卟哧一聲,柳側妃笑了,媚眼如絲的眸底盡是鄙夷:“唉喲!郡主的閨房也不是沒有人進去過,不差多這麼一次,還是讓人進搜搜看的好……”
“住嘴,這種話也是你一個長輩該說的?”猛地,老太太重拄了一下鳳仗,眼中有凌厲的鋒芒掠過,驚得柳側妃雙拳一緊,可嘴上還不停地喊着冤:“娘,兒媳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畢竟關乎於郡主的清白……”
懶洋洋地打斷她的話,華青弦的表情很不屑,口氣也很不好:“柳側妃還是把話說清楚的好,什麼叫關乎本郡主的清白?本郡主又怎麼個不清白了?”
被老夫人那麼喝斥了一句,柳側妃本打算收斂一下的,可她就看不得華青弦那幅清高的樣子,忍不住就想撕爛她臉上那僞善的笑意,於是口氣也就更加張狂了:“煙姨娘是個賊婆子,有人見他偷了東西后去了郡主的院子裡,郡主若是讓人進去搜一搜,大可以還郡主一個清白。可郡主若是不讓,這話傳出去了,指不定就有人對郡主指指點點,說您和那煙姨娘串通好了……所以,郡主還是讓王爺派人去搜搜的好。”
“煙姨娘入府這麼多年了,現在才說是個賊婆子。”說着,華青弦美眸微挑,淡淡睨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華青磊:“大哥,你這識人的眼光也真夠差的。”柳側妃想拖她下水,那她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拖她的兒子下水。更何況,華盛天如果連這點判斷能力也沒有的話,那他也做不到攝政王的位置,是以,她根本不用過多解釋,只要稍加提點,有些人,便會心虛地自亂陣腳。
一聽華青弦故意提到了華青磊,柳側妃果然臉色大變:“郡主,您能言善辯大家都說不過你,可是,那東珠稀世罕見,若是真的找不到了,王爺在太后面前可擔待不起。您身爲王爺的女兒,不該替王爺分分憂麼?”
“柳側妃,那你的意思是大嫂的下人到本郡主屋裡大鬧了一場還不算,還得讓父親的侍衛再去鬧一場纔好看?之前說是找一個偷東西的丫鬟叫春紅,現在又變成了大哥的姨娘,本郡主的綺蘭閣幾時風水變得那樣好,人人都愛朝那鑽了?”
“郡主不在的時候,那地兒也算不得有什麼風水,可郡主回來就不同了,立刻風水大變。”
連風水都扯出來了,這柳側妃還敢再極品一點麼?
無謂再與她過多糾纏,華青弦清冷的目光越過柳側妃的臉,直直看向華盛天:“父親,女兒最後再說一次,煙姨娘不在女兒的屋裡。”
“即是不在,讓讓人進去看看又如何?”
華盛天終於還是說出了這樣‘不要臉’的話,華青弦脣角一勾:“父親還是不相信女兒?”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構,可該說的話她也不能不說,譏誚一笑,她再看向華盛天之時眸間已是寒光點點再無暖色:“好,若是父親堅持,自然是可以親自進去女兒的房裡搜,大哥若是不信也可以一起去,但,侍衛絕對不允許。”
這要求倒也合情合理,若是再不答應便顯得有些刻意,華盛天只想尋到東珠,也無意刁難自己的女兒,是以,並未考慮太久,他便爽快地點了點頭。
這麼急迫?
挑眉,華青弦雪亮的眸底,閃過一絲疑惑。攝政王府雖不若商賈鉅富那般富可敵國,但在大晉也算是大富之家,東珠再貴,只要有銀子總也是能尋得着的,可華盛天的表現在華青弦看來,可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是那東珠真的太‘貴重’,還是另有隱情?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她都不太關心,她關心的只是怎麼給那些不自量力的人一些教訓。所以,在華盛天打算即刻去她屋裡搜人之人,她又盈盈擋在了他的身前:“父親,您要親自去搜也可以,不過醜話女兒要問在前頭,若是搜不着,怎麼辦?”
