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一路至梅園。
剛進院子卻發現夜氏的另三位將軍也都趕來了,想到之前那坐了馬車回去送信的婆子,華青弦對這個意料之中的結果表現得並不十會驚訝,倒是將軍夫人和兩位小姐在看到三位叔父時大吃了一驚。
“來的挺快。”
小嘴兒一翹,華青弦似笑非笑地嘀咕了一句,卻在三位叔父出聲責難時又客客氣氣地開始喊人:“二叔,三叔,四叔。”
所謂伸手不打笑面人,華青弦雖然前面那一句不中聽,但她也沒有明說指的是誰,三位將軍這時候要是還揪着那話不放反倒有可能被她抓到話柄,是以,三位將軍雖然多有不忿,但最終還是陰沉着臉應了一聲。
人都到齊了,好戲自然要開鑼,第一鑼是上將軍夫人敲的,她二話不說便要去驗證華青弦的話,看看老夫人到底是真病還是真睡。華青弦也不阻止,只笑笑地跟着衆人一起進了老夫人的內室,和她想象中不同的是,老夫人真的躺在牀上,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涌上心頭,她側眸看向夜雲琅和夜雲靜,只見兩個小丫頭似乎也被老太太驚到了,一臉難以置信地瞅着老太太。
夜雲琅都快急哭了,解釋道:“大嫂,我真的按你說的做了,祖母當時就起來了,可是……”
夜雲靜也很焦急:“是啊!明明就是好好的,她還睡着,這不是故意害我們麼?”
兩姐妹沒有必要說謊,所以,老太太這是聲東擊西,打算給她殺個措手不及了麼?
看了眼身邊不懷好意的三位叔父,勾脣一笑,華青弦神色從容道:“別慌,沒事兒。”
早前她已讓夜家的兩位小姐過來找老太太‘談過心’了,不過,很顯然老太太當時表現得很不錯,現在卻又想來背後一槍的話,應該和這三位有很大的關係,想來,在她們過來之前,他們應該是周密地計劃過一番了,所以老太太纔會又躺到了上。夜雲琅和夜雲靜跟這位幾位老狐狸比起來,到底還是嫩了些,明明有很大勝算的事情,結果反倒被擺了一道,雖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解決,至少,老太太算是讓她明白了什麼叫不能有幻想。對這些人,除了硬碰硬以外,手下留情是沒有任何必要的。
“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說的睡着了,沒有生病?”進了老太太的臥房,上將軍夫人便開始乍乍乎乎,那咄咄逼人的口氣讓將軍夫人霎時白了臉。華青弦反手握住將軍夫人的手,回她一笑,這才又扭頭看了一眼牀上的老太太,語帶嘲諷道:“原來不是睡着了嗎?那可怎麼好?還是先請郎中過來看看吧!”
“現在知道要請郎中了,之前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老太太沒病的?”
“一開始是沒病的啊!”華青弦無辜地眨着大眼睛,意有所指:“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幾位叔叔嬸嬸一來,老太太就病成這樣了,許是太想念幾位叔叔嬸嬸了。”
這話說的極爲技巧,卻又含沙射影,明着是喊冤,暗着卻是說老太太是讓她們‘弄’病的。上將軍夫人一聽,當下便黑了面,三將軍夫人爲表忠誠更是誇張地嚷了起來:“華青弦,你還敢抵賴?”
“我抵賴什麼了?”華青弦更冤枉了,一雙大眼裡寫滿了無辜:“我都說了要請郎中來看看啊!是不是有生病了,不是應該讓郎中說麼?”
“老太太病成這樣了你們居然不聞不問,你還有臉問?”
華青弦撇嘴,不怕死地道:“梅園裡上上下下可都是二嬸家跟來的僕從,就算是照顧不好,那也不能說是我們的錯吧?更何況,郎中沒來之前這話說的也早了些,是不是病了,大家說了可不算,要郎中來說。”
見她拒不認錯,上將軍終於大發雷霆:“放肆!你對長輩就是這樣說話的?”
