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配
下班後，伴着繁華且熟悉的街景，張立走入了自己常來的這家‘端吧’。
張立喜歡在‘端吧’玩遊戲，絕對不是因爲自己是個單身漢，一個人在家有些太孤獨。
他只是單純喜歡這裡的氛圍罷了。
端吧的設備跟家用設備有些不同，前者一般不會配備體感服，大多隻是有一個感知頭盔設備，真實體感上限也被鎖在95%。
進入端吧，往往就能看到幾十上百人坐在大大小小的沙發裡，頭上戴着蘑菇狀的輕型頭盔，手邊放着冰鎮飲料和可口的果盤，時不時會有人大笑幾聲，或是爆出幾句粗鄙之語。
有些端吧還會有一些灰色產業。
兩隻單獨鏈接、設置好獨特場景、經過改裝的感知頭盔，一名提供特殊服務的‘服務員’與消費者同時戴上該頭盔，就能在身體沒有任何接觸的情形下，讓大腦有一次愉快的保養體驗。
當然，那種類型的端吧通常開在偏僻角落，整體佈局都是怎麼曖昧怎麼來。
張立站在前門的吧檯處，打量着鋪滿柔和光線的正經端吧。
“張哥今天還要果盤嗎？”
吧檯內站着的服務員小哥笑着問。
“好嘞，放心吧！”
這款名爲《艾爾》的黑盒遊戲便屬於大作的行列。
“以前玩過，不過都記不清了。”
如刀劃玻璃般刺耳的嗓音，落在了此地所有人的耳中：
他抱着頭盔陷入了沙發。
“我等級已經追上你們了喲！裝備評分也及格了！團長說了，今天我就負責做你的盾！你的小命捏在咱手裡了，快說點好聽的！”
那隻禿頭鷹用力拍打着翅膀，對着西北方向發出刺耳的叫聲。
一行九人陪着十多名NPC僱傭兵，從小鎮出發，押着幾隻背滿了貨物的耗牛，步行朝着遠處那座主城趕去。
張立扭頭轉向了一旁刻着【艾爾】兩個字的簡陋木門，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不開心嗎？”女孩小聲問，“是工作上有什麼煩心事嗎？什麼都可以跟我分享的哦，我可會安慰人了。”
張立落在隊伍最後方，含笑看着這些傢伙打打鬧鬧，嘴角微微抿起，可笑容染上了少許落寞。
她拍拍胸口，騎士鎖子甲砰砰作響，得意道：“咱戰神殿高級考覈，成績可是上等！”
正前方的木門是他上次的選項——進入黎明街。
因爲母星地貌改變、環境深度污染等原因，能建造城市的區域已經不多，常住人口也只有地球紀元人口巔峰的十幾分之一。
“應該是衛興的對家想搞衛興吧，衛興在母星屹立這麼多年，這塊市場肯定有人眼紅，不過，搞出殺人案還真是過分了。”
此刻顯示屏還是待機頁面，顯示着刻鐘。
女孩被兇了也不惱，提着盾牌湊了上來，開始堅守着自己的使命，寸步不離地守在張立這個‘脆弱’的男人身旁。
沙發錯落放置，一旁會放一些遮擋物，以營造私密環境。
張立漲紅了臉，拼命掙扎着。
“哼，討厭！”
他在門後拽出一把造型簡單的木杖，又在腰間懸掛起自己心愛的小鐵錘。——這樣的打扮，可以讓他的戰鬥職業充滿迷惑性。
“他……他怎麼在這？”
遊戲世界不會產生真實的疲累感。
“咋不配了？你這工作穩定、有車有房的，怕自己年紀大了吧……對了，你不是也玩過創世泰坦嗎？我以前聽你說起過，最近看新聞了嗎？”
遠處街角，幾名小乞丐撅着屁股把腦袋湊在一起，數着一隻嶄新皮包中值錢的物件；
順着地面那些已經被鞋底打磨光滑的石塊，讓視線朝着更遠的天邊隨意蔓延，離開這座被當做商隊落腳點的小鎮，掠過那一望無際長滿了小麥與葡萄架的原野，就能看到聳立在山頂的金頂城堡，以及將整座圓錐狀山體包裹起來的繁華主城。
“讚美女神，”張立伸了個懶腰，邁步朝鎮口的‘老地方’趕去。
那些在這個虛擬世界土生土長的護衛，沒有什麼猶豫就拔出了自己的兵器，一隻小隊迅速朝着西北方向移動。
黑影擡起左手，隔着三米多遠，卻像是攥住了張立的衣領，將張立慢慢擡離地面。
這裡是他在這個遊戲世界中的家，也是個人獨享的安全點。
但這九個在物質世界而來，擁有完整認知觀念的‘玩家’，此刻卻齊齊愣住了。
張立皺了皺眉，看着自己的老友，笑着說：“我就算了，不配。”
一位扎着馬尾辮的年輕女孩，揮舞着滿是尖刺的狼牙棒，正開心地呼喊着。
