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青弦離府幾日,夜雲琅便在房中關了幾日。
起初她依然堅持,可漸漸的她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頭髮的事情一日不解決她就一日不能出門,天天關在屋子裡總有一日會被人懷疑,一旦穿幫,便是誰也不能再幫她。
人生亦如打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生氣也是同樣的道理,若是一鼓作氣地鬧了下去,也許就真的鬧開了,可當你將她硬生生冷在那裡,一日又一日,漸漸的那些原本想不開的,原本說不通,自己都能明白。所以,夜雲琅後悔了,後悔自己怎麼就那麼犟非要激怒華青弦。她也試過讓夜雲靜替她接上頭髮,可那麼麻煩的事情夜雲靜根本做不來,只接了幾縷不說還接得歪歪扭扭的假到不行,最終只能作罷。
所以她只能一心一意盼着華青弦回來,可是,華青弦竟一去不復返,在王府裡住了一晚又一晚就是不提回府的話。夜雲琅於是更加生氣了,認定了華青弦是在故意整她,有意想讓自己在衆人面前出醜,心中怨氣更甚。就在她忍無可忍恨不得自己衝到王府裡去找華青弦的時候,小桃卻告訴她華青弦卻回來了。
華青弦真的回來了,不過卻是被擡着回來的。
因她那一臉‘病妝’還未卸,將軍夫人冷不丁被嚇了一大跳。本是抱着斥責之心而來,可看到華青弦都病成那樣了,將軍夫人那些已涌到了喉頭的話到底還是強嚥了下去。
“這是怎麼了這是?不過是小住了幾日怎地就病成這樣了?”
早先泌蘭已經過來報過信了,說將軍夫人聽了那個馬道長的話,對她一肚子的意見。監於這個大前提,所以華青弦這個病就得‘病’得重一點,省得不舒服的時候還得聽些鬧心的話。她虛弱地靠在牀頭,拿起帕子捂住嘴咳了好幾聲,這纔有氣無力道:“娘,我沒事,只是偶染風寒。”
將軍夫人雖然性子軟綿,卻是個在小事上很精明的人,一看她那樣子就知道沒說實話,頓時又道:“娘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沒見着誰偶染風寒能成你這樣的,到底怎麼回事?”
這話說得不算柔軟,但畢竟也是出自於關心,華青弦自然不會頂嘴,可也不想解釋,遂又拿了帕子掩嘴咳嗽。天雨最是明白她的心意,忙上前解釋道:“夫人,少夫人是因爲落水了纔會病成這樣。”
一聽這話,將軍夫人大吃一驚:“這大冬天的怎麼會落水?”
已漸至隆冬,早上起來洗臉的水都不敢用涼的,更何況是落水?怪不得會病成這樣。
華青弦勉強一笑,解釋道:“失足。”
畢竟是在古代,女人對於家族來說都是附屬品,妻子的地位在夫家夠不夠多還是看孃家人夠不夠強大。夜雲朝雖然並不在意這些背景,但華青弦卻不能不在乎,是以,就算是她在王府裡吃了再多的虧,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不能拿回夫家來說,否則,自己的孃家一旦被看扁了,自己在夫家的地位也會一落千丈。她雖然不喜歡內宅之爭,但畢竟未來會成爲將軍府的女主人,很多事情都得留有餘地。
更何況現在的將軍夫人對自己心存偏見,若是再知道王府的那些事,恐怕更加覺得自己是個災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在王府也沒吃着什麼大虧,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簡略掉了。
“你這孩子,這麼大人了怎地還能失足落水?”將軍夫人明顯不信,但面色仍舊一緩,又問:“瞧過大夫了麼?怎麼說?”
“可能要養上半個月了。”
華青弦在王府裡用的方子是夜雲朝親自開的,他說半個月才能好,所以她也就實了說,只是將軍夫人一聽說要養半個月眉頭便又微微蹙了起來,似是嫌這時間太長了一般:“是什麼人看的病?駱神醫麼?”
