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的味道。
她喘不過氣來,可她……不想喊停。可是,她怎麼可以這樣?說好的要爲了阿十守節的啊!
守節兩個字纔剛剛蹦入腦子裡,她殘存的理智便如一桶冰水徹底地澆涼了她的心,華青弦慌亂了,爲自己的‘配合’而覺得羞恥。靠!沒想到她居然真有‘墮落’的潛質,被人家一個吻就搞得七暈八素了。她推揉着他,努力躲開他的糾纏,只是,掙扎間她的衣衫竟不知什麼時候已散亂開來,胸前的涼意傳來,她霎時俏臉發白。
她含含糊糊地在他嘴裡大喊:“等,等等,我有話要說……唔,唔……”
亂七八糟的躲避,毫無章法的掙扎,凌亂之中她已快衣不避體,知道再糾纏下去自己鐵定要吃虧,她忍無可忍,終於一張口咬到他嘴脣上。突來的痛意驚醒了正意亂情迷的某個人,他瞪她,慾求不滿的表情就算是隔着金色的面具也擋不住。猛地,好似一道靈光劈過天靈蓋:“要做也可以,把面具摘下來讓看看。”
“你想用我的面具洞房麼?”說罷,狐狸般眯起眼想了想,道:“嗯!很有想法,就是爲夫在牀事方面實在是經驗甚淺,以至孤陋寡聞,不知如何用面具來洞房。”嘴裡說着經驗尚淺,可身下的反應卻很實在。
感受着他灼人的威脅,華青弦的臉又燒了起來,焦急道:“胡說什麼啊!誰要用那個洞房啦?我是說……我連你是誰都沒看到,就和你洞房?萬一洞錯人了呢?”
他憋着笑,面具內的臉都要漲紅了:“這也能錯?”
華青弦七手八腳地扒拉着自己的上衣,可憐兮兮地想把自己外泄的春光掩下,嘴裡還言字灼灼道:“那可說不準,自古以來上錯牀,洞錯房的也不在少數了。”
悶悶的笑聲自頭頂上傳來,某男笑得妖孽而欠扁:“嘖嘖嘖!原來這世上真有比你還笨的女人啊!”
怒,華青弦要翻臉了,張口即來:“你才笨了,你全家都笨!”
“是啊!我全家都笨,所以你也不得跟着我一起笨了。”
“……”
擦!她們是夫妻了,所以她也算是他的家人了。
“夫人,春宵苦短,咱們要一直這麼‘說’下去麼?還是做比較對爲夫的味口。”說着,某悶騷男又開始拉扯她身上的衣衫。
華青弦卻飛快地扯回自己有外衣,堅持道:“不行,你要不讓我看你的臉,我死也不做。”
“要是……”
看出他的一臉不情願,華青弦心裡立馬樂開了花,趁勝追擊道:“不願意啊?那就別做了……”
聞聲,夜雲朝眸色一沉:“真的要看?”
他原本是真沒打算讓她這麼快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可是,今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不從了她,恐怕一晚上還有得鬧。雖然他也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強要了她,可他卻真不捨得這麼做,他娶她回來是想要捧在手裡疼的,不是爲了讓她傷心難過的。更何況,夫妻本是一體,總有一天她要面對他所有的過往與秘密,既然她一定要知道,那他縱她一次又如何?
“當……當然……”
話音方落,他已自動取下臉上金光灼目的面具,那一刻,華青弦只覺得眼前一亮,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
風華絕代的一張臉,精緻的五官明媚絕倫,直挺的鼻樑和微微勾起的嘴脣意外地勾勒出一副邪魅的表情,一雙眼睛,黑沉純亮,彷彿從未受過任何沾染,純淨得如同冰山聖雪,眸底裡那細細碎碎的亮光,一點點閃爍着,如霏霏春雨飄然而落,伴着他似笑非似的神情,熟悉得令她驚心動魄。
一縷髮絲溫柔地飄落,淡淡地劃過她的眼際,垂在她水仙般華美的臉上,光潔的肌膚與他的黑髮糾纏着,映襯出一種極致的魅惑。他垂下眼,溫柔地看她,薄脣落在她耳畔:“看清楚了嗎?”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看清楚了,看得好清楚,清楚得讓她忍不住默默捏緊了拳頭。
他好笑地看着她因過度震驚而不停地說着你的小嘴,鼻尖親暱地蹭了她一下:“說,你笨不笨?嗯?”