“搜不着就還你一個清白,你還要怎麼辦?”
華盛天顯示未料到華青弦這般難纏,口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華青弦可不敢,只據理力爭道:“府裡這麼多院子,怎麼偏偏就懷疑到女兒的頭上了?父親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可今日開了這個戒,明日就有人能繼續用這樣的藉口光明正大進出女兒的園子,女兒畢竟是待嫁之身,王府的臉面父親不願意顧了,也可得顧着威北侯府的面子。所以,爲了以示公允,要搜就整個王府一起搜,不能光搜女兒一個人的院子。”
“好,本王就依你。”
東珠之事茲事體大,雖然在來之前柳側妃已再三保證,人一定是在華青弦的院子裡,可東西是否真是煙姨娘偷去了還不一定。就算真是她偷的,她能躲進華青弦的院子裡,也一樣有可能躲進別人的院子裡。與其僅僅搜尋華青弦的院子,倒不如所有的院子都一起搜,能找到東珠自是最好,若是找不到……他也好提前想對策。
聞聲,華青弦滿意地笑了,笑罷,又不懷好意地瞥向了柳側妃:“若是搜着人了,女兒自然是任憑處置的,可若是搜不着,父親也得答應女兒,將那妖言惑衆之人該趕出咱們王府,以儆效尤。”
一聽這話,柳側妃手一抖:“那可是你大嫂。”
還真是會推責任,那杜明珊沒來,她就趁機將責任全都推到人家頭上,她也不想想,那杜明珊雖然被她打到下不了牀了,可到底沒嚥氣,若真是讓她背了黑鍋,人家就真的能服麼?不過,這樣更好,有些人太會算計遲早會作繭自縛,既然柳側妃想把責任推的一乾二淨,她也就順水推舟成全她了:“大嫂沒當女兒是小姑,小姑又如何敢當她是大嫂?既然大嫂敢說女兒包庇女賊,也該敢做敢當纔是。”
“青磊,你怎麼說?”
“父王,孩兒沒有意見。”
一句沒有意見,華青弦的脣角又微微牽起。
柳側妃一心爲了華青磊打算,可她卻從來不瞭解華青磊的真實心意,他苦苦壓抑了近二十年,終於有了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機會,結果,卻因爲杜明珊的嫉妒,而讓他與雲媽媽越走越遠。如果這個妾室不是雲秋煙,或者,一切還有轉寰的餘地,可惜,這一次就算她沒有提出這要趕人的話,華青磊恐怕也不願再留下杜明珊,更何況,爲了向雲媽媽表明立場,他也只有‘大義滅親’了。攝政王又一次親臨綺蘭閣,只是這一次帶的人比上次還要多,而且,結果也似乎比上次還要讓人失望。
說的是搜華青弦的屋子,其實是搜了華青弦所住的整個院子,只是,王爺在明裡搜,柳側妃在暗裡搜,但結果都是一樣的,一無所獲。
“父親,即是要送給太后的東珠,必是舉世無雙之物,女兒的屋裡沒搜出來那賊人,還是趕緊搜搜別處的好,萬一讓她得空逃脫了,可怎麼好?柳側妃,您說是不是?”
唉!來的時候一個個喊打喊殺的那麼囂張,怎麼來了後一個個都沒聲了?還得她自己最先挑明瞭一切,告訴所有人,她這裡除了簡陋,啥也沒有……
似是被氣得不輕,卻又不忍發作,可華青弦這麼夾槍帶棒地一指,華盛天立刻意識到自己被女人給耍了,這些內院之爭他素來不喜插手,這一次若不是涉及到那顆東珠,他也絕不會如此不顧身份。可看着華青弦問心無愧的模樣,他看向柳側妃的眼神也就更加冰寒刺骨了:“搜,馬上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個賤婦給本王出來。”
這咬牙切齒的話一出口,柳側妃手裡的帕子都幾乎握不住了。她倒也不怕華盛天真的將人找出來,怕的是找到人的同時,也同時找出那顆南海東珠。她想栽髒給華青弦,所以早早便讓泌竹將珠子偷偷藏到了華青弦的屋裡,這才故意引了王爺來搜屋,不管搜不搜得到煙姨娘,只要能搜出這珠子,便坐實了華青弦通賊的罪名。到那時,雖沒有人證卻有物證,量她也逃不過一頓責罵?可現在,屋子裡裡外外都搜了個遍,珠子呢?還有那個煙姨娘,看華青弦的態度,分明就是在藏在綺蘭閣裡的,怎麼那麼多人也搜不到?
