腿, 平靜地問：“該怎麼稱呼老先生？”
但王澤此刻卻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我會考慮，”王澤站起身，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待下去了，“我也很想立刻答應，母星這塊蛋糕確實很誘人，但還是要跟我大伯商量後才行。”
“這個倒也不好直接做出判斷。”
“王先生你覺得，我們該如何讓母星最快恢復平靜，以把母星的經濟損失降到最低。”
明珠港市，輝耀大樓頂層的總裁辦公室內。
王澤不由陷入了沉默。
一名將領立刻會意，陰沉着面容，快步走向屋門。
總裁辦公室？應該是臨時借用的場地。
老人食指輕輕顫動了下，並未再說什麼。
“比起我們即將得到的，這點影響無足輕重。”
“我雖然已經老了，這腦子也不中用了，但也能看出來，幽靈把王先生塑造成了正義使者，當然也是王先生足夠優秀。”
他沒有多打量周圍的佈局, 目光落在這房間中唯一的人影處。
“我姓文。”
那間辦公室中，躲在休息間的幾人推門走了出來，各自的表情都還算平靜，並沒有在老人面前多說什麼。
“已向母星防衛部隊發送識別碼，並要求母星防衛部隊保持靜默、停止一切調動，否則視爲對我艦的主動進攻。”
老人緩聲道：
“他的思路也挺獨特，下了一盤棋，要一黑一白來做對手戲，藉此最大程度催化輿論，在短時間內就造成這種轟動性的效果，沒有給我們留下太多反應的時間。
剛走出大廈的王澤與何仇，與周圍的衛兵一同仰頭看着天空。
“那就要看你的決定了，”老人溫聲說着，“根據我們預估，今天的事情過後，衛興集團必然大受打擊，母星的虛產業市場會出現巨大的缺口……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這裡是輝耀大廈，”何仇小聲提醒着，“上面那幾十層是衛興集團的產業。”
老人喃喃道：“任何對該勳章擁有者的攻擊和侮辱，都會被視爲對第六星團軍方最嚴重的挑釁，天澤科技曾多次幫助第六星團度過難關, 它的繼承者擁有這枚勳章，倒也是合情合理。”
“母星有十幾億人口，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享受着高額的福利，這些福利也是從政者的巨大壓力。
“嗯，”王澤應了聲，心情似乎還算不錯，“應該能見到那位董事長了。”
走廊頂部的燈光突然綻放，將這裡照的如白晝般明亮。
老人依舊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擺着的是紙質的檔案，手中還有着一隻復古的單片眼鏡。
這種壓力，王澤印象中，只在已經病故的祖父身上感受到過，這讓王澤略有些不舒服。
“想要折騰母星的虛產業，王先生完全可以有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而不用像這個幽靈，用幾條鮮活的人命，掀起輿論的浪潮，發展到現在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造成了極爲惡劣的社會影響……唉，母星在人類整個文化體系中的形象，也被潑上了一層墨水。
老人溫聲道：“最重要的，往往是一個人能否在合適的時機，作出最正確的選擇。”
“既然王先生想要直接一點，那我就倚老賣老, 不多繞圈子了。”
關鍵時刻，還是這東西好用。
老人緩聲道：
“其實不得不承認，母星上的一些科技公司，在發展過程中，確實是犯過一些錯誤，走過一些歪路，但與此同時，他們同樣作出了不小的貢獻。
大副履行着自己的義務，提醒道：“艦長，我們直接出現在母星上空會造成一定的惡劣影響，不排除母星議會後續起訴我們的可能。”
老人長長地嘆了口氣，整個人像是又蒼老了幾歲；旁人剛想說話，老人突然甩手，打飛了手邊的柺杖。
老人擡頭看向王澤，嘴邊露出熱情的微笑，舉了舉手邊的柺杖，溫聲說着：“我行動有些不便，失禮的地方還請王先生多擔待，請隨便坐。”
自己突然就成爲了局外人，這讓王澤不可避免的有些煩躁。
幾分鐘後，懸浮裝甲車穩穩停下。
阿爾曼艦長笑着道：
“咱們的合作伙伴是個完美主義者，非要把計劃走完，我們儘量配合就好。
王澤認真思考了下，很誠懇地說着：
“火控系統鎖定敵方防空陣地，防空陣地無異樣。”
這是一位成熟的女性。
“老先生說話總喜歡說一半，”王澤笑道，“您沒有許諾，也沒有指示，什麼都沒有明確，我該怎麼做實在拿捏不準。”