“黎明街那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用，來杯橙汁，去冰。”
那人影向前邁出一步，身形扭曲、閃爍，瞬間就出現在了百米外，站在了張立面前。
“還有之前的雲軌列車劫機案，如果說背後沒有人策劃我是不信的。”
莫名的，張立抱着頭盔沉默了一陣，視線停在頭盔頂部的小型顯示屏上。
隔壁鐵匠鋪的大叔扯着嗓子嚷嚷着。
“大叔你帶的魔力藥劑夠嗎？團長今天接了三個大任務！今晚咱們不幹到凌晨，估計是下不了線了。”
張立算了算時間，發覺自己已經有些遲到了，套着鹿皮長靴的雙腳加快頻率，轉過主街，很快就看到了鎮口那熱鬧的廣場。
張立笑着搖搖頭，並沒有說太多，像是故意躲她一樣，朝着一旁邁了兩步。
“衛興造的孽還少嗎？這種公司就該倒閉，現在遊戲市場都被禍害成什麼樣子了，咱們母星的玩家羣體，收入中不溜，花錢第一名！”
她多多少少泛起了一點挫敗感，以至於耷拉下了腦袋，有點小鬱悶。
笑聲、鬧聲。
一旁突然傳來了焦急的呼喊。
“不要！不要殺我！”
當然，如果他們運氣好，也能不遇麻煩，完美完成護送任務。
它的一大賣點，就是玩家沒有明顯的菜單界面，且無法一眼分辨玩家和該世界土著人物。
張立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一眼掃過街路。
“哇——還有高級堅韌藥劑！”
從黑霧中走出了一道人影……
張立淡定地揮手作爲迴應，看隊伍已經差不多集合完畢，拿起魔杖對着前方一點，身形閃爍，徑直出現在了十米之外。
離開這個木屋，一個熱鬧的、充滿地球紀元中世紀歐洲元素的小鎮，就這般出現在了張立眼前，那“叮、叮、叮”的打鐵聲清脆悅耳。
咻——
當然，玩家們花裡胡哨的打扮，以及從外面帶入這個世界的文化元素，想要把他們從這些虛擬人物中分辨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你有老公了。”
“秋情畫意。”
“大叔！”
這裡屬於安全地帶，按理說不會遇到盜匪或者魔獸羣。
大拇指輕輕劃過銀白色的數字，張立笑了笑，打起精神，戴上感知頭盔就進入了登錄界面。
黑影慢慢擡頭，露出了那張掛滿腐肉的面孔，一雙幽暗的雙眼在輕輕閃爍。
“花癡。”
所以，如今一個黑盒遊戲世界，能做到十萬人同時在線，已經算是一款大作了。
“肖恩！今天你又睡懶覺！怎麼到現在纔起來！”
如今的母星，或者說任一行政星，同時運行的黑盒遊戲世界多不勝數，黑盒世界早已在市場的導向下完成了細分化，絕大部分遊戲都是‘小品類’的存在。
張立看着眼前這些再熟悉不過的畫面，不經意間就有些出神。
那名身材豐腴的治療師惱怒地跺跺腳，一羣隊友鬨堂大笑。
女孩嘖嘖稱奇，還對張立擠眉弄眼：“大叔你這是對我示好嗎？我已經單身兩年了喔。”
“你孩子都到法定最低進入遊戲世界的年齡啦！”
沙發內藏着的支撐模塊根據張立的體重和身形自行調節，精準地托住了張立的身體。
“幽靈！”
張立選了個居中的雙人座，脫下外套、解下領帶，將卡片插入一旁掛着的頭盔中，頭盔順利激活。
她那張鋪了少許花粉的臉蛋，還帶着剛走出學校的些許稚氣。
“這不是還沒空，”張立笑呵呵地應着，“明天，明天我有空了，一定幫你打。”
‘肖恩’張立淡定地答着，自然不會解釋，自己在遊戲世界回家睡覺，就是在現實世界起牀活動。
那個扎着雙馬尾、穿着皮短裙的女孩跳了過來，對着張立嘻嘻笑着，提着手中的橡木盾，略帶炫耀地說：
“大、叔？”
張立翻了個白眼，剛想吐槽她幾句，團隊發起者已經招呼他們集合。
女孩手指拉着眼皮做了個鬼臉，甩開兩條纖細的長腿，踩着滑輪飄去了不遠處的吧檯。
——她指的是遊戲內的道具。
看山近，行路遠。
木屋斜對過的酒館中，幾名身材火辣的女侍應生，正滿是鄙夷地打量着幾名身材魁梧但打扮破爛的壯漢；在這些壯漢扔出一袋子貨幣後，她們立刻露出了熱情洋溢的笑容。
“王澤偵探不是從第六星團來的嗎？你們說，咱要是去了那，跟王澤偵探偶遇的機會有多大？”
隊伍裡的九人和那十多名NPC護衛同時看向了西北，立刻捕捉到了敵人的蹤跡。