自打上次交過一次手,上將軍就知道華青弦是個要瑣事上比夜雲朝還難纏的角色,所以纔會趁夜雲朝不在家的時候選擇對她們下手,可沒想到,就算是夜雲朝不在家,她囂張的態度也不曾改變一分一毫,甚至敢當面頂撞她們,說這些失禮的話。是可忍,熟不可忍!今日若不能一舉拿下她滅滅她的威風,日後待夜雲朝迴歸,他們夫妻聯手後只怕更難對付。
這麼想着,上將軍對兩個弟弟又使了個眼色,三將軍和四將軍立馬也都站了出來,指責起華青弦來。
三將軍如是道:“要是娘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華青弦,你責無旁貸。”
四將軍如是也道:“如此不孝不仁,又豈能做將軍府的當家主母?簡直是丟我們夜氏一門的臉。”
“四叔,您又錯了,將軍府的當家主母一直是娘,不是我,所以暫時還丟不了您的臉。”
被猛地一嗆,四將軍臉色大變:“華青弦,你這是什麼態度?”
聞聲,華青弦冷冷一笑,夾槍帶棒地開了口:“態度?我能有什麼態度?相公不在家,府裡都是些老弱婦孺,我們本想大門閉緊好好過日子,可幾位叔叔嬸嬸似乎不是這麼想的。既然如此,那咱們今兒個索性就把話說開了,郎中是一定要請的,而且要請還得請最好的郎中。什麼杏林聖手都不用來了,我呆會兒就直接進宮請駱神醫過來問診可好?要是他說老太太有病,我任憑几位叔父處置,可要是駱神醫說老太太只是睡着了,幾位叔叔嬸嬸當如何?”
“……”
華青弦口氣如此篤定,反倒讓幾位將軍爲難起來,老太太是不是真病他們比誰都清楚,要請了其它郎中過來倒還能安排一下,可若是那六親不認,人情不講的駱惜玦,他們還真沒辦法讓人家說出他們想聽的話。萬一駱神醫說老太太沒病,別說老太太顏面盡失,便是自己幾個也是脫不了干係的。到那時,有理就真的變成沒理了。
幾位將軍的態度已很明顯,華青弦這時又不冷不熱道:“若是駱神醫親自過來後說老太太沒病,幾位叔父就請把人接走吧!誰接我們還是照給銀子,只求家宅安寧。”
“放肆,你竟敢這麼說老夫人?”
“都逼上門來讓我們一家子沒活路了,話還不讓人說麼?”說着,華青弦又是一聲冷笑:“呵呵!還是說二叔也知道老太太的病情沒那麼‘嚴重’,覺得用不着大費周章請駱神醫過來看了?”
“……”
上將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華青弦卻並未見好就收,又涼涼道:“其實,還真不用請的,我再去陪老太太說會兒話興許老太太就醒了。”
“胡說八道,重病之人豈是你說幾句話就能說醒的?”
“等我胡說八道一通,二叔再來跟我發脾氣也不遲。”反正都快撕破臉了,華青弦也沒再給上將軍好臉色,眼底的神色一冷,便款款走向老太太的牀前。坐到牀頭,華青弦也不急着開口,只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牀上的老太太。
髮髻散亂,神容憔悴,還有眉宇間緊緊擰起的川字,任是誰看了也不會覺得老太太沒病。可華青弦是什麼人,科班出身的華人小天氣,演技這種東西能騙得過別人,又怎麼能逃過她的眼。
紅脣輕勾,華青弦忽而道:“老夫人,相公離家已有幾日,想是不用多久便能到雲臺山了,那個隱醫聽說比駱神醫還高明,相公的腿和眼睛都有救了。老太太怕是還不知道吧!這一次啊!送相公的人可多了,有恭王的人,有雍王的人,還有明相和我父親的人,當然了,還有咱們府上的侍衛。”
華青弦每說一個字都極輕,卻又極富感情,似是真的只是在跟老太太講話,起初,老太太一直很平靜,只是在聽到華青弦提到攝政王之時,老太太的手指卻不自覺地動了一下。那樣淺的動作,卻還是落入了華青弦的眼中,眸色漸深,華青弦的口氣更顯平靜:“對了,德容的臉還沒有好透,這選秀的日子將近,她怕是真沒這個機會入宮了,那孩子也是可憐,天天在後院裡頭哭呢!”