“駱神醫在宮裡脫不開身,再說,我這也不是什麼大病。”
聽她這麼一說,將軍夫人更加篤定王府裡沒給她請什麼好大夫,忙道:“這還不是大病呢?不行,我得去請張御醫回來給你好好瞧瞧,女人的身子精貴,可不能馬虎。”
“娘,不用了。”
除了駱惜玦以外,還有誰能比她男人還厲害啊?再請大夫也是浪費銀子,華青弦自然覺得不必。可一聽她的口氣將軍夫人就不高興了:“郡主,這事兒可不能由着你,娘還指着你爲雲朝再添上一兒半女的,萬一就這麼把身子病壞了可怎麼好?一定要請張御醫過來瞧瞧才行。”
夜雲朝堅稱華羿和華顏是自己的親骨肉,將軍夫人自然也信,但孩子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也沒有親眼看着出生,再親厚也總還有些不放心。是以,華青弦過門之後,將軍夫人便一心一意盼着她能再爲夜雲朝添個一兒半女。雖說不急,可也不想她因病壞了身子,這才緊張到不行。
這話一出,華青弦心裡也有了數,終於不再言語。
穿到這個時代差不多快一年了,但華青弦骨子裡還保留着現代人的那種思想,笙華郡主這具身體也就只有二十一歲,她是想都沒想過要這麼早生孩子的,可聽將軍夫人這麼一講,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這是古代,十五六歲就生孩子的大把,她已算是‘超齡’大婦了,將軍府又只得夜雲朝一個兒子,將軍夫人自然着急了。
不過,如果請那個什麼張御醫來看病可以讓將軍夫人安心的話,那就請好了,反正,吃藥的時候她還吃夜雲朝爲她配的就行。
——
張御醫很快就來了,爲華青弦診過脈後便隨着將軍夫人出了內室。
將軍夫人擔心華青弦的病情,於是焦急地問:“張御醫,郡主的病怎麼樣?”
“不大好,少夫人身子骨也弱,恐怕得吃上一個月的藥才行。”
聞聲,將軍夫人一愣,華青弦說的是半個月就能好,可張御醫竟說要一個月。這兩個大夫的診斷怎麼會差這麼大?京都最好的大夫是駱惜玦,如果華青弦的方子是她開的將軍夫人倒也不會有什麼想法,可偏生是一個叫不出名頭的,這還能比宮裡的御醫還厲害?
心裡緊張,將軍夫人很快讓天雨取了藥方給那張御醫,道:“這是先前大夫開的方子,您看看行是不行?”
那張御醫也是個識貨的,一看那方子便吃了一驚。
且不說方子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就是那下藥的比例和份量也是他望法莫及的,京裡除了駱神醫之外,居然還有奇人能開出這樣的妙方,張御醫心頭震顫,但面上去依舊錶現平平,還故做淡然道:“這方子倒是不錯,吃幾幅下去應該就會有效果,暫且先用這個吧!先把少夫人這風寒之症治好,其它的再慢慢將養着看吧!”
一聽這話,將軍夫人又愣了:“其它的?郡主還有其它病?”
“說是病倒也不算是病,但也不能說不是病,體弱,宮寒。”
將軍夫人也是生過一兒三女的母親,自然懂得這宮寒的深意,頓時大驚失色:“宮寒?那,那豈不是……”
“也不是這一日兩日出來的病症,恐是幾年前就落下的頑症。”張御醫這話大有用意,暗指華青弦的體弱宮寒與六前的落水有關,這婦科之症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而華青弦在投江之後又流落在外四五年,中間經歷的種種自是將軍夫人不能想象的,是以,連忙又追問道:“張御醫,您跟我說個實話,能治好麼?”
“倒也不是沒得治,只是得好好將養着。”說罷,張御醫一頓,又道:“不過,這幾年怕是要不了孩子了,夫人還是是心中有數的好。”
將軍夫人的心頓時冷了半截:“這麼嚴重?”
“嗯!”