“你騙我。”
笨,她確實笨,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天下間最可笑的那個笨蛋。
就算是知道阿十不要自己了,就算是知道自己的等待可能不會有開花結果的那一天,她都不曾這般傷感。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總覺得,愛過就是愛過,那份美好能在心中開花結果就好,不一定要相知相守,不一定要終身爲伴。既然阿十有苦衷她就願意去體諒。
所以,她義無反顧地上了車轎,視死如歸地上了‘他’的牀,結果,她死守的那一切在他的眼中竟成了笑話,而自己,也徹徹底底變成了大傻瓜。她該高興嗎?因爲她終於還是嫁給了自己最想嫁的人,而且是名正言順,風風光光地嫁給了他,可爲什麼她心裡那麼不痛快。全身的汗毛都似被怒氣堵住了,她憋漲得難受,卻不知如何噴發,她就那樣直直的看着他,眸間的亮光一點點在消融,原有的激情與羞澀,皆因這一切而變成了一種無聲的冰冷。
那份冰冷,刺得夜雲朝心口一緊:“阿弦,你聽我說,我……”
“好玩嗎?有意思嗎?”
“阿弦,你聽我解釋……”
突來的變故讓夜雲朝也慌了手腳,他本以爲,知道這個真相後她會欣喜若狂,可怎麼會恰好相反?
還有,她看他的眼神讓他覺得害怕,那一種無限冰冷的平靜反而讓他覺得更加不安。阿弦和其它女人果真不一樣,她居然不但不高興好像還有些生氣,他想解釋,他也能解釋,可她卻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聽我對你說我非你不嫁的時候有沒有很爽?聽我說我要爲你死死守節的時候有沒有很爽?聽說我要跟你約法三章的時候,你有沒有很爽?”
一聽這話,一聽這口氣,夜雲朝徹底傻眼了,這是,真生氣了啊!
“阿弦,我真的可以解釋的。”
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下心頭的淚意狂潮,她儘可能平靜地望着他,語氣裡的漠然像是一根根扎入他心口的一根根刺,他疼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可她卻只是冷冷地嘲笑一聲:“有什麼可解釋的?你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爲了我好什麼的嗎?”說完,她冷冷一笑:“那就繼續爲了‘我好’好了。”
一把推開了他,她翻身下牀,凌亂的嫁衣半垂而落一半掛在肩上,一半滑落在地。
她圓潤的肩頭在燭光下閃着微微月牙色的光,只是,她背對着他的身影單薄,看上去更顯淒涼。
追下牀來,他自前後死死將她攬入懷裡,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阿弦,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騙你。”
“……”
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因這一聲對不起而潸然,她低低在啜泣着,似要將這許多天的壓抑與隱忍都一一渲瀉出來。
她是太害怕了啊!這麼多天一直都強忍着心酸,就在方纔她還害怕得要死,怕自己會淪陷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怕自己真的會對不起她喜歡的阿十。可是,他居然騙她,還是用這樣的方式在騙她。她該高興麼?也許別人可以,可她卻高興不起來,只想哭,狠狠地哭。
眼淚,順着精緻的小臉一滴滴滾落,砸在他圈住她腰身的手臂上,灼得他心都麻了:“阿弦,你別哭啊!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別哭了行嗎?你嚇到我了。”
她不語,只是無聲無息地落淚,似要將一切的委屈都化着淚水流盡一般。
來到這個時代,她每一天都提心吊膽,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自問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可她卻經受不起最愛的人的欺騙。他能騙她一次,就能騙她第二次,她不敢想,不敢再想下去……
“阿弦,你別這樣,我真不知道你這麼介意這個,我真的可以解釋的……”第一次手足無措,卻得不到任何迴應,他緊張,聲音更緊張:“阿弦,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不願意,至少現在極度不願意。
她冷着臉,聲音更是冷得能結出冰:“將軍,我很累了,可不可以先睡覺?”
“……”
她叫他將軍,在知道他是阿十後,她居然又改口叫他將軍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夜雲朝心頭翻滾着,想解釋的,可她僵硬的身體又讓他猶豫,一時忡然間,竟是真的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不可以嗎?”
她的聲音帶着低低的挑釁,彷彿只要他說一個不字,她就真的一晚上不睡了。想起她那倔強而執拗的性子,他只能軟軟一嘆,妥協道:“你睡吧!”