說罷,華青弦眸光一轉,落在不遠處那個單薄的身影上。付德容是老太太用得最順手的一顆棋子,可如今付德容的臉被毀後,老太太的態度便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既然老太太要做得這麼絕,她便替她再添一口柴。想來,付德容也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站錯對隊會是什麼下場。
“還有惜如自打出了那樣的事,也回了自己家裡,都沒來看過德容一眼。可惜了,原本是好姐妹的,這下子反目成仇可怎麼好?”華青弦的眼神一直落在老太太的身上,可她提的這些本該是老太太最關心的一件事,可此時此刻,老太太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是巧合?還是必然?
溫溫一笑,華青弦的眸光又一次跳轉到付德容的身上,小姑娘小臉蒼白,身體更是繃得緊緊的,似是在努力壓抑着內心的悲憤。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簡單,你從來不用說得太明白,只要稍加提點,人家便能舉一反三,付德容恰好就是這種小姑娘,所以,華青弦也相信她接下來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將目光自付德容的身上調回,華青弦撅着嘴,笑得意味深長:“再就是雲琅和雲靜的婚事了,按理說是要聽老太太的安排,可是,兩位妹妹死活不同意,所以,想來想去我也只有一個辦法了。”說罷,華青弦一頓,又壓低了聲音問道:“這個辦法,老夫人想聽麼?”
老夫人的呼吸淺重不一,似是心情很激動,不過,閉着的一雙眼微微顫動着,竟還是執意不肯睜開。本是意料之中的選擇,華青弦倒也沒有對她抱多大的幻想,只又笑笑道:“老夫人不肯說話,那就是不願意聽了?。”
說着,華青弦又點了點頭,道:“也是,聽了老太太就該着急了,可是怎麼辦?您不想聽,可我想說啊!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一會兒要進宮請駱神醫來給老太太看病的時候,便只能將雲琅和雲靜也帶上,讓她們替我管管嘴。想來太皇太后也很掂記這兩個妹妹,就讓她們在宮裡小住一陣子好了?反正,她們也不想嫁。”
一句不想嫁,直接刺得老太太眉頭微顫。
華青弦只作未見,還猛地一拍額頭:“唉呀!我怎麼忘了老太太還不醒人事呢?說這些老太太也聽不見,還是我自己看着辦吧!”聲落,華青弦霍地起身,剛要離開,卻聽老太太一聲嚶嚀。醒了!
老太太醒了,梅園裡自是又亂成了一團,幾位將軍上前親切地問候着,幾位夫人也緊張地關心着,唯有將軍夫人抿着脣一站在旁邊生悶氣。若是以往,她必定也是要和那幾位夫人一起去假意關心幾句的,可看到老夫人這麼‘不要臉’,她是裝都不想再裝下去了。
眼見將軍夫人心中的怒氣瀕臨爆發,華青弦一個眼色使給夜雲靜和夜雲琅,兩姐妹當即亂着人亂把將軍夫人拉到了後園裡。
“別拉着我,我倒是要去問問老夫人,她這麼做究竟是爲什麼?怎麼能這麼欺負人呢?”熬了幾十年,終於媳婦熬成了婆,可舒心的日子沒過上幾天,老太太卻又賴上了門。將軍夫人生性軟弱,平時也是被老太太壓制慣了的,大多時候是敢怒不敢言。可狗急了也還會跳牆,兔子急了也還會咬人的啊!老夫人這病要是真的,她肯定會自責死,可老太太居然沒病裝病,就是爲了治她們一家人,她哪裡還能忍得下?