張御醫的話像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將軍夫人的心頭,不想生是一回事,不能生是另一回事。雖說有華羿和華顏,可現在孩子也不見了,能不能找回來還得另說,萬一,華青弦真的宮寒不治……
將軍夫人頓時覺得心口哇涼哇涼!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送走張御醫後,將軍夫人拿着藥方又進了華青弦的房間,看她消瘦得厲害,幾次欲言又止,但最終也只交待了她幾句讓她好好休息之類的話後,便嘆息着離去。華青弦看出將軍夫人有心事,便猜到是張御醫說了什麼不好的話,一個眼神示意之下,天雨便出去找那御醫打聽消息去了。
夜裡,泌蘭剛剛服侍完華青弦吃藥,便有小丫鬟過來說三小姐過來了。
華青弦點了點頭,泌蘭便放下藥碗開門迎了人進來。
夜雲靜穿的較厚,身上還披了個帶風帽的大氅,這時節天氣雖冷但也不至於凍成這樣,再看看她身後那一色裝扮的某個俏麗身影,她頓時心如明鏡。也不點破,她只是笑笑地開口打招呼:“雲靜,你來了?”
“大嫂,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華青弦恬靜一笑,問道:“怎麼這麼晚過來?天又這麼冷……”
“大嫂,其實……”
夜雲靜爲難地開口,說到一半便讓開了身子,讓她看清跟在她身後的夜雲琅。華青弦早已猜到是她,倒也並不吃驚,只道:“雲琅也來了,坐。”
聞聲,夜雲琅沒有動,仍舊扭扭捏捏在站在那裡,兩手緊握成拳極是排斥的樣子。
知道她這是不打算開口了,夜雲靜只得又自己跑來巴巴地求着華青弦:“大嫂,我們過來是有事相求,你可一定要答應我們。”
“是要接頭髮麼?”
畢竟比她們多活了一輩子,這點小心思她還是看得出來的,是以,也沒想着跟她們繞彎子,直接點了題。夜雲靜一聽她這口氣便知有戲,也沒多解釋什麼,只欣喜地點了點頭:“嗯!”
華青弦發了一天的高燒,實在是很累,這接頭髮費時又費力她是真的不想做,但看到兩姐妹這麼晚找過來,想來也肯定是被逼急了,她也沒再拿喬,只道:“泌蘭,去拿東西過來。”
早點弄完早點休息,她也沒心思再陪她們打啞迷。
泌蘭得了吩咐卻沒有動,只焦急道:“少夫人,您燒還沒退,怎麼可以……”
華青弦擺了擺手:“讓你拿就去拿。”
聞聲,泌蘭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臨走之前還不滿地瞧了夜雲琅一眼,眼中的埋怨之色相當明顯。
看到華青弦那一臉病容,夜雲靜心裡其實早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大嫂,我們也知道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些……可二姐已經好幾日不出房門了,也沒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明早讓大家都過去吃早飯的,若是今晚上不接好,恐怕……”
“我知道了。”
她精神不濟,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淡笑着看了夜雲靜一眼,這丫頭雖然有些小心思,但到底還算是識大體懂分寸,比她那個二姐要懂事多了。
“大嫂,你別怪二姐,她是氣糊塗了纔會……”
事到如今,解釋得太多隻會讓人覺得是藉口,華青弦擺了擺手:“雲靜,別說了。”
一直沒有吭聲,是以爲華青弦會像以往一樣對自己說幾句軟話,哪知自打自己進屋開始,華青弦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夜雲琅如梗在喉,不吐不快,頓時又硬綁綁地來了一句:“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爲我接發,我走就是。”
“我以爲你是想通了纔會過來找我的,怎麼?還沒想通?若不是看在相公的面子上,就憑你這態度,我也不會幫你。”不管以前是真心是假意,夜雲琅總歸還是會叫她一聲大嫂,可現在竟是你過來你過去了,這樣的口氣,這樣的態度,哪裡有半分求人的姿態?看來自己的一番心思算是白費了,冷了幾天這丫頭竟還沒有醒過神來,如此糊塗,實在讓華青弦太寒心了,白眼狼也不過如此。
“你……”
一句話,氣夜雲琅渾身發抖,扭頭就要朝外走,還是夜雲靜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二姐,你別啊!來的時候不是說的好好的,你怎麼就……”
“有種你就出去,一旦出了我這門,就算你倒回來跪在我面前叫我一萬聲大嫂,我也不會再幫你。”最後的幾個字,華青弦幾乎一字一頓地出口,夜雲琅腳下一個踉蹌,幾乎站不穩腳。
就怕自己二姐過來會使性子,夜雲靜在房裡勸了她整整一天,好容易將人勸來了,沒想到華青弦口氣這樣強勢,夜雲靜大急,央求道:“大嫂,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雲靜,你也覺得是大嫂不對?”