事事都在計劃之中,卻又事事超出了她的掌握,煙姨娘的事沒有解決,竟還賠上了一顆南海東珠,想到王爺對那東珠的重視程度,柳側妃的心上上下下地撲騰着,竟是再也定不下來了。慌了手腳,柳側妃正思索着如何才能將這件事情圓過去,忽聽得外間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擡頭,恰撞進王妃那一汪冷如寒潭的冰眸子裡。
“母親,您怎麼來了?”華青弦最先迎了上去,對上王妃的冷眸時,竟不由自主地俏皮一笑。王妃果然沒有讓她失望,雖然對她依舊不冷不熱,可大事當前,依舊二話不說便將麻煩攬了過去。
老夫人突然讓香媽媽來叫她過去,她便知道肯定是煙姨娘的事情又有生了變化。她讓泌梅回去照顧小顏,其實是去給王妃報信,所以,在老夫人的潤安居里,她拼命阻止柳側妃與攝政王來自己的屋裡搜人,不是真的爲了阻止她們過來,而是爲了讓柳側妃堅信她的猜測沒有錯,也同樣是在給王妃爭取時間。很顯然,如今一切盡在掌握,雲秋煙被轉去了王妃的屋裡,而她,卻帶着攝政王過來成全了柳側妃的算計。
不過,柳側妃聰明一世,應該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設下的圈套最終會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出了這麼大的事,妾身也不知道,還望王爺恕罪。”
王妃的態度不甚熱情,倒也是難得的恭敬,一句話說得和婉大度,卻又暗指這府裡沒有人當她是主子,任何大事出來了不找她這個當家主母稟告,卻直接越過她找到了王爺和老夫人。攝政王被說得心頭有愧,只能僵笑着道:“哪裡是你的錯?是本王不讓她們告訴你的,你素來不喜料理這些鎖事,省得讓你心煩。”
“多謝王爺體恤妾身,只是,茲事體大,妾身縱然再不愛理家中鎖事,也不得不插手管了。”說着,王妃神情一冷,語調平緩道:“王爺,您要找的人,在妾身那裡。”
華青弦只是個小姑子,雖然有郡主的封號在那裡,卻也是絕不應該插手兄嫂之事,但王妃不同,她是王府的當家主母,又是華青磊口中的‘母妃’,她以一個母親及長輩的身份來管兒子的事情,也就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了。畢竟,她再沒有實權,對外,也只認她一個攝政王妃。
“什麼?”
事情的變故顯然大到讓王爺沒有想到,他愣愣地看着王妃,只是不解。
“王爺也許不相信,可煙姨娘的身上除了傷以外什麼也別有,更不要說什麼東珠,什麼頭面了。”
聞聲,攝政王不由心頭一凜,雖有些明白這件事是王妃與柳側妃在暗中較勁,但畢竟關乎東珠,又關乎自己兒子的正室與妾室,他若不弄個清楚明白,日後她們還不定會瞞着他做多少事。
“到底怎麼回事?”