忍了一輩子,她受夠了!
“娘,老太太那樣的性子,你問得出什麼嗎?”夜雲琅是個衝動的,平時行事總是不顧後果,可母親素來都是淡然的,突然變得這麼激動竟是把她也嚇了一大跳,只能死死抱住母親的手臂不讓她進老太太的門。
將軍夫人氣得臉都紅了:“那也不能再受這樣的窩囊氣,娘怎麼說也有一品誥命在身,不比她老太太差多少。”
“可她是長輩,是您名義上的婆婆,是您的娘啊!”
聽到這話,將軍夫人終於不再掙扎,只是惡狠狠地啐道:“呸!長輩,簡直是爲老不尊。”
差一點就勸不住母親,夜雲靜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又勸道:“所以說娘就不要跟她一般見識了,要不然,娘豈不是自己也成老太太那樣的人?”
“死丫頭,你這是故意趁機數落娘嗎?”
“娘,我哪有?您這是不識好人心吶!”
白了女兒一眼,將軍夫人又紅了眼圈,嘆道:“好人?好人有什麼好當的?娘當了一輩子的好人,到頭來落着什麼好了?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這一次怎麼着我也得跟老太太把話說清楚,大家真要撕破臉的話,以後也別再來往了,要不好過大家一起不好過,誰也別想再舒坦。”
不知是否觸動了心事,將軍夫人突然又激動起來,夜雲琅見勸不住,連忙又一把抱住了母親的腰:“娘,娘……哎!大嫂來了……”
夜雲琅本是急中生智的一喊,哪知一擡頭竟真的看到華青弦急急走了過來,頓時激動得跟見着了失散多年的親姐妹似的:“大嫂,這裡,這裡……”
自打嫁入夜府,將軍夫人還從未服過什麼人,就連老太太她也只是害怕,不是真心欽佩,可華青弦卻真正讓將軍夫人覺得佩服,她入府的時日並不多,卻一心一意護着她們這一大家子。將軍夫人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沒用,若她像老太太一樣強勢,或者便不會有今日的局面了。
“郡主,讓你受委屈了。”
“娘,瞧你,爲那種人您還哭吶?不值得!”
“娘忍了一輩子,到頭來她們竟是變本加利,娘不能再忍了,娘要學你……”
搖了搖頭,華青弦的拒絕很直接:“娘,您學不了我。”言罷,她很坦然地看着將軍夫人,又道:“我父親他們無人能動,我又是太皇太后親自賜的婚,再加上小顏和小羿是在宮裡丟的,現在皇上對我也生心愧疚,所以誰也不敢在這時候拿我和相公的親事做文章,可您就不同了,您是高門閨秀出身,就算不在乎您自己也得想想您的孃家。萬一真的和老太太撕破了臉,以老太太的性子必定鬧得人盡皆知,一個七出之條就能強行讓族裡給您放休書,到時候,您可怎麼辦?”
一聽這話,將軍夫人腳都軟了:“啊!休……休書?”
她可是死了丈夫的人了,若是被休回家,那還有什麼顏面苟活於世?況且,太皇太后在宮中已是履步爲艱,若是再有一個被休的母親,如何還能自處?
“您真以爲梅園裡都是老太太帶來的人麼?我也沒那麼傻的,自然得放幾個耳朵了。”將軍府的丫頭婆子自然是進不了老太太的梅園的,可蒼穹門的暗衛卻可以來去自如,偷聽一些這樣的消息自然是手到擒來。只是,華青弦也沒有料到,老太太心思竟然這樣狠。
“老太太說的?”