聞聲,夜雲靜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畢竟是一奶同胞的姐妹,她理應站在二姐這一邊,可是,方纔如果不是二姐突然說出那種話,大嫂也不會這麼生氣。大嫂病成這樣還二話不說就答應替二姐接頭髮,這也是仁至義盡的,算起來,還真是自己二姐不對。可這話她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嘴上不能說,只能拼命扯住自己二姐的手,不讓她離開。
明天是真的要見老太太的啊!萬一這頭髮沒接起來,可怎麼向她解釋?
“在府裡大家縱你容你,是因爲你是將軍府的小姐,一旦出了這個門,你算什麼?現在你敢給我臉色看不過是因爲我平時太好說話罷了,一旦我變得強勢,變得堅持,你就將錯處都算到我頭上,憑什麼?憑什麼我要寵着你縱着你?就因爲長嫂如母麼?那你可有想過,你的態度才決定長嫂是如母還是如毒。”
華青弦病弱無力,但這話卻說得極有氣勢,夜雲靜一聽便紅了臉,扯了扯自己二姐想讓她趕緊說說好話,可她偏偏不聽。夜雲靜只能自己乾笑着解釋:“大嫂,你別生氣,二姐她最近心情不好。”
“是不是嫁給崔同的兒子後,你的心情纔會變好?”說罷,華青弦一頓,又冷冷笑:“如果是這樣,我可以抽空去找族長夫人好好談談。”
一聽這話,夜雲琅真的嚇到了,馬上掉過頭來罵她:“華青弦,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我是個惡毒的女人,那你是什麼?忘恩負義,過河拆橋,欺軟怕硬麼?”
她惡毒?她怎麼惡毒了?
她替她們整了老夫人,替她們擋了不好的親事,更替她們守住了將軍府,可到頭來不但沒有人感激,還被冠以惡毒之名?呵呵!她還真想徹底惡毒一把,好讓她們都開開眼,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惡毒。
“大嫂,你們一人少說一句好不好?以前不是好好的麼?怎麼就……”誰也勸不住,夜雲靜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雖然她也覺得二姐的行爲有些讓人生氣,可大嫂以前不這樣的啊!爲什麼現在變得這麼強勢,這麼冷硬?
“要接頭髮就自己坐過來,不接的話,請!”她到現在頭還是暈的,真沒有心情陪這位大小姐鬧騰,她要是想明早出去見人就自己主動來服個軟,否則,慢走不送,她也能早點休息。
聽華青弦罵過後也鬆了口氣,夜雲靜趕緊抹了眼中的淚水又去拉夜雲琅:“二姐,二姐你快過來啊!”
好容易將人拉到了華青弦面前,夜雲琅卻不肯坐下,只居高臨下地看着牀上的華青弦,不甘心地質問道:“你就不怕大哥知道你這樣麼?”
華青弦沒有出聲,只拿一雙妙目疑惑地看了夜雲琅一眼。夜雲琅紅着眼,恨聲道:“你……你勾引駱大哥……”
一聽這話,夜雲靜嚇傻了,慌亂地扯了她一把:“二姐,你在胡說什麼呀?”
夜雲琅喜歡駱惜玦的事情在將軍府早已不是秘密,可夜雲琅跟駱惜玦表白不成功的事情就沒幾個人知道了,但夜雲靜做爲姐妹前因後果都是明白的,她一直認爲二姐只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纔會一時急亂,可沒想到她竟是這樣想的,頓時急得直跺腳。這裡還有下人在呢!這些人要是以後說漏了嘴傳出去了,別說大嫂的臉上無關,就算是整個將軍府都要蒙羞,二姐怎麼這麼糊塗啊!她簡直快氣死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聞聲,華青弦冷冷一笑:“別把你的自以爲是當成是事實,你喜歡駱惜玦他就必須喜歡你嗎?不喜歡你就是別人的錯?那我的喜歡呢?你大哥的喜歡呢?難道世間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相應的回報,那我對你的好呢?你回報給我的是什麼?嗯?”她真的生氣了,不是氣夜雲琅的口不擇言,而是氣自己的有眼無珠,她當初怎麼會以爲這個丫頭人還不錯,還一心一意爲她着想?這種沒心沒肺的丫頭就該被人多虐幾次,虐多了她才知道什麼叫不知好歹。
“你以爲你這麼說了,我就會算了麼?”