“王爺不妨親自過去看看,看了,也就什麼都知道了。”
雲秋煙到底還是在臨死之前見到了華青磊,只不過,誰也沒想到他們會是在這樣衆目睽睽的情況下見面。
她本是在王妃的屋裡,可將死之人不能衝了小世子的福氣,所以,就算是折騰,就算是顛簸,她還是被擡回了自己的院子裡。身體已很虛弱,她死氣沉沉地躺在自己的牀上,唯有一雙漆墨如潭的深眸,依然閃閃發亮。
“大人,你終於來看我了。”
捨不得,可雲秋煙的眼光還是下意識地偏向了別處,尋找着那個最讓她溫暖的身影。可是,滿室的清寂,除了華青磊一個守在她的牀前以外,再無其它身影。她苦澀一笑,眸角又溢出幾滴珠淚,她早就想到的,姐姐縱然能替她求來華青磊看她最後一眼,自己卻不能在府裡輕易暴露身份。所以,在姐姐和丈夫面前,她選了丈夫就是拋棄了姐姐,能和華青磊在一起度過最後的時光,便是將姐姐隱在了暗處。
她竟是這樣自私的一個人,爲了逼姐姐做出讓步,甚至故意叫姐姐孃親。她早就知道姐姐從來不當她是妹妹,可她卻一直裝做什麼也不知道,直到最後的彌留之際,還想着利用姐姐的‘愛女之心’,達到最後的目的。她就是這樣的壞,纔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報應啊,真的是報應……
“秋煙,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看她這形容枯槁的樣子,華青磊心頭亦是十分不忍,不過幾日的光景,怎麼就成了這幅樣子?長指輕輕撫過她臘黃的臉頰,原本細膩的膚質已失去了原有的彈性,雙眼沉陷,眼下是重重的黑影,那樣一張如畫似玉的臉,如今,只讓人不忍直視。
她笑了,牽出一絲明快:“看到你了,就什麼都好了,大人,我還以爲直到閉眼也再看不到你。”
這麼多年了,她跟在他的身邊,不求名份,不求地位,從來只求他一聲大人。她總以爲,只要能陪在他的身邊就好,她便無怨無悔,可是,人的慾望總是無止境的,她陪在他身邊後,便想要光明正大地同他站在一起,所以,他給了她一個妾室的資格,讓她光明正大地搬進了這個家裡,原以爲,這樣就可以朝夕相對,不曾想,她奢望的一切竟只換來今天的生離死別。都是貪心惹的禍啊!如果不是想要孕育一個他們共同的孩子,如果不是想要擠下杜明珊的正房之位,她依然還可以是雲秋煙。只是,只是,後悔已來不及。
“是我對不起你,我不知道你……你有了身子。”
說到此處,他不免也有些痛心。他一直缺一個兒子,無論是杜明珊也好還是雲秋煙也好還是那些通房也好,只要能替他生下兒子,他都會珍惜,可現在,機會明明就在眼前,卻因他的大意就此流逝。這些年來,他總是喜歡摸着她的臉,尋找着另一個人的影子,爲了那個人,他也從未正視過雲秋煙的尷尬地位,所以纔會忽略了她的一切,甚至連她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如果他早知道這一切的話,無論如何,他也會護着她直到平安生產的。可是現在,他的孩子,馬上就會化成一灘污血……
下意識地朝她的下半身看去,換過的衣裙早已再度污血,那大片大片的紅,刺得人雙目生生地疼。
“大人每日那麼忙,能來看我都已難得,不知道這些事也很正常。”
也正是因爲他日日來看她,所以纔會惹了杜氏眼紅,這麼多年都沒對她動手,卻在察覺她有孕後下了手。是她自己太過輕敵,也是她太過恃寵而驕,所以,她纔會故意瞞着有孕的事實,想要讓他自己發現,然後,驚喜,感激,疼惜……
“怎麼不讓春紅跟我說?若我知道,怎麼也不能……”
沒有什麼事是偶然會發生的,她有她的錯,但她至少從未生過害人之心,杜氏,都是杜氏……如果不是她,她會好好的,她的孩子也會好好的。所以,就算她真的要死,她也不會放過那個女人,左右不過是兩眼一閉,拉個墊背的,也好成全了姐姐和大人的好事,這麼想着,雲秋煙又流出兩滴淚,委屈道:“我不敢說,怕說了就再也沒機會看到孩子出生,可是,我忍着沒有說,卻依然等不到咱們的孩子出世。大人,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保護好他,是我……”
“別說了,都是明珊……我……饒不了她。”
他是個男人,他有他的驕傲,所以,這時候的華青磊是真的動了殺機的,他可以容忍杜氏善妒,卻不能坐視子嗣被害而不理,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爲自己出了問題,沒想到,竟是被髮妻所蒙敝。
得到滿意的回答,雲秋煙淒涼地笑了:“大人,大人,我……可不可以叫你一聲夫君?”