華青弦點了點頭,肅然道:“有這個意思,所以,娘您千萬別衝動,一會兒您就只能喊冤枉,然後還要肯定老夫人的所作所爲,假裝她是真的生病了,而我們照顧不周。咱們孃兒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先將這曲戲唱過去再說。”
“可是……你怎麼辦?”將軍夫人紅了眼圈,一個休書已將她所有的鬥志都澆滅了,就算是死,她也不願意被休回孃家。可是,如果她服了軟,就等於是讓華青弦一人獨撐大局,只有老太太一人倒也不怕,現在還有那三房人在這裡,她怎麼能放心?
“沒事兒,只要娘認我這個兒媳婦,相公認我這個娘子,就算她們真的膽大包天敢給我放休書,您就再給我娶進門不行麼?”
這話一出,將軍夫人瞠目結舌,還能這樣的嗎?
眨巴着眼,華青弦俏皮地笑:“總之,一會兒娘就按以前那麼小心地應付着就行。”說完,她又扭頭對夜雲琅和夜雲靜交待道:“你們倆也機靈點,好好陪着娘,無論提到什麼,你們也別多嘴,懂了嗎?”
“是,大嫂。”
“是,大嫂。”
滿意地點頭,華青弦脣角的笑意冷戾,貓抓老鼠的遊戲已經不好玩了,既然老夫人想要對她們下狠手,她不配合一下怎麼行?
下套這種事兒嘛!她也會,她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
再回到梅園的主屋,氣氛自是與方纔不同。
三位夫人面有難色似是有話要說,華青弦卻故意不問,只要笑不笑地瞅着她們。終於,還是圓滑的四夫人打破了僵局,道:“瞧這事兒鬧的,原來竟是誤會。”
“是啊!我不早說了是誤會嗎?”
華青弦笑得意味深長,三夫人臉上一紅,也不好意思地別開了臉,但嘴上還在找着藉口:“唉呀!都怪那個滿媽媽,受傷了就在屋裡好好養着嘛!非要出來說些讓人聽不清的話,我們自然就信以爲真,沒想到,竟是冤枉了郡主。”
“也不算冤枉,方纔我也看了老太太的臉色,確實是不太舒服的樣子,該請個郎中來看看的。”她對三夫人這種小角色沒有興趣,不過,既然人家拿了臺階來讓她下,她就配合一下好了。總之,一切都是爲了將軍府好,在夜雲朝回來之前,她一定會保護好家裡的每一個人。
聽華青弦這麼一說,三夫人感覺到她有意在放水,瞬間也鬆了一口氣:“可不是,老太太氣色是不太好,許是有些小病小痛,就給那婆子乍乍乎乎說的嚴重了些,沒的讓人生了誤會。”
“這麼說來,都是那個滿媽媽的錯了?是她沒有說清楚?”
三夫人趕緊點頭:“是啊!可不就是那個不中用的滿媽媽。”
“那麼不中用的奴才,又這樣喜歡挑唆是非的,可是不能留了,還是發賣了的好,三嬸您說是不是?”
一聽這話,三夫人傻眼了:“啊?發賣?”
滿媽媽那是什麼人?那是夜老夫人的陪嫁丫頭,從老夫人還是未嫁之身是便跟在老夫人的身邊,就是她們幾個兒媳婦也得給她幾分面子,沒想到華青弦竟敢隨便尋了個藉口就要將人弄走。三夫人哪裡不懂華青弦的心思,可這個頭畢竟是自己開的,萬一滿媽媽真的被賣了,老夫人一旦怪責下來,自己的這錯兒就算是犯大了。
“三嬸覺得懲罰太輕了麼?”說着,華青弦又爲難地咂舌:“唉呀!畢竟是跟了老太太這麼多年的人,也不能亂棍打死吧?還是發賣了吧!以後也教她長長記性。”
“這,這……”
三夫人給嗆得說不出話來了,發賣了她都覺得太過了,沒想到居然還說要打死。她下意識地拿眼去看三將軍,三將軍會意,趕緊出來打圓場:“行了,這種小事讓娘自己拿主意吧!你們操的什麼心?”