“不需要你算了,也不需要你的相信我,懂我的人自然都懂,不懂的說得再多也是浪費時間。”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的態度能讓她心灰意冷,可是,她對那個人卻非常有信心,縱然世間所有人都怨她恨她,所有人都誤會她排擠她,只要夜雲朝還相信她,還願意呆在她身邊,她就什麼都不怕。
“你喜歡駱大哥嗎?”
“我拒絕回答。”這樣愚蠢的問題,她還回答就是有辱智商。
聞聲,夜雲琅又變得咄咄逼人起來:“爲什麼要拒絕回答,不敢面對了嗎?”
“夜雲琅,你還敢再蠢一點麼?”
這世上爲了一個男人就把自己變成瘋婆子的女人在華青弦心中都是驢,不對,說是驢都是侮辱了驢,以住她覺得夜雲琅是那種敢做敢當,敢愛敢恨的性子,所以很喜歡她,可現在她的敢愛敢恨都因爲‘失戀’而扭曲了,這就讓華青弦無法接受了。駱惜玦再好,那也是個不愛他的男人,爲了他把自己變得是非不分,六親不認真的好麼?
“你還罵我蠢?”
“在你心裡駱惜玦就是一切是嗎?”華青弦終於火了,不顧高燒不退的身體直接從被子裡跳了出來:“你這樣問我置你大哥於何地?我是個外人,你大哥也是?這麼多年他戎馬邊塞爲的就是護你們平安周全,你現在長大了不懂反哺之恩也就罷了,還要處處讓你大哥難看,讓你大哥爲難是不是?你還要刁蠻任性到幾時?”
聞聲,夜雲琅終於哭了。
從小就失去了父親,在她的心中夜雲朝的存在是不可取代的,她可以無視於華青弦,也可以逼迫於華青弦,可她卻不得不正視夜雲朝對這個家的貢獻,對她的‘養育之恩’,沒有大哥這個家也許早就算不得家了,她就算是不尊重誰也不可能不尊敬夜雲朝,是以,一聽華青弦將夜雲朝擡了出來,她頓時有些氣弱:“我任性也是讓你逼的……”
“爲什麼是我逼的?爲什麼你不認爲我纔是你們這件事的受害者?難道是我讓駱惜玦不喜歡你的?”
被問得啞口無語,夜雲琅眼中噙着淚,雙脣翕動不止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這樣任性傷的是疼你的那些人的心,傷不了我。”這話已是極重,夜雲琅聽完便淚如雨下。
可她不是不懂這些道理,只是太過傷心太過絕望了,駱惜玦是她最喜歡的男人,可華青弦原本是她最喜歡的女人啊!她喜歡她的程度甚至多過於對母親,對姐姐,對妹妹。可是,她生命中最喜歡的兩個人怎麼會成爲傷她最深的人?這種感覺讓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被拋棄了。既然他們都不要她了,她爲什麼還要‘乖乖’的聽話?她就是要讓他們生氣,她就是要讓他們心痛,她就是要這麼任性的讓她們永遠都記得她的存在,永遠……
“我累了。”
該說的也說了,該勸的也勸了,該罵的也罵了,既然這丫頭還是冥頑不靈,她也沒必要再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頭很暈,沒氣力再和她廢話,華青弦懶懶擺手:“泌蘭,送客!”
一聲送客,有如刺入夜雲琅心頭的兩根冷刺,瞬間便又堅定了她心中所想,她撇着脣冷笑不止,而後,扭頭便走。夜雲靜看她表情很嚇人,只得趕緊跟上:“二姐,頭髮還沒接你怎麼能走呢!”
