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槍
狩獵結束後，溫全很喜歡去黎明街的咖啡廳喝一杯。
黎明街是一條很有意思的街道。
街道的主體部分是一幢幢風格各異的獨立建築，每個建築上掛着頗爲顯眼且偶爾會更換的名字，諸如：超品飛車（復古版）、你的修仙之旅、黑八戒、天空之城40.32版、拳王世界9.0、粉紅豬女郎、星空大嫖客……等等。
項目繁雜，精彩紛呈。
在數千上萬條同時運轉的黎明街上，能隨時看到形形色色的虛擬形象。
衣帶飄飄的仙女、身穿簡單獸衣的莽漢、全身皮衣的墨鏡美女、如同希臘神話裡走出的性感**男、裝備着全套微型太空機甲的年輕男人、猴子、跳蛋超人、行走的馬賽克……
不錯，這裡就是人類母星時下最火熱的虛擬街區。
溫全在黎明街擁有十二套可挑選的外形，這得益於他傑出的遊戲資歷。
但溫全最愛的外形搭配，是一套來自於某款已下線遊戲的新手村套裝，那單薄的皮甲、帶着粗糙劃痕的皮靴、有着破洞的手套，讓他看起來像是個落魄的勇士。
每當有陌生人注意到他這身打扮，溫全那張精心捏出來的英俊臉蛋上就會露出幾分迷人的微笑，彷彿在說：
“坐。”
【用戶名隱藏】：怎麼回事？黎明街不是不能用武器嗎？
下午09:30:05。
更多用戶涌向了咖啡廳的落地窗外，眼中滿是不解，公共頻道上開始跳出了一條條消息。
溫全手指敲了兩下桌面，打扮性感的虛擬人物拿着紙筆走了過來。
點了兩次確認，溫全身周泛起一道藍光，鏡子中的他已經穿戴完畢。
她們有着銀、海藍這種昂貴且稀有的髮色，身上那如同從現實中帶入虛擬社區的時尚短裙款式，完美彰顯出了她們不俗的財力。
溫全怔了下，立刻瞪圓雙眼，眼底滿是血絲。
他想站起來，嗓音變得有些尖細且帶着顫抖。
但當溫全的手指即將落向那套價值不菲的‘西裝暴徒’套裝時，動作停頓了幾秒，還是將手指滑去了一旁常用欄中置頂的方框上。
叮、叮——
溫全看了眼妻子，擡頭看向了窗外的人，皺眉道：“這玩笑不怎麼樣，誰請你來惡搞我的？”
“這些是你自己的事。”
窗外，斗篷下的男人注視着溫全，右手在懷中摸出了一隻被火焰包裹的左輪手槍。
走過街巷，穿過彙集新聞資訊的屏幕廣場，目光掃過了最新的遊戲資訊，推開了那家咖啡廳的門。
他慢慢擡頭，露出了斗篷下那雙幽冷的雙眼，以及掛了幾片腐肉的潰爛面容。
他想讓今天的自己看起來更加溫和一些。
饒是在恐怖遊戲十分流行的今天，櫥窗另一側的兩個女孩猶自失聲尖叫。
黑煙在他的斗篷下擴散了出來，朝着街路各處不斷侵蝕；
腰間那鏽跡斑斑的鐵劍在黎明街只是裝飾物。
溫全小聲嘀咕着，在自己身周半米的隱私範圍內播放起了輕鬆的旋律，自己則哼起了小調，在人羣中漫步穿梭。
這是一團漆黑的人影。
溫全禮貌地招呼了聲，雖然沒有起身。
溫全的妻子擡頭看了一眼，臉色有些蒼白，嚇得蜷縮在了椅子邊緣。
半分鐘後，一處還算不錯的高層公寓中傳出了女人的尖叫。
哦，皮靴和腰帶創造的束縛感如此真實！
可惜，虛擬社區的真實體感被母星的法律設置了上限。
“嗯，對。”
下午09:25:45。
在虛擬社區，他們現在以兄妹相稱；彼此都有彼此的社交圈子，也不想讓人知曉自己已婚的事實。
‘可饒了我吧。’
有點遺憾的是，因爲虛擬社區的味覺模擬也存在上限——這同樣受到法律約束——無法在虛擬的環境中體驗那些珍藏名酒，也無法獲得真正意義上的酒精麻痹。
他吐出了四個字：“溫潤如玉。”
溫全端起咖啡，低頭抿了一口。
這種現實中早已不見蹤影、只會出現在歷史書和各位收藏家箱底的槍械，此刻竟然讓一衆圍觀者膽顫。
黑煙邊緣的街路和各類物品，出現了淺藍色的方格。
畫面宛若定格，直到尖叫聲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
“我都答應。”
還是熟悉的臨街靠窗座位，熟悉的格子桌布，還有那硬木椅帶來的熟悉觸感。
溫全似是想說什麼，但只是笑了笑，他擡頭看向眼前這個女人，彷彿透過了兩層虛擬的僞裝，看到了那個曾與自己歡笑着渡過許多日夜的伴侶。
幾分鐘後，空中迴盪的刺耳警笛聲打破了這座城市持續已久的寧靜。
溫全的嗓音顫抖的更爲明顯。
椅子旁邊站着的兩個女孩失聲說着，她們的目光透過了落地窗，看到了那道正緩步走來的身影。
一想到自己妻子在現實中的模樣，以及那早已經中年發福的身材，他就對與妻子同行的兩個女孩沒了半點探究的興趣。
槍口抵在溫全左側太陽穴，對方的手指摁下了底火撞針。
手指又在面前彈出來的屏幕上點幾下，一杯散發着嫋嫋白霧的咖啡就出現在了溫全面前。
雖然已經感慨過無數次，但……
“就這樣吧，”溫全很平靜地說着，“什麼時候線下碰個面。”
關閉音樂，打開環境音，悠揚的鋼琴曲伴着幾名虛擬客人的談笑聲，讓這裡充滿了歷史書內纔有的氛圍。