不賣這個帳,華青弦的口氣很平靜:“三叔,這可不是小事,這種狗奴才要是不除,以後老太太身邊還能聽着什麼真話?所以,這滿媽媽留不得,要是幾們叔叔嬸嬸覺得發賣了不安全的話,那就毒啞了吧!禍從口出,那就把那張嘴給堵上上就沒事了。”
這話一出,上將軍夫人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反對:“不行,娘不會答應的……”
“所以還是嫌太輕了要打死麼?”華青弦故意曲解她們的意思,痛定思痛:“好吧!既然大家都這麼想,那就打死作罷,來人……”
“郡主,不可以……”
沒想到華青弦這麼不給面子,上將軍夫人臉色一沉:“大嫂,這個家不是你做主麼?怎麼全是郡主在說話?”
一直沒坑聲的將軍夫人終還是被點了名,她擡頭看了一眼華青弦,忽而蹙起了眉:“二弟妹啊!我也是這個意思,要不是滿媽媽這個賤奴才不說實話,咱們何至於鬧成這樣?她能這樣挑着咱們鬧一次,就能挑着咱們鬧二次,這種人,二弟妹還敢留在老太太身邊嗎?”
“總得聽聽老太太的意思吧!”
將軍夫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老太太是個心善的,哪裡會忍心罰這些奴才,要不然,她們豈能膽大成這樣?”
“所以,大嫂的意思是一定要打死滿媽媽了?”
將軍夫人不接她的話,只學着華青弦的口吻道:“還是賣了吧!打死也太慘了,我也不忍心。”
“……”
聞聲,華青弦憋笑憋得都快內傷了,但還是強忍着笑意冷聲道:“那就賣了吧!”說完,柳眉一挑,又望向身邊的天雨:“把滿媽媽捆了,讓牙婆子上門來領。”
天雨聞聲,嘴一勾便扭頭出了梅園,賣人去了。
——
內室裡,夜老夫人聽見要賣滿媽媽的消息,急得要從牀上起來,可不知何處突然飛來一隻小石子,一下子打在她的身上,老太太當時便覺得手腳僵硬,全身都無法再動彈。她大駭之下想要出聲呼救,又一隻小石子飛來,這下子,她竟連聲音都再發不出。
老太太憋紅了臉在牀上掙扎着,急得滿身是汗,卻只能聽着外間滿媽媽殺豬般的喊叫聲。滿媽媽跟在夜老太太身邊一輩子,對她來說已不僅僅是一個奴才了,這麼大年紀了要是被髮賣了了去時,夜老太太不敢再想。她想叫,卻叫不出聲,她想動,卻動不起來,夜老太太掙扎間突然看到不遠處一個纖瘦的身影正走來走去。
她瞪大了眼跟付德容使眼色,可付德容只是木然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便扭頭離開了老太太的屋子。
——
內室一片死寂絕望,外間一派劍拔弩張。
三位夫人不答應將滿媽媽發賣了,可追出門外卻已不見天雨的蹤跡,各自心驚地回到主屋,本想埋怨華青弦幾句,可見她一臉詭笑,三位夫人竟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
“郡主,你……你笑什麼?”
華青弦眉目彎彎,笑得沒心沒肺:“沒笑什麼啊!只是看時辰也不早了,想留幾位叔叔嬸嬸在府裡吃飯。”
聽到這留飯之話,上將軍沉了臉道:“飯就不必準備了,商量完雲琅和雲靜的婚事我們便走。”
一聽這話,將軍夫人蹭地一下便站了起來,慌張道:“什麼,商量雲琅和雲靜的婚事?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事,我們自己會決定。”
華青弦給這幾位鬧的沒脾氣了,她將軍府的女兒的親事還勞這些外人來操心麼?之前老太太插手倒也能說得過去,可這幾位叔父是吃多了?自家不還有孫女兒沒出閣麼?怎麼有臉管別人家的女兒嫁不嫁?