聞聲,她不再言語,只是用力掙脫了他的懷抱木然地爬上牀,然後側身朝裡,再也不肯理他。
他本以爲揭下面具後她會露出一臉激動的笑臉,興奮地抱着他又親又吻,然後還主動寬衣解帶,無限繾綣……
結果……
這就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和他想象中怎麼差這麼遠?
撫額,他頭很疼。
——
半夜的時候,夜雲朝還是耐不住‘寂寞’偷偷摸上了牀。
華青弦當時還沒有睡着,感覺到他的貼近,到也沒有再似之前那樣排斥,只是仍舊不理他。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冷淡,也沒有再強行做些曖昧或者親暱的小動作,只是大手環上她的腰身,將她拖進了他的被子裡。身後是堅實而溫暖的胸膛,華青弦緊繃的神經一下子便放鬆了下來,雖然還是有些氣不順,可他帶給她的安全感卻是任何人都不可取代的。迷迷糊糊間她竟就那麼睡了過去,只是可憐了某個慾求不滿的門主大人兼將軍大人,挺槍扛炮地熬了一整晚,到天亮時,兩個眼睛外都已染了重重的一層黑。
一覺黑甜,華青弦起來的時候某男已穿戴整齊。當然了,那討厭的面具也重新戴到了他的臉上,而且,他明明長着一雙好長腿,還裝瘸子坐在輪椅上,狠狠剜了他一眼,華青弦昨晚上剛剛睡平的氣又上來了。
想到今天早上還要敬婆婆茶,華青弦也沒心情和他再吵架,只一骨碌從牀上爬了起來,叫了泌蘭就到屏風後換衣服去了。泌蘭做熟了動作很快很麻利,華青弦再出來的時候已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擻。見她一看氣色怡然的模樣,某男委屈不已,剛想要上前來撒撒嬌,還沒開口,華青弦就對泌蘭道:“將軍腿腳不利又視物不清,你去推他吧!”
“郡主,天雨姐姐已經在外面侯着了。”
說着,泌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夜雲朝,那表情真是要多爲難有多爲難。華青弦也不看自己的丫鬟,只溫溫糯糯地就道:“喔!那就讓她進來吧!”她不知道天雨是誰,但像夜雲朝這樣的勳貴子弟身邊總會有些個從小服侍到大的大丫鬟什麼的,這個天雨既然能這麼早就侯在外頭,定然也是侍候慣了的。搞不了還是他的通房丫鬟,這麼想着,華青弦心頭那叫一個酸吶!
自顧地坐到了鏡奩前,指揮着泌蘭又幫她整理了一下雲鬢,這時候天雨正好走了進來,看到門主緊緊抿着嘴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還沒走到門主身邊,門主夫人便開口了:“叫天雨是吧!長得真漂亮。”
更酸了,要是長得醜的話肯定就不能是通房丫鬟,可長得這麼漂亮……
風雨水火四大暗衛閣主,天雨排第二,素來只得過心狠手辣,城府極深,殘忍無情等等不良的評語,如今,門主夫人一開口就是漂亮,雖然這兩個字是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但對天雨來說根本就是驚悚。她難以置信地瞅着華青弦,半晌,才憋紅了臉說了一句:“少夫人謬讚了,天雨蒲柳之姿,怎及少夫人萬分之一。”
“不但長得漂亮,而且很聰明,還很會說話。”說着,她扭頭去看夜雲朝,終於說了自昨夜以來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將軍,這個丫頭我要了,給我吧?”