“好。”
“夫君……夫君……”
“秋煙……”
攬過她單薄而冰冷的身子,華青磊內心動盪着,正欲再好言勸慰她一番,懷中的人兒,突然猛烈地顫抖起來:“夫君……我,好疼……啊!我的孩子,孩子……”
伴着她撕心裂肺的叫喊聲,穩婆過來請華青磊出門:“華大人還是出去吧!這種場面會衝了男人的運勢,大人還是避開一些的好。”
“我,我……”
心有不忍,總想着送她最後一程,可穩婆話……華青磊猶豫地看了牀上的人一眼,最終還是被穩婆勸了出去。
出了內室的門,還沒走上兩步,一隻茶碗便重重在砸在了他的頭上。瞬間,他的頭上便血流如注。血水和着茶漬順着他英朗的額頭一線線滑落下來,幸好茶水已涼,並沒有燙得他怎麼樣,但卻讓他看上去異常的狼狽。他不閃不避,只是悽然地看着怒火滔天的攝政王,面對着父親的怒氣,他沒有爲自己做任何的辯解,他是心裡有愧,對雲秋煙,更是對雲秋水。
“啊!王爺您怎麼能……”
暴怒之下,攝政王甩手便送了柳側妃一記耳光:“閉嘴,都是你這個蠢物生的這樣的蠢東西,還敢爲他辯解?”
“……”
被打得眼冒金星,柳側妃卻不敢哭泣,只跪行至攝政王的身邊,不停地給大兒子使眼色:“孽子,還不跪下?”
華青磊不辯不言,撲嗵一聲重重地跪了下來。
“枉費本王對你苦心栽培,你竟糊塗到了這般田地,連自己的女人是偷了東西還是懷了身子都分不清,你也有臉呆在吏部?”
“父王,孩兒願受責罰。”
華青磊畢竟還有幾分瞭解攝政王的脾氣,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錯,索性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幅後悔不迭,願意悔改的樣子。果然,見他認錯的模樣那般規矩,攝政王心口的怒氣氤氳了一陣,終是慢慢散去了許多:“罰你?本王罰你何用?攘外必先安內,你連家裡的幾個女人在想什麼都不知道,還能做成什麼大事?你這輩子,恐怕一個戶部侍郎便是你的極致了,本王,真真錯看你了。”
看似綿軟無力的責罵,實則是指華青磊不配做王府的繼承人。這樣的指責,聽在柳側妃的耳中哪能不緊張?她悔不當初,卻又無力勸阻,只能又哭着求道:“王爺,青磊他還這麼年輕,總有一日……”
這個時候,華盛天是一聽柳側妃的生氣便生氣,是以,不待她將求情的話說完,便怒喝一聲:“有你這樣的娘,再好的兒子也只能是這樣了。”
“王爺……您,您這話何意?”