真是給極品跪了!
上將軍氣定神怡,一幅理直氣壯的樣子:“大嫂,你把母親氣成這樣了,母親都沒有怨過一句,可母親這麼一點心願你都不願了麼?要是大哥還在世,又豈能讓你如此不敬母親?更何況,母親也說了,那兩戶也是百裡挑一的好人家,你怎麼就是不爲孩子們想一想?”
這話說的極重,已是在指責將軍夫人不尊長不愛幼,將軍夫人氣得眼圈發紅,可又不知如何反駁,正要掉淚,華青弦便倚了過去,緊緊握住了將軍夫人的手。回眸,她眼底的神色極盡清冷:“二叔,瞧您這話說的,要真是好人家我們能不答應麼?”
“郡主這是話裡有話啊?那兩戶人家是怎麼個不好了?”
“怎麼,二叔還不知道麼?”
被她這麼反將一句,上將軍突然有種鑽進套子裡了的感覺,遂冷了臉,沉聲道:“別賣關子,有話直說。”
“那我可就直說了,老太太這事兒做的不厚道。”
這話一出,花廳裡一派清寂,許久,上將軍暴怒,順手抄起身邊的茶碗便朝華青弦砸了過去:“閉嘴,老太太也是你可以指責的?”
那是新換的熱茶,潑到身上至少要落一層皮,華青弦恐怕傷了將軍夫人一掌就給她推開了,可自己卻來不及閃避,眼看着就要砸到臉上,華青弦絕望地閉上了眼,‘咚’地一聲,滾水四濺,預料之中的意未來,僅有幾滴熱熱地噴到了自己的臉上。華青弦猛地睜開雙眼,恰看到臉上還糊了傷藥的付德容擋在自己身前,硬生生替自己捱了那一碗茶。反手抱住她將要下滑的身體,華青弦大驚失色,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救她的人竟然會是付德容。
“少夫人,好痛!”
付德容眼中有淚,隱忍間一張小臉更顯猙獰。
新茶滾熱,全都潑在了她的後背上,她是個姑娘家華青弦也不好意思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看她的傷口,只能二話不說,抄過身邊的大花瓶扔了裡面的花枝再將冷水朝她後背上潑。泌蘭一見,趕緊又抱了好幾個花瓶過來,照着她的方法替付德容的後背降溫。幾瓶水潑下去,那姑娘一身上下可謂是狼狽,溼了水的衣衫緊緊貼在她身上,勾勒出性感的線條,華青弦顧不上害羞便脫了外衣披了她身上,這才急聲問道:“表姑娘,你怎麼樣?”“好,好多了。”
嘴上別這麼說着,可付德容臉色慘白的厲害,眉頭更是因疼痛而緊緊擰成一團。
“雲琅,雲靜,把表姑娘扶到我房裡去,泌蘭,你知道燙傷藥在哪裡的,趕緊張表姑娘用上,再讓人去請個郎中回來。”吩咐好一切,華青弦全身殺氣暴棚,她一直知道上將軍脾氣不好,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對自己動手,頓時一張臉陰沉得厲害:“二叔,您滿意了?”
上將軍自知理虧,卻並無後悔之意:“哼!一點小傷而已,何必大驚小怪?”
華青弦咬牙,頭一次讓人氣得渾身打顫,方纔若不是付德容衝過來,現在躺在地上一身狼狽的就會是自己,可夜雲朝的這位叔父,竟然還理直氣壯地讓她不要在驚小怪。
呵呵!華青弦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小傷,確實是小傷,可傷在不該傷的人身上,那就不知道算不算是小事了。”
方纔那一幕極其驚險,要不是有付德容替華青弦擋了一下,恐怕她的臉就毀了,將軍夫人此時心口也窩着一把火,口氣也變得比平時生硬得多:“二弟,德容是登名在冊的秀女,之前讓惜如傷了臉的事纔剛剛平復,你這又……萬一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藐視皇恩的大罪。”
一聽這話,上將軍夫人連忙出來護短:“大嫂,你這是在威脅我家將軍麼?”