“……”
未料到華青弦會對天雨感興趣,夜雲朝正琢磨着她這麼要人是什麼用意,華青弦充滿酸意的話便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不捨得呀?那算了,我再挑一個你捨得的給我。”
終於聽出些意思,夜雲朝薄涼的脣角微微向上牽了一下:“天雨,從現在開始你就跟着少夫人。”
“是。”
在將軍府裡她就是個丫鬟,跟在誰身邊也都一個人,天雨雖然不明白少夫人要她做什麼,但,只要門主吩咐了,她絕不抗命。
天雨說話的時候,華青弦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確定她臉上沒表現出任何的不快情緒時,她心裡莫名又有些不爽。天雨會有這樣的反應,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真的不喜歡夜雲朝,和他也沒有什麼‘不乾淨’的任何關係,還有一個就是她本身城府極深,是個深藏不露的丫頭。華青弦其實很想把天雨歸納爲第一種人,可她畢竟是科班出身啊!什麼人表現的是真實的情緒,什麼人是在演戲,她一眼就看得出來。雖然,她這種敏銳的直覺曾在夜雲朝身上失過效,但,她敢打賭,天雨絕不僅僅只是夜雲朝的一個丫鬟這麼簡單。
這麼想着,酸死了酸死了……
“去把少爺和小姐帶來,該去見長輩了。”
華青弦口氣略兇悍,泌蘭一時被驚了嚇得連忙朝外走,人才剛剛走到房門口,夜雲朝卻淡淡地制止了她:“不用了,我們去就行了。”
“爲什麼不用了?怕丟人啊?”眉一挑,華青弦又不爽了。
“我只是不想你生氣。”
將軍府雖然不像王府一樣幾家都住在一起,可這喝媳婦茶的當口,幾家的長輩可全都聚齊了,一個個都是等着來打他和她的臉的,帶上兩個孩子他倒是無所謂,就怕孩子受委屈後華青弦心裡更不爽。到時候,還不是得遷怒於他,可憐他昨晚上都已要‘憋’了一整晚了,要是今日又惹惱了他的小蠻妻,他豈不是還得憋一夜。
不成啊!這麼憋下去會他真的會生病的!
華青弦不是那種愛胡攪蠻纏的女人,除了偶爾花癡一下,大多時候都很清醒,況且,以她對夜雲朝的瞭解,他也不是那種隨便會說惹她生氣的人,那除非是,接下來她要應付的場面遠她比想象中要複雜。想一想宮裡那位年紀輕輕就太皇太后了的女人,她突然明白了什麼。
“所以說,將軍府裡的極品也不少嘍!那就更要去會會了,泌蘭,把少和小姐都帶來。”
本以爲出了王府就太平了,沒想到來了將軍府還是要打極品,既然極品們個個上趕着要朝她跟前湊,她且先去會一會,日後,也好一個一個看着‘辦’。
“是。”
泌蘭偷看了一眼夜雲朝,本想察言觀色一番,結果只能看到一張冷冰冰的面具,乾脆把心一橫,直接就了華青弦,橫豎她都是華青弦的丫鬟,聽她的準沒錯。很快,泌蘭便下去了,匆匆回來後兩個孩子已裝扮一新地站到她的身邊,她一手牽了一個,直接就朝外走,夜雲朝黑了臉在身後剛要發作,天雨趕緊飛身過來推着他就追了出去……
——
將軍府與王府最大的不同就是,將軍府裡是分過家的。
夜雲朝所屬的那一房是大房,之下還有三個叔叔和兩個姑姑,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位夜老夫人,這位老夫人是一品誥命夫人,比起王府裡的華老太太地位不會差太多,但性子據說比華老太太要難搞得多。當然,最難搞的是,將軍府和王府的格局剛好是反過來的。華青弦在王府裡是嫡出的女兒,而夜雲朝的父親雖然是長房長子,卻不是嫡子,是後來自立門戶出來後,才拼着戎馬一生和戰死的軍功掙得了現在在將軍府的地位和殊榮。
而他的三個叔叔和兩個姑姑卻都是夜老太太親生的。換言之,夜老太太不是夜雲朝的親祖母,所以,也不喜歡他們大房這一支。命運何其的的相似,又何其的諷刺,華青弦怎麼也沒有想到夜雲朝這樣的個性,居然是從小在鄙夷的唾棄聲中長大的,老實說,他的命比起笙華郡主來,好像是更加苦幾分哇!