冷哼一聲,攝政王一雙厲目閃電般朝柳側妃殺去:“本王何意側妃聽不懂麼?你該和你那幾個兒媳婦一起去老夫人屋裡學學規矩了。”
“……”
聞聲,柳側妃紅脣翕合了幾下,已是嚇的面無血色。讓她和兒媳婦們一起跟老夫人學規矩,就算不傳出去她以後在幾個兒媳婦面前也是做不得人了,王爺竟是這樣氣她?此刻,想要撫平王爺的怒氣,唯有找到那顆南海東珠,可偏偏……柳側妃急紅了眼,正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候,屋外有人進來傳話說是華老夫人來了,柳側妃一聽,心又是涼了一大截。對於子嗣,老夫人比王爺更加看重,若是讓她知道煙姨娘的孩子是杜氏所害……
柳側妃不敢再細想,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傍晚的時候,小羿帶着駱神醫親自過來了。
半夜的時候,雲秋煙的孩子終於流下來了,是個已成形的男孩,而云秋煙在看了孩子那團模糊的血肉一眼後,終因悲傷過度血崩而死。
那天晚上,攝政王陪着華老夫人和王妃一起坐在高位上,讓人將鼻青臉腫的杜氏從牀上擡到了大堂裡,當着王府裡所有人的面,審了大半夜。
畢竟是家醜,讓所有人過來亦是想振振家風,至於孫子輩,因爲睡得早便都沒有帶過來。老三和老五不在家,只有老二老四和老六攜妻眷到了場。老四老六不知府內發生何事,四奶奶華林氏和六奶奶華金氏也是一臉迷惑,唯有二奶奶華柳氏一臉小心地站在老二華青落的身邊,時不時地拿眼梭一下地上跪着的柳側妃和杜氏。
華青落規規矩矩的垂手立在一側,雲淡風輕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不過,若是仔細看他的雙眼,便能看到細碎的流光在浮游。二爺華青落雖不如大哥華青磊那般從小便倍受矚目,但仁途也尚算平順,文采平平的他,十幾歲便被送去軍中歷練,如今職司宿衛扈從,是正四品的二等侍衛。在府內,有大哥擋在前面,在府外,人人只道他是攝政王的二兒子,從來無人注意到他的努力,他這個千年老二一直都活得很壓抑,唯有今夜,揚眉吐氣。
如今大哥房裡出了大事,父王震怒甚至連累了母親,如無意外,大哥在父王心目中的形象便會一落千丈,所以,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
“王妃,兒媳真的不知那煙姨娘已有身孕,兒媳再大膽,也絕不敢去傷相公的子嗣,兒媳是誤傷啊!要不是那個賤人偷了父王的東珠,兒媳也不敢對她下那樣的毒手,豈料,她竟是有了……兒媳有錯,願受責罰。”杜氏哭哭啼啼地說着,一張臉本已腫得看不清本來的面目,如今又眼中盛滿了淚水,那模樣也確實讓人看了可憐。她口口喊冤,把自己說得無比委屈,也就更讓人覺得同情了,四奶奶六奶奶互視一眼,眼中皆有不忍,唯有一直坐壁上觀的二奶奶,因深知杜氏會演戲的好本領,面上露出幾分識穿後的嘲諷之色。
聽了這話,王妃冷冷一笑:“這麼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找回那顆東珠?”
“是。”
委屈地點了點頭,杜氏又拿起帕子試淚。
王妃性子本就清冷,又與柳側妃素來不合,杜氏也知道王妃不會輕易放過她。她雖然也恨柳側妃對自己心狠手辣,可畢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她若不幫柳側妃圓那個謊,柳側妃一旦被王妃除去,自己的日子也絕不會比現在好過,所以,與其內訌讓王妃那一房得利,倒不如聯手柳側妃,死不鬆口,將一切都推到那死去了的煙姨娘頭上,畢竟煙姨娘已死無對症,自己現在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王妃不信,只要拿不出證據她就還有機會鹹魚翻身。
“那阿弦的事呢?你爲何一口咬定是阿弦藏匿了煙姨娘?”
一聽這話,杜氏又開始大呼冤枉:“王妃明鑑,那都是誤會,因爲春紅那丫頭又偷了兒媳的頭面後偷偷藏進了郡主的院子。那春紅,本是煙姨娘身邊得力的大丫鬟,她哪兒也不去就去了郡主的綺蘭閣,兒媳就以爲煙姨娘也在郡主的院子裡,所以,這才……”言外之意,她只是比較蠢,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而已,不是因爲她動了別的壞心思。
“也就是說,你什麼證據都沒有,就紅口白牙誣陷一朝郡主是嗎?”