行到門邊,夜雲琅突然憤恨地扭過頭來,瞅着華青弦似笑非笑道:“從來只見新人笑,誰人聽聞舊人哭,大嫂,你也得意不了幾天了。”
“……”
聞聲,華青弦心中一凜!
什麼意思?她想表達什麼?——
畢竟是真的病了,又還在發燒,待夜雲琅和夜雲靜一離開,華青弦便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覺。
躺回牀上,腦子裡又想了一陣夜雲琅說的那句話,始終不得其解。頭很沉,她纔剛閉上眼天雨便打聽到消息回來,一問之下,華青弦竟是徹底睡不着了。怪不得夜雲琅會對自己說那麼奇怪的話,原來,竟是因爲那個……
心情很複雜,華青弦人躺在牀上卻反而更加輾轉反側,只是,重感冒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高燒之下她的腦子一陣清醒一陣空白,迷迷濛濛掙扎了一陣,混沌之中她似乎做了個不怎麼‘美麗’的夢,半夢半醒的感覺有如夢魘,猛地,華青弦香汗淋漓地從噩夢中驚醒,睜眼之時夢中的一切竟都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那種無法擺脫的疲憊與驚懼,揮之不去……
男人的身影籠罩下來,居高臨下地盯着她:“怎麼了?”
聽到聲音,華青弦驟然擡首,看到面前人是夜雲朝時頓時心頭一鬆,整個人便八爪魚般纏到了他的脖子上,撒嬌:“相公,你可回來了?”
“怎麼了?被雲琅鬧的?”半抱着她,順手又替她把了個脈,許是汗都發出來了的原因,華青弦的燒總算是退了下來,夜雲朝脣一勾,頓時放心不少。
噘着嘴,華青弦也沒否認這件事:“嗯!不過她也沒好到哪裡去,給我氣得夠嗆。”
聞聲,夜雲朝蹙眉:“被你氣走了?”
“怎麼?心疼你妹子了?怪我太狠?”
他親自送她回來,卻過府門而不入,直到忙完了門中諸事這才匆匆趕回將軍府,一進門便聽天雨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想到她生着病還要處理這些,夜雲朝只怪自己的妹妹太過不懂事,哪裡還會怪她?
“她性子急,又被母親慣壞了,你多擔待點。”
“這一次,恐怕不是我擔不擔待的問題了。”說着,華青弦一頓,許久方道:“她對我有些誤會,又固執地不肯接受我是無辜的事實。”
她雖不是聖母,卻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只是夜雲琅那性子頗有些‘不作不會死’的感覺,華青弦又是個急脾氣的,火氣一上來自然也就不管不顧了,口氣也相對重很多。雖然她本意不是真的要罵夜雲琅什麼,但一般人聽到她說的話也可能會受不了,可不知爲何,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夜雲琅和她之間這個誤會這輩子算是解不開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說是遺憾吧!又不是,說是難過吧!更不是。
只覺得很莫名,很無奈。
躺槍的時候那麼多,唯有這一次讓她覺得最無辜。
“無辜?”夜雲朝低頭看着懷中軟成一灘泥的小女人,笑道:“這麼說,你對阿玦他……”
聞聲,華青弦瞬間張大了眼,炸毛道:“相公,你也不相信我?”
搖頭,夜雲朝輕颳了下她的鼻頭,寵溺道:“我哪裡敢不信你?只是沒想到阿玦他也……”他也喜歡你。
夜雲朝和駱惜玦本就是同一種人,對待感情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他們很難愛上一個女人,可一旦認定了,那麼這輩子便不會再放手。從前,是他太過忽略了駱惜玦的對華青弦的感覺,如果他早一點發現,說不定可以……不,就算是再早發現也沒有用,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唯有好好的看好這個小女人,她的桃花債實在太多太多了……
聳聳肩,華青弦吃吃地笑,恬不知恥道:“沒辦法,世上像我這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貞賢德美,秀外惠中的女子實在太少,算他有眼光。”
她用了可以想到的所有最好的詞來形容自己,瞬間惹得夜雲朝哈哈大笑:“阿弦,你不臉紅麼?”