不過,夜家大房這些年來倒也是爭氣的,一個入主中宮,一個手握重兵。就是憑着這樣的鐵血組合,夜雲朝和姐姐才護下了將軍府這特有的一方天地,只是,平素裡都可以不理會那些‘蒼蠅’般的親人,但娶媳婦這麼大的事兒,也就辦法再不請他們來了。
這不,一聽說夜雲朝娶了個破落戶做未來的將軍夫人,個個都上趕着來看笑話來了。
昨日的喜酒吃完後一個個賴着不肯走,明着說是要等着吃今日的兒媳婦茶討個好運頭,暗地裡卻一個個磨刀霍霍向郡主,打算結結實實給她來個下馬威。
所以,華青弦一進門,坐在離夜老夫人最近的二夫人夜林氏就大氣端莊地開了口:“喲!雲朝這媳婦生得可真是標緻,看着怪喜歡的。”
聞聲,三夫人夜李氏也笑了:“二嫂你所有不知,郡主當年可有京都第一美人的佳名,自然標緻了。”
二夫人夜林氏一聽,點了點頭笑道:“郡主這姿容確是稱得上京都第一美人的。”說罷,又是笑着看向將軍夫人,道:“大嫂,我早上還聽着鞭炮聲了,是該這麼做的,顯得咱們府上大氣。”
話一說完,在場的幾位夫人都回過頭來看了華青弦一眼,一個個扭臉偷笑起來。
起初說到放鞭炮,華青弦還有些回不來神,是泌蘭悄聲在她耳邊嘀咕了一句,她纔想起來,古人是這麼一個破規矩,說什麼成親的當晚還不算,要洞房後驗過新媳婦的貞潔後纔算是真的禮成了。當然,如果放炮了的就表示新媳婦過關了,是個處子身,可要是沒放的話,那結果自己就是相反的。
早上將軍府放沒放鞭炮華青弦還真不知道,不過,聽這幾位夫人笑得這麼暢,想來也是不會有錯了。只是,夜雲朝這廝真的很多此一舉好不好?她並非清白之身,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她還放一放炮那不是惹人笑話麼?不過,放都放了她也不能改變什麼,只是,那幾位夫人做爲‘一家人’笑得那麼猥瑣真的好麼?華青弦眯了眼,眼神紅外線一般地掃過那幾位中年婦女的臉,誰笑得最得瑟,誰笑得最含蓄,全都一一記在心上了。
這件事,當然不是夜雲朝授意的。所以,當他聽到幾位嬸孃的話後,當下便拿眼去看自己母親,將軍夫人心虛地低下了頭,顯然是直接承認了。將軍夫人外強中乾,其實並不如表面上看着那麼厲害,再加上父親又是庶子,她在夜老夫人的打壓下在幾位嬸嬸面前經常覺得擡不起頭來。這一次夜雲朝要娶親她本是一百個不同意的,可聽說兩個孩子是親孫子,她才猶豫着讓華青弦進了門。
可門是進了後面的流言蜚語她也避不開,昨晚上就在糾結着這鞭炮要不要放,本來也是真不打算放的,還是老夫人四夫人說了一句將軍府要大氣些。她一時覺得有理就真的讓人去點了炮仗,結果……
將軍夫人很後悔,只是,後悔已來不及。
夜雲朝掩在面具下的臉色有些黑,但母親爲難他也不好當面說她什麼,正打算開口讓那些煩人的蒼蠅都閉嘴,華青弦說話了,語帶撒嬌:“相公,妾身讓你補這鞭炮本只是跟你鬧着玩兒的,你怎麼還真的這麼做了啊?”說着,她又自顧地接了口道:“雖然,這本就是屬於妾身的,可讓嬸孃們怎麼想啊!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說着,華青弦還真的紅了臉,夜雲朝看着她這一臉嬌羞的模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應了一句:“欠你的總該補的。”
“謝謝相公,當初你說讓小羿和小顏認祖歸宗的時候,妾身心裡便很感動,沒想到相公你這麼急着就要做了,相公,你對我們母子真好。”剛出門的時候,她還對自己說要收收性子,剛進門不要太囂張,可是,這些人還真不值得她給面子,所以,原本打算以後做的事,現在她就直接提到議程上,提完還挑釁地看了夜雲朝一眼,似笑非笑道:“也是時候讓老夫人和嬸孃們知道小羿和小顏的身世了,相公,你說呢?”
“嗯!”
夜雲朝素來清冷,對名利之事看得極淡,聲名之說更是不屑一顧。他敢娶華青弦進門,就不怕別人在他背後戳他脊樑骨,若不是擔心華青弦應付不了這麼多‘蒼蠅’他根本就不打算插手幫忙。不過,很顯然他選的夫人很有大家風範,而且睚眥必報的本事也不比那些‘俗人’差多少,是以,根本就不用他插手了。既然她能應付,他就由着她去,她說什麼他配合,她做什麼他也配合着就好。
她們一唱一和,在花廳郎情妾意,卻生生急壞了夜家那些所謂愛護小輩的長輩們。
什麼,那兩個野種還要認夜家的祖?這怎麼行?那些倚老賣老的長輩們剛要開口阻攔,泌蘭機靈地提醒道:“少夫人,還是先敬茶吧!”