方纔還是說的阿弦,一變臉就改成了郡主,杜氏心裡一慌,立馬匍匐在地:“王妃,兒媳知錯了,是兒媳不懂事,求王妃開恩饒了兒媳這一回吧!”
在王府裡本也沒有人真的當華青弦是郡主,可無論她們如何輕賤於她,她郡主的身份和地位也確實在那裡,要關起門來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要真的鬧將了出去,她以下犯下,冒犯郡主的罪名一坐實,就算是小懲大戒一番,她也少不得一頓棍棒,到時候是打死還是打殘,那也只能但憑處罰了。
“過幾年就要做祖母的人了,居然還是不懂事,柳側妃,你教的好兒媳。”
聞聲,柳側妃身子一顫,咬牙道:“王妃,明珊也是您的兒媳。”
以往從不承認的事兒,這下倒是承認的痛快,王妃嘲諷一笑,扭了頭去看柳側妃的另幾個兒媳:“二媳婦,四媳婦,六媳婦,你們可見過那南海東珠?”
華林氏小心翼翼地看了王爺一眼:“父王帶回的那一顆南海東珠,舉朝只有三顆,兒媳婦只聽說過,不曾見過。”華林氏出身商門大戶,家中富可敵國,連她都不曾見過的好東西,珍貴程度可見一斑。
華金氏出身微寒,只能羞赧地搖了搖頭:“聽都沒有聽說過。”
華柳氏亦搖了搖頭:“那樣的好東西,兒媳沒有見過。”
華柳氏是柳氏一個遠房親戚家的侄女,平日裡,除了杜氏以外是與柳側妃最爲親近的一個,她都說沒有見過的話,攝政王的臉色,已是不若方纔那般淡定自若。
點了點頭,王妃滿意地笑了,也不看攝政王那一張足以媲美鍋底的老臉,只對着華老夫人認真道:“娘,媳婦兒找到那煙姨娘之時,她只剩最後一口氣,若不是媳婦拿千年人蔘給她吊命,她怕是早就去了。她醒了後,媳婦兒已問過那東珠之事,她迭聲喊冤,說見都沒見過那南海東珠,連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如何知道去哪裡偷?所以,方纔媳婦兒問了問三位兒媳,她們可都是咱們王府正正經經的夫人,那煙姨娘只是個妾,夫人們都沒有見過的好東西,一個妾室想來也是無緣得見的。”
老太太心中已有了計較,也不對王妃說什麼,只轉眸看向柳側妃:“如煙,你還有什麼話說?”
柳側妃果然是那一等一的變臉高手,方纔還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立刻換了一幅小媳婦兒般的委屈樣:“娘,二媳婦四媳婦六媳婦一直就不如明珊得兒媳的心意,那東珠本是寶物,就是明珊也只看過一回,可不巧的是,那一日明珊身子不爽利,便讓那煙姨娘在身邊侍候着,所以,她才得看了一眼。也是兒媳太過大意,以爲都是自家人不必防得那樣緊,這纔將東珠輕易示人,惹下這等禍事。”
句句都是面面俱到,字字都是滴水不漏,可是,浸淫深宅多年的華老夫人,又豈是那般好糊弄的?
“如煙,你嫁入王府有多久了?”
不知爲何,聽到這話柳側妃下意識地抖了幾抖:“娘……”
“有三十幾個年頭了吧?你與王妃同一年嫁入王府,王妃一無所出,你卻在次年便替王爺開枝散葉,一口氣替王爺生了四個兒子啊!老太太我是睡到半夜裡醒來還會咧着嘴笑一陣,所以,這些年,我待你比王妃都要好。”老夫人的話一出口,便是連攝政王都愣了一下,雖然老太太不喜王妃,鐘意柳側妃的事闔府皆知,但從未有人敢當面在老太太的面前說一句不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也默認了老夫人的厚此薄彼,沒想到,今日老夫人竟然自己將話說了出來。
柳側妃心頭咯噔一響,面上有些尷尬,可口氣依然十分的恭敬:“娘待兒媳有如親出,兒媳銘記於心,不敢言忘。”
“蘭瀾是正妃,可管家的權力我卻交給了你,蘭瀾從未有過怨言,你怎麼還這麼不知足?”