“爲什麼要?”
華青弦不以爲然,還一本正經道:“你應該覺得有面子,我這個世上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女人可是你的夫人。”
“嗯!有道理。”獨一無二,舉世無雙,他的女人確也當得起這八個字。
玩笑開的差不多了,華青弦淺笑着又窩進他懷裡,原本空白的大腦中又閃過之前聽到的那個消息,她收了笑,略有些不安地問:“相公,你的醫術比得了駱惜玦麼?”
“比不了。”說罷,他忽地蹙眉:“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比那張御醫呢?”
聞聲,他好看的眉頭擰得更緊,雖覺得她問的這些太奇怪,但還是很認真的答道:“自然比他強。”
“相公,你替我診脈的時候有沒有診到些其它的?”
“什麼其它的?”
他的回答皆在她的意料之中,這反倒讓她心中更加不安,從他懷中坐直了身子,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男人溫朗如玉的眉眼,正色道:“相公,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如此凝重的口吻,他似乎已猜到了幾分她的用意,並未正面回答她什麼,他只道:“若你想問什麼,可以直接問我,我保證的,只是你問什麼我都會實話實說。”
這個回答太技巧,反倒是將皮球重新踢回了華青弦手上,她下意識地咬着脣,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那你跟我說實話,我是不是不能生孩子?”
“誰跟你說的?”
“你先回答我。”
“不是。”
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她心裡還好受點,可他偏偏還是否認了,華青弦心頭一酸:“你還想騙我?今日那個張御醫已經過來給我重新診過脈了,他說……”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表情,頓時也慌了手腳,大手一伸便重新將她攬入懷中:“小傻瓜,我沒騙你,只是你身子骨較弱,當年落水又受了寒,所以會比一般人難受孕一點。”
一聽這話,華青弦眼睛一亮:“所以說,還有得治?”
“當然有得治了”說着,他又邪邪一笑,不懷好意地掃過她的胸口:“況且,生孩子這種事也不是你一個人就能辦到的,要不我吃點虧,每晚再賣力一點?”
囧,這廝!怎麼什麼事兒都能聯想到那個?
紅着臉推了他一把,華青弦羞澀道:“你正經點,人家跟你說真的。”
“我也說真的,就算你不能生孩子也沒關係,不是有小羿和小顏麼?”
他的目光誠摯坦然,華青弦卻無言以對。
希望的泡沫瞬間幻滅,她怔怔地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如果他沒有說這一句話,她給自己的希望是兩三成,可現在連他都說出這麼假如的話,是不是代表她能爲他生孩子的機會連一成都沒有?
沮喪,失落,心酸,絕望!
她分不清心頭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有種莫名的情緒在胸口奔涌着。不想生孩子是一回事,不能生孩子卻是另一回事,小羿和小顏是誰的孩子別人不知道夜雲朝卻比誰都清楚,他怎麼能當他們是自己的孩子呢?就算是他真的能做到視如己出,可小羿是什麼身份?就算他自己願意他也沒辦法留在大晉做將軍府的繼承人。
況且,夜雲朝是獨子,是整個將軍府的希望,如果他沒有孩子……
想得太多,她情緒更顯失落,他似乎終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方要柔聲安慰,忽地聽到屋外人聲鼎沸,她奇怪地看了眼夜雲朝:“這麼晚了怎麼會這麼吵?”
“我去看看。”
她焦急地扯住他:“等等,你就這樣子出去?”
畢竟對外還稱是在雲臺山,若是突然出現在將軍府裡,豈不是要穿幫?
“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人看到。”說罷,他突然半開玩笑道:“就算看到了也無防,除了母親以外,恐是兩個妹妹都不知道我長什麼樣。”
“那你小心……”
話音未落,天雨的聲音突然房外響起:“少夫人,您醒了麼?”
“天雨,外面怎麼了?”
“臨溪軒走水了,是二小姐的房間。”
一聽這話,華青弦也不淡定了:“什麼?”
不會吧?難道夜雲琅那個丫頭被自己嗆了幾句後就想不開要自殺?
這,這玩笑可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