“呀!我一時高興差點連這個都忘記了。”說着,華青弦便沒心沒肺地笑着去捧茶,第一碗茶自然是敬給夜老夫人的,她一雙眼睛閃閃發光地盯着華青弦,卻始終不接她的茶。半晌後竟直言不諱地數落起了人:“你雖身份不同,但進了這個家的門就是夜家的媳婦,就得收收你那些小心思,有些錯犯過一次已是罪該萬死,若是再犯第二次,別怪將軍府容不下你。”
“老太太,您說什麼?”華青弦盈盈笑目裡寫滿了無辜,似是完全聽不懂老夫人的話。
夜老夫人眼睛一眯,死死地盯着她看,似是想要借那一股子氣勢將她逼迫下去,可惜,在華青弦的眼睛裡,夜老夫人除了桀驁不馴以外,什麼也看不清。老臉一沉,夜老夫人生硬道:“我說什麼你聽不懂麼?”
“嗯!一點也聽不懂,所以老太太還是說清楚一些,要不然孫媳若是哪天不明就理又犯了罪該萬死的錯,那就不好了。”
這話說的技巧,暗示老太太要是不把話明着說出來,她就當不知道,萬一哪天真的犯了錯就是她做長輩的沒教,不是她做小輩的不遵從。可老太太暗喻的那些話又豈是能隨隨便便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的?她這一句話就堵死了老太太的嘴,讓她進也不得,退也不能,只能憋在心裡頭憤怒地瞪着她。
“祖母,喝茶。”
她瞪她,華青弦敬華青弦的,還故意將手裡的茶朝老夫人手上送了一下,似是要強塞給老夫人一般。夜老夫人自是不願意接手的,手指下意識地朝後一縮,華青弦趁機一鬆手,茶碗落地,那綠黃的茶水就那麼灑了華青弦一身。
“呀!”
幾乎在同時,夜雲朝推着輪椅滑到了華青弦身邊,捉住她的小手便上下查看着:“燙到了嗎?哪裡?疼不疼?”
“相公,我沒事兒。”
“到底燙到哪裡了?”
華青弦不語,只是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背,左手的小指處果然紅了一片,所幸茶水在手裡擱了有一會兒不算最燙,只是燙紅了卻不是很疼。夜雲朝心疼地揉壓了幾下,看到傷處並未腫起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可華青弦的眼淚就那麼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看到那滴眼淚,夜雲朝倏地擡首,看到華青弦那毫不摻假的委屈眼神時,一雙深眸也驀地瞥向了夜老夫人。
被他瞪得心口一緊,夜老夫人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道:“你這孩子也是太不小心了,怎麼敬個茶也能打翻的。”
這話說的,顛倒黑白的本事讓華青弦又一次開眼界了。本還看她是個老人家打算手下留情的,這下子華青弦真的上了火,眼淚落得更兇了不說,還直接叫屈道:“相公,我沒有故意打翻,是老夫人不肯接我的茶……”
“既然祖母不想喝就不用敬了,哭什麼?”
夜雲朝的聲音雖平緩無波,但字字高亢,彷彿是說着再隨意不過的一句話,但箇中寵溺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特別是夜老夫人,聽着他這話更是氣得臉都青了。這分明就是慫恿華青弦不給自己敬茶的意思,自己可算是這個家中最大的長輩了,孫媳婦進了門茶都不給自己敬,這要傳出去了,以後她在夜氏族人面前哪裡還有臉?
夜老太太沉着臉,正要發作,華青弦突然又搶在她之前委屈地跟夜雲朝告狀:“相公,我不是哭這個,我是哭手疼。”說着,又撒嬌將小手朝他大掌了塞了塞,擔憂道:“手燙了沒所謂的,可是我的衣服會不會洗不乾淨了?”
聽到這裡,那幾房叔伯姑嬸們的終於聽不下去,爲首的夜林氏哼了一聲,尖酸道:“唉喲!不就是一件新衣裳麼,還哭成這樣了,大不了二嬸賠給你。”
“……”
聞聲,華青弦欲言又止,她身後一直冷着臉的小羿卻突然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跟妹妹當衆咬起了耳朵:“妹妹,原來你的皇帝哥哥又騙了你。”
小顏回看了哥哥一眼,也同樣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迴應着哥哥:“不會的,皇帝哥哥怎麼會騙人?”