“娘,娘……”這話可就重了,柳側妃驚得擡起頭來,只瞅了老夫人那陰沉沉的臉一眼,背心便已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今兒個,我老太婆只問你一件事,那顆東珠,到底在哪裡?”
手一抖,柳側妃揪在手裡的帕子差一點便要鬆脫,卻在最後的一刻又被她重新攥在了手心:“娘,那東珠已被煙姨娘偷去了,兒媳哪裡能知道在哪裡?”
“那我再問你,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東珠是什麼時候丟的?”
“前夜還是大前夜,兒媳婦也未時時盯着那東珠,具體的丟失的時辰兒媳也不知道。”應對自如,滴水不漏,每一句話都讓人挑不出一丁點的錯處,可就是這麼太過縝密的回答,反倒更讓老太太起了疑心。她冷冷地看着柳側妃那張已不再年輕的臉龐,胸口的怒意,越來越高漲。
猛地,老太太一拍炕桌:“所以,你果真不知道那東珠在哪裡是嗎?”
“是。”
柳側妃語音方落,華青弦盈盈起身,施施然走上前對着老夫人深深地一叩道:“祖母,孫女兒知道。”
說罷,自袖中取出一物,雙手呈上:“請父親看看,是不是父親丟的那一顆南海東珠。”
香媽媽很快接過了華青弦手裡的錦盒,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攝政王的手上,他只看了一眼,已是神色大彎:“從哪兒找到的?”
“女兒的房裡,就放在女兒的枕頭下。”
這話一出,柳側妃第一個尖聲高叫起來:“郡主,您竟真的……”
“先別急着開口咬,小心又咬錯了人,反傷到自己可就不好了。”說罷,華青弦迎上柳側妃如淬了毒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吩咐道:“泌蘭,去把那兩個丫頭帶上來,讓柳側妃好好認認。”
“你自己的丫頭,爲何要我認?”
“泌菊和泌竹確實是本郡主的丫頭,可本郡主未回王府前,她們可不是本郡主的人。”
說話間,泌蘭已領着兩個被反綁了雙手的丫頭進來,華青弦頭也未擡,只冷冷道:“說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若你們敢有半句假話,本郡主會直接將你們扭送去衙門,到時候,看看衙門裡的差大哥會不會像本郡主一般這麼好說話。”
“王爺饒命,王妃饒命,主子發話奴婢哪敢不從,那東珠是柳側妃給奴婢們的,讓奴婢們放到郡主的屋裡,好栽髒給郡主。”泌菊是個膽小的,方纔被抓到的後已是嚇得直哭,此番一見屋裡個個似冷麪閻羅般看着她,哪裡還敢有半句隱瞞,只哭着喊着便將實話全說了。
柳側妃一聽,大急:“胡說,你胡說,我何時這般吩咐過你們了?況且,你們的主子是郡主,你們要聽也是聽她的話。”
這時候,泌竹也擡起了頭,小聲道:“側妃,您就認了吧!奴婢們是當場讓人拿住的,所以……”
事到如今,什麼是真相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衆人心中的真相是什麼。是以,不等那泌竹說完一切,攝政王頭一個便發了難,直接將裝有東珠的錦盒用力砸到了柳側妃的身上:“賤人,你還有什麼話說?”
“王爺,妾身冤枉,冤枉啊!”
冤枉?還敢喊冤枉?
那就讓你更‘冤’一點好了,脣角輕挑,華青弦眸色一動,外間便又有人撩簾而入,衆人定晴望去,卻見老夫人身邊的金芽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見到華老夫人,人還未開口已是珠淚漣漣:“老夫人,又,又出事了……”
哈哈哈,虐得夠不夠?
然後,又出事了呢!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