他本想把自己打扮的帥氣一點，因爲接下來有個挺重要的約會。
咔。
耳旁突然傳來了提示音，有用戶申請進入自己的座位。
“我、我下線去看看！”
“怎麼還會被這種奇形怪狀的東西嚇到？不都是虛擬的嗎。”
她顫聲說了句，匆匆地摁下了登出按鈕。
“咳，”溫全有些不敢去看眼前的女人，剛想開口，又想到了兩人之間的約定。
【舊時明月·天外飛仙】：有點詭異。
【用戶名不隱藏·黎明殺機】：可能是衛興公司新的宣傳手法。
“明天吧，明天中午，”女人點了一顆煙，輕輕吐了個菸圈，“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我之前提出的那些條件？”
今天有些不同的是，溫全在黎明街的登錄界面猶豫了很久。
“還是這套吧。”
女人打斷了他的話，那張小巧的面容上露出幾分不耐，“我覺得你沒必要對我說這些。”
但一團團黑氣涌來，就如同一隻隻手掌，竄過了玻璃窗，將溫全穩穩地摁在椅子上。
咖啡廳內，溫全妻子不斷撥打着溫全連接在端口設備上的通信號碼，十幾次響起無人接聽的提示音後，她有點慌了神。
【八級大狂蜂·黎明正義】：這是誰搞了個插件？黎明街不是論壇性質的嗎？這裡還能直接動手？有點意思。
溫全扯了個微笑，看了眼界面框左上角的時間，繼續道：
溫全卻面色平靜地看着妻子，嘴角露出了少許微笑，說的是：
斗篷男的手掌與胳膊毫無阻礙地穿過了玻璃窗，穿透的區域出現了淺藍色的光膜。
溫全的大拇指嵌在咖啡杯的圓柄中。
她們看起來都不過是二十多歲，正肆意享受着她們的青春年華。
“這是最近幾年最好的社區版本了。”
漆黑的人影並未迴應。
人影繼續向前踏步，又留下了兩隻火焰腳印後，站到了咖啡廳的櫥窗外。
溫全眼中始終是有一個簡單的界面框存在，裡面跳動着各類數據，時刻提醒他這裡不是現實世界。
自己還有大概六分鐘的時間。
她……
‘挺識貨嘛新手，這可都是些老物件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這個ID？”
“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你誰？你怎麼知道我這個ID！”
溫全沒多考慮就點了同意，三個女孩的身影出現在了前方過道，說笑着朝這邊走了過來。
溫全在心底呻吟了幾聲。
推開門，街旁那些宣傳新遊的繁雜燈牌，混合着那些男男女女的說笑聲，讓溫全陶醉其中。
街道上的空氣瀰漫着焦灼的味道，不少女孩捂住鼻子，她們各自的環境控制按鈕，這一刻同時失靈。
溫全將鐵劍解了下來，放在門口的鞋櫃上。
消息在迅速刷屏，街道上出現了一個個光圈，跨分線趕來的用戶越來越多。
有個微胖的年輕男人扯着嗓子瞪眼喊：
“哥們！你這特效花了多少錢？”
【用戶名隱藏】：我在論壇吹牛逼，然後被人一槍崩了？哈哈哈。
溫全第一眼看過去，映入眼眶的就是纖細的腰肢，以及那三道近乎完美的身形輪廓。
“你是第一個。”
溫全看了眼界面左上角的時間。
那兩個女孩笑着對他點點頭，卻只是站在椅子旁，完全就是來給妻子打氣的姐妹。
爲首的那個女人就是溫全的妻子，一位實際年齡已經四十五歲的普通女性。
“不是，你們在搞什麼？”溫全妻子眼底滿是困惑。
窗外的人影眼中閃爍着幽光，不急不慢地扣動了扳機。
“外面那是什麼？”
在虛擬社區中，她有一頭幹練的短髮，面容輪廓像極了某個當紅的明星，那皮褲加短衫的打扮也分外時髦，更吸引人眼球的還是她那火辣的身段，事業線中彷彿藏着某種致命的吸引力。
“那件事考慮的怎麼樣了？”妻子主動開口問。
她還是那麼青春，美麗，溫柔，且對生活充滿了善意。
那人影突然開口，一種乾燥、蒼老，彷彿磨砂布刮蹭玻璃的聲線，讓開了環境音的用戶們頭皮發麻。
斗篷下隱隱能看到慘綠色的磷光，而他走過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一隻只燃燒的腳印。
高層公寓那燈光昏暗的房間內，身形臃腫的女人癱軟在書房的門口，她那雙依舊美麗的瞳孔，正倒映着死者悽慘的模樣。
“我現在收入還可以，在一個狩獵團做副團長，還有人幫我介紹了一家不錯的基金，我正準備投一筆錢進去……”
砰！
鮮血飛濺，黎明街的屏蔽協議這一刻徹底失效，滾燙的鮮血噴濺在咖啡廳上，濺在對面女人的臉上。
是的，妻子現如今的交際圈跟自己完全不一樣了。
他看了眼左上角的時間：
她的丈夫溫全就坐在那隻符合人體工程力學的椅子上，溫全背後佩戴着最新型的脊柱連接端口，常年保持鍛鍊的身體被舒適的體感服包裹。
但此刻，溫全歪着頭，雙眼瞪圓，右側太陽穴有着一個可怖的血洞，鮮血混合腦漿向下流淌。
嗒。
血泊蕩起了清微的波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