小羿撇了撇嘴,道:“皇上說賜給孃親的這冰絲錦絨八寶梨花緞世間僅得三匹,一匹給了太皇太后,一匹給了皇太后,還有一匹是留給未來的皇后娘娘的。後來孃親和你唱喜洋洋讓皇上高興了,就賜了孃親這身用冰絲錦絨八寶梨花緞做的廣袖流仙裙,皇上還說世間無二,珍貴得不得了。所以孃親也寶貝得不得了,從來不捨得穿,可沒想到原來是人人都可以送的啊!又哪裡珍貴了?”
一聽這話,夜林氏嚇得臉都白了,華青弦身上穿的竟是那套衣裳麼?
“啊?這是人人能送的衣衫麼?”小顏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一臉震驚的模樣,小羿則是鄭重地點起了頭,指着夜林氏道:“這位老婆婆不是說可以賠給孃親一件麼?身份這麼普通的老婆婆都可以送得起的衣裙,哪裡會是世間無二的?”
噗!這話一出,華青弦憋笑憋得腸子都要打轉了。
艾瑪,不愧是她的兒子啊!簡直是罵人不帶髒字,老婆婆,那夜林氏不知道要不要氣得吐血?這麼想着,華青弦忍不住偷偷回看了一眼,呃!那臉色……實在不忍直視啊!
兩腹黑小包子成功地在衆人心中點了一把火後,似是還嫌不夠,一個不屑地搖頭,一個卻還在那邊故做糾結:“難道皇帝哥哥真的騙了我?改天我進宮問他去。”
聞聲,小羿又問:“妹妹,宮是那麼好進的麼?你想進就進呀?”
“當然了。”說着,小顏突然從懷裡摸出一塊大金牌,在堂前刻意亮了一亮,無比認真道:“我用皇帝哥哥送的金牌啊!他說用這個可以想什麼時候進去見他就什麼時候進去見他呢!”
“是嗎?借哥哥看看。”
“給,哥哥你看吧!”小顏很大方,直接將金牌塞到了哥哥的手裡,塞的時候還故意亮了亮金牌上的字,勿必讓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人果然都伸長了脖子偷偷的看,只是看這後,每個人的臉色都極其不自然。
這時候,將軍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慌慌張張地走了過來,捧起華青弦的裙子仔細地看:“天啦!真的是冰絲錦絨八寶梨花緞,這,這可如何是好?”
華青弦見將軍夫人是真的急了,便出聲安慰道:“娘,只能先讓下人洗洗了,萬一洗不掉……”
她本來想說萬一洗不掉就再說,可她最重要的話還沒說出口,夜林氏又有些hold不住了,急道:“怎麼會洗不掉呢?那又不是……”
打斷她的話,華青弦回身看向夜林氏:“如果真的洗不掉的話,就有勞二嬸了,也不要您白送的,我付銀子給您,就當是我自己再買一件。”
“……”
夜林氏終於傻眼了,如果這種衣料能買得到她又何必緊張?可現在,華青弦居然明裡暗裡要她白送,這簡直是搶劫啊!
“雲朝,二嬸哪裡有那樣的本事,二嬸只是隨便說說的。”
“隨便說說的?那就是不能……”說着,華青弦又哭了:“相公,二嬸說賠不了,那現在怎麼辦?”
知道她都是在演戲,可他竟然還樂不可支地配合着,甚至擡手去試她眼角的淚:“別哭了,大不了我找太皇太后再給你要點布回來。”
“相公,你對我真好。”
“傻瓜,你是我媳婦兒,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
一聽這話,華青弦心頭倒是真的軟了,只是不知爲何,淚就落的更多,夜雲朝一見,心又狠狠地揪了起來:“好了好了,別哭了,先把茶敬完吧!”
說完,又看了老夫人一眼,道:“既然老夫人不願意喝,你就不用敬了,直接從娘那裡開始吧!”
第二次直接提到要越過老夫人敬茶,夜老夫人的臉徹底青黑,華青弦卻沒有承他的情,小媳婦兒般搖了搖頭:“相公,這樣不好,我還是先給老夫人敬茶。”
說着,眸光一轉便遞給了身邊的泌蘭,泌蘭機靈的又送上一杯茶,華青弦又二話不說地端到了華老夫人的跟前,只是擡眸間,竟也驚得老夫人心頭狂跳起來。
“祖母,請喝茶!”
甜甜一笑,華青弦直勾勾地看向老夫人,黑水晶般的大眼撲閃撲閃,原本的無辜與純然早已被腹黑冰冷所取代,眼底裡浮游不止的只剩下赤裸裸的凜凜殺機……老太婆,你真的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