一旁的隊友用胳膊肘撞了張立一下，開啓隱私模式，小聲嘀咕：
“你啥情況啊，人姑娘爲了追你跑了兩個遊戲，自己一個人練級練了兩個月，你心真的是石頭做的啊？”
“死胖子，你是想下線跟你的人工智障約會吧？今晚陪老子去刷魔靈！”
“那個王澤偵探好帥啊，你們看他直播沒？現在正在徵集線索呢。”
自己在遊戲裡的一舉一動，別人都可以通過這個顯示屏看到。
女孩的腦袋從旁邊湊了過來。
溫暖的橘黃色光線撲面而來，他已經身處一處整潔且寬敞的木屋中。
“這些藥拿着。”
“怎麼了？”
“睡覺多是一件美事。”
“你之前那也叫戀愛？”
“二十多年前的老遊戲了，誰能記得那麼清？我覺得，他們這徵集線索也是白徵集。”
稍後就離隊活動吧。
張立有自己固定的隊友。
很快，張立笑着走去了幾名戰士身後，與隊伍裡同年齡段的兩個中年男女閒聊。
張立有點無奈地聳肩搖頭：“我吟唱長咒的時候，你記得別衝太遠，隨時給我留一個援護。”
《艾爾》中沒有對話框，給玩家通信特權是一隻只靈體狀的貓頭鷹。
周圍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黑暗中彷彿有微弱的光亮，一個分岔路口出現在了他‘眼前’。
一位身材嬌俏的美麗少女，穿着精緻綢緞長袍、揹着華麗的魔法杖，手忙腳亂地協助街邊小販搬運蜂蜜。
“黎、黎明街兇殺案的幽靈！”
商隊自行配備了警戒者，這是一名纖瘦的女性，此刻乘着一隻巨大的禿頭鷹在空中盤旋。
張立明顯怔了下，但很快就面露恐慌，一把將身旁兩人推開，轉身朝着鎮子狂奔。
這種護送任務，他們通常會遇到三到五次襲擊，襲擊者的實力不一定，可能是玩家也可能是虛擬人物，伏擊的地點倒是大同小異。
他們以十二人爲團隊，每天有固定三個小時的集體活動時間，只要十二人能湊夠八人或者九人在線，就能應付這個遊戲裡絕大多數的懸賞與任務。
這是一對夫妻，共同的遊戲愛好讓他們的感情生活充滿樂趣。
剛出鎮子一般不會遇襲，隊友們開始閒聊，話題也繞不開剛火爆半天的‘黎明街殺人案’。
那個時間段，自己最好是在熱鬧的遊戲主城，或者是小鎮的廣場上；
張立收回打量各處的目光，接過了服務員遞過來的卡片，朝遠處的空位走去。
“我就說嘛，兩個大型任務就能拿滿日常獎勵，幹啥非要爲難自己，大家休閒點嘛對不對。”
“哎！老張！”
“男人的嘴，略！”
“大叔！”
施展空間魔法時的那種輕微眩暈感，如此令人陶醉。
魔法、騎士、巨龍、屠龍者，這類傳統西方幻想類遊戲，在玩家羣體中總是會有一席之地。
“大叔今天還是一如既往準時啊。”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知道當年的事！明明不可能有人知道！”
張立自然不會盯着人年輕姑娘多看，他都四十多了，經濟獨立、事業順心，被人當成變態就不太好了。
張立在窄窄的袖子中拽出了一隻大大的包裹，隨手扔到了女孩手中，“夠你用半個月了。”
頭頂突然傳來刺耳的木哨聲。
“醒醒。”
隊友們熱情打着招呼：
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
他們第一個要執行的任務是護送商隊。
“大叔！”
頭盔邊緣那一圈燈帶已經完全亮起，淺綠色的光亮照耀着張立的面龐。
一團詭異的黑霧；
旁邊穿着短裙的女孩踩着輪滑鞋飄來，將一杯果汁擺在張立手邊的圓形邊几上，抱怨一句：
“張哥！你說要幫我打造的那把匕首呢？我材料準備好很久了！”
張立笑着應了句，繼續朝前趕路。
就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要下線，還好這遊戲也沒好友系統……
女孩鼓了鼓嘴角，提着橡木盾走在旁邊。
那個年輕女孩舉起了橡木盾，毫不猶豫就發動了援護，帶着一串殘影衝向張立。
“你是第二個。”
黑影舉起的左手微微一攥，張立胸口炸出了可怖的血洞。
鮮血濺在那女孩的臉上時，黏稠且滾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