文老苦笑了聲：
“你看，你果然是被那個幽靈的思想影響，先入爲主把我代入成了敵人。
辦公室外的幽暗走廊中，何仇見王澤平安出來，神情明顯放鬆了一些，與王澤目光對視。
“王先生當真是後生可畏。”
王澤道：“眼前的局勢有些混亂, 以防萬一，還是將這個東西戴在身上比較好。”
王澤走到門口時頓住腳步，扭頭看向老人，皺眉問：
“利益最大化並不一定就是正確選項，”王澤笑道，“當然，這只是一個晚輩無知的謬論。”
“證據也好，真相也罷，甚至於一時的輿論，其實都不算太重要，因爲人們是健忘的。”
“王先生一個小時前發出去的那個五十多秒的告誡視頻，現在已經成爲了輿論的中心。
衛兵道：“何隊長請在這裡等候。”
整個明珠港市毫無徵兆地甦醒，一幢幢大樓再次明亮，各處設備重啓，現實增強界面迅速恢復，應急設備由存儲電池切換爲正常供電，網絡世界海量信息宛若海嘯一般，將這個孤島再次淹沒。
何仇沒好氣地抱怨着。
“貿然將王先生請過來, 還請王先生見諒……王先生胸前佩戴着的，是第六星團唯一可以傳承給後人的開拓者勳章嗎？”
“衛興集團手底下不乾淨，這也不用瞞着王先生。
王澤的神情依舊十分輕鬆：
“現在這種情形倒是可以完美解釋，幽靈的擬腦技術、能躲開安檢的武器到底從何而來，案情總算清晰了……怪不得趙主任他們在母星上搜索不到擬腦服務器的位置。
與此同時。
老人的呼吸頻率很平穩，之前大概率是一直靜坐……也就是說, 老人身後那屋門緊閉的休息室內, 有幾個不方便露面的母星大人物, 他們是以這個老人爲首。
“我明白了，”王澤道，“您的意思是，讓我稍後否認幽靈吐露的真相，堅持去找證據、做調查……這其實不難辦到，但現在我被困在了這個信息的孤島，幽靈是否還會來找我都是兩說。”
“我有些不太明白文老先生的意思, 是否能講的更透徹一點, 我只是一個對兇殺案和謎題感興趣的協助者，其實沒有了解過這種層次的政治爭鬥。”
半分鐘後，王澤問：“那我該做什麼？”
老人身體前傾，那雙眼彷彿能把王澤看透：“如果天澤科技能夠藉此機會進入母星市場，必然能給母星的虛產業安全帶來極大的提升。”
老人笑道：“只要王先生有這個態度就好，後續我會給王先生更多的曝光量，並不一定非要再跟幽靈對峙。”
他此刻已經回過神來, 明白這次‘召見’自己的，很可能是衛興集團背後的‘大手’。
老人溫和的笑着, 目光落在王澤胸前，繼續道：
“明珠港市防衛部隊所有設備已停止運轉。”
——母星防衛部隊的調動任務, 通常都在九大星團的聯合監管下, 高汶恭只是一個富商，遠不夠資格佈置這麼大的排場。
老人含笑點頭。
這個房間剛纔應該最少有四個人在，自己來了, 其他人選擇了避開。
“艦長，母星防衛部隊總指揮部來電，質問我們爲什麼闖入母星領空。”
老人溫聲解釋着：
拉開木門，門外的衛兵立刻看了過來。
“不如就在這裡打個電話？”
一旁光線環繞，顯露出了該艦大副的投影。
王澤微微點頭, 淡定地走到了一旁的沙發。
天空深處，一艘橢圓狀的星艦保持着半透明的狀態，隱隱顯露出輪廓。
王澤推開眼前這硃紅色的木門, 邁入了光線昏暗的辦公室。
“這有可能是你我能拿到的，和平年代最大的一份戰功，爲此承擔一些風險，也是不可避免的，不是嗎？”
他深陷的眼窩、標誌性的鷹鉤鼻，還有斗篷上印着的金色雄鷹，都在表明着他來自於九大星團實力最強的一方——人類文明第三聯合王國。
“嗯？”
“幽靈真的就是正義的嗎？他如果是正義的，那些死者怎麼說？造成的經濟損失怎麼說？
“我覺得，小王你該是個理性的人，能從更大的格局看待這個問題，社會秩序建立在法理和道德交織成的網格上，縱然有些時候有些事不合情理、違背了情感和直覺，但合乎法理，功在千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在場的政客、商人、將領各自噤聲。
何仇面部肌肉抽動了幾下：“你也不用多費勁了。”
“所以有些時候，我們會選擇讓衛興這種級別的科技公司，立的更穩固一些……但這並不代表，我們真的會在大是大非面前選擇包庇衛興。”
咔！
像是某種塑料開關板合的響動。
“上面，它來了。”
何仇沉聲說着，指了指天空。
那裡，一道黑影從雲端墜落，身周環繞着一隻只黑色的圓球狀投影儀，在空中暈開了厚厚的黑霧。
它的落點，就是眼前這座大樓的樓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