華青弦一聽,不冷不熱地笑道:“娘說的是實話,二嬸兒要是不怕,就自己進宮跟皇太后解釋吧!”
“……”
上將軍夫人自是沒那個膽子進宮自首的,只得又偷眼去看自己的丈夫,卻見上將軍一臉老臉青黑,看着華青弦的眼神只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郡主,你以爲老夫不敢麼?”
“二叔自然是敢的。”說着,華青弦又瞥了眼一地的殘渣,嘲諷道:“要不然,方纔那一碗茶又怎麼會朝當朝郡主砸過來。”
“進了夜氏的家門,那就是夜氏的媳婦,在老夫面前,你不過是個晚輩。”
撇脣,華青弦突然不笑了,只目光灼灼的逼向上將軍,磨牙礪口地問:“那晚輩倒是想請教一下,二叔是因何發了那麼大的火?要對當朝郡主行兇呢?”
行兇兩個字被咬得極重,上將軍夫人登時心口狂跳:“郡主,你說話還是小心一些用詞,怎麼就叫行兇了麼?”
“二嬸兒,這麼多人都看着呢?不叫行兇叫什麼?體恤晚輩麼?”說着,華青弦冷冷一笑,又意有所指道:“如果這叫體恤晚的輩的話,改明日兒我也回王府問問我父王,他有沒有這麼體恤過王府裡的晚輩。”華青弦最不喜歡的就是以權壓人,仗勢欺人,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從來不會拿攝政王的名頭來嚇唬人。可是,面對夜家這些狼子野心的‘親人’,她覺得還是仗勢欺人比較好用。
上將軍眸底的神色凜然,竟也絲毫不懼:“你在威脅老夫?”
“二叔,您說話也小心一些用詞?這怎麼叫威脅呢?最多叫不恥下問。”
“……”
四目相對,劍拔弩張。
華青弦一雙清冷妙目凜凜,眸中狠色竟絲毫不輸上將軍。看到這一幕,上將軍夫人不知爲何竟覺得心慌意亂,雖然覺得自家將軍不可能被一個小丫頭給唬住,可這件事兒總歸來說是他們理虧,想了想,她又主動站出來做着和事佬:“郡主,你這不是也沒傷着你麼?何必這麼大氣?況且,方纔要不是你頂撞將軍,將軍也不會失手傷人。”
說完,上將軍夫人又別了一眼將軍夫人,埋怨道:“說來說去,還不都是那兩門親事鬧的,大嫂,你說你們要是早早答應了,又哪來這麼多事?”
聽到這奇葩理由,華青弦真是氣得雙眼都噴出了火。不過,她越是生氣臉上便笑得越是燦爛,是以,當她如花的臉龐上綻放出炫麗的色彩,她吐出的字眼,卻直刺‘對手’的心房:“好,那咱們就來說說這兩門親事,你們說老太太給雲琅雲靜找的是門好親事,那你們問了是哪兩戶人家了麼?那崔同如今官司纏身還不定會落得個什麼下場,讓雲琅給她做兒媳婦?你們不怕被牽連進大獄,我們怕。”
這話一出,幾位將軍同時震驚:“什麼?崔同的兒媳婦?”
“肅州的那位劉將軍的長孫,聽說可是個好相公的,家裡還偷偷藏着幾個戲子,這樣的人家讓雲靜的嫁過去?二叔,您的臉上有光還是咱們大家的臉上有光?”
肅州劉家?上將軍的臉色更難看了。
方纔母親只提到說要給夜雲琅和夜雲靜的說親,時間緊迫他也沒顧上多問幾句,怎麼偏偏是這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