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後的這大半個月, 顧方舟忙得有些腳不離地。
終於到了週末，他擱下繪板，活動兩下僵硬的手腕, 手機突然猛地響起來, “嘀嘀嘀”的響個沒完。
他皺了下眉, 以爲又是哪個傢伙無聊拉了個微信羣, 正要去看看, 罵一罵。
誰知點開手機，卻是個人人都陌生的幾百人大羣。
他瞅一眼名字，“不分青紅皁白誇他羣”。
顧方舟：“……”
不分青紅皁白8號：“帥氣的人, 連發個……都透着灑脫，實在器宇軒昂, 萬人景仰, 無人能及, 玉樹臨風，內外兼備, 才華橫溢，情操高尚。”
不分青紅皁白30號：“這六個點在別人那兒被稱作省略號，在他這兒，已經超越了省略號本身的存在了，這簡直就是他個人氣質藏不住, 簡直超級無敵, 爐火純青, 登峰造極, 人見人愛, 豬見豬贊，狗見狗誇, 樹見花開，花見花敗，車見車爆胎，牛見了牛擺尾，羊見羊歇菜，鴨子見了滿天飛。”
“你們是人手一本成語字典吧？！”顧方舟回。
不分青紅皁白79號：“不，誇您我們還用不上字典，只要看到您的名字，這些話就油然而生。您簡直人如其名，您簡直就是女媧用愛所捏，飛沙走石，鬼斧神工，振聾發聵，燭照天下，明見萬里，雨露蒼生，澤被萬方，虎視狼顧，龍行虎步，英姿偉岸，高屋建瓴。”
“虎視狼顧？這些成語，你們都懂是什麼意思嗎？”顧方舟簡直啼笑皆非。
不分青紅皁白5號：“雖然認識，但這些成語在面對您時，都要咻的轉化，搖身一變，勸都從良，由貶及褒，才能體現您的仁義道德，風流倜儻，貌似潘安，才比宋玉，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獨特氣質。”
顧方舟：“……”
死的能說活，黑的能說白。他是個傻子纔會跟他們較真，他要收拾的是那個罪魁禍首。
“要不，你也試試對我上趕着，讓我也感受一下被人呵護的感覺，比如來工作室等我，給我送早飯，替我打理工作室，比如不分青紅皁白誇我一頓……”
顧方舟回憶起自己說過的這句話，頓時心內五味雜陳，想氣但又忍不住笑了。
“這傢伙……”他是要她誇，而不是讓她買個誇誇羣來對他一陣論七八糟的猛誇。顧方舟撈起電話，使勁憋着笑，給她去了個電話。
“喂，怎麼了？”
“餵你個頭，這不分青紅皁白誇誇羣是你乾的？”
“啊！對啊。你不是說讓我誇你嗎？怎麼樣，可還受用？”
“受用！受用得要人命。”顧方舟有氣無力的答一句，接着道，“我讓你……算了，你在工作室嗎？我餓了，陪我吃飯吧。”
“我今晚得趕片兒，不然來不及出了，要不今天委屈下，你自己吃？哎，喂……”
趙芃芃看着已經返回鎖屏畫面的手機，嘆口氣，將手機往桌上一擱，又開始忙起來。
時至半夜，趙芃芃餓得下樓翻箱倒櫃找吃的。
泡麪這東西，久不吃有點想，吃第一口挺好吃，多吃兩口也還行，吃到一半，就嘴裡膩得慌開始推碗。她在心裡搖搖頭，最後拿了一個山藥代餐粉。
撕了口子，開了熱水器開關，等水燒開。這期間，她拄着腦袋撩開門簾子看着玻璃外，透過昏黃薄薄的一層，剛能瞧得清路面的昏黃燈光，瞧見那背後的萬家燈火之中，稀稀疏疏還亮着的兩盞。
“做個普通的職員，相夫教子就挺好，偏要去幹這個總要加班的活兒。”關女士每每給她打電話，都聽她說在趕片子，關女士便忍不住這樣嘮叨她。
縱然他人可以選擇那般生活，但她，好似更喜歡現在這樣。
趙芃芃拿了杯子接了水，將代餐粉泡上，邊攪拌邊想。
門上傳來開鎖的聲音，在這靜夜裡，聲音詭異得叫人心驚。但趙芃芃卻是心生雀躍，擱下杯子跑上前去。
“你在樓下怎麼不給我開門呢？”門一拉開，她便見顧方舟費力的拎着兩袋東西進了門來。
她也不知是太累還是，她剛纔發着愣呢，確實沒聽到敲門聲。
她瞅見他手裡拎着的是附近一家出了名的牛肉麪，她衝救世主一般的他笑了笑，接過袋子朝長桌跟前走。
顧方舟鎖上門，拉好簾子往她身邊踱步過去，從她身後的沙發背上探下頭去，一手勒上她的脖子，氣道：“勒死你算了。”
聲音咬牙切齒，但手上的力道，他卻只敢用兩分。
“咳咳咳，爲何要勒死我？我這麼可愛你也下得去手？”趙芃芃佯裝難受，肚子咕嚕嚕叫喚着，她手上未停，解着湯麪的包裝袋。
顧方舟趁她注意力都在麪條上，一手撥過她的臉，一手去撈她的雙手，怕她因爲看不到而被面條燙傷，同時頭朝她面上壓下去。
這一直持續到她不滿推他，且哼了兩聲抗議，他才捨得鬆開。鬆開後又一本正經道：“我專對可愛的人下手。”
趙芃芃撇了包裝袋，將麪條蓋子揭開，起身去吧檯拿了備用筷子來，將麪條推到她身邊的位置眯了眯眼道：“你還對哪個可愛的人下過手？”
“這世上，哪還有比你可愛的人，誇誇羣，虧你想得出來！”顧方舟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接過她遞來的熱湯麪，哼聲道。
趙芃芃看他腮幫子都氣得鼓鼓的，憋着笑強詞奪理道：“我不會夸人，專業的事情當然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比較好！”
顧方舟睨她一眼：“你下次再這麼敷衍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怎麼收拾？”趙芃芃喜歡看他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嘴賤將他一激。
顧方舟果真放下筷子，開始動手解其襯衣上的扣子。
趙芃芃口中的麪條嚼了兩下就生生嚥下，她丟下筷子去抓他手，邊阻止邊求道：“哥哥，別，咱有話好好說。”
“你叫我啥？”
“我……”
“再叫一次……”
“……”
“白天于思彤親自來我這兒了。”吃完麪條，趙芃芃捧着水杯靠在沙發背上，看着前方的白色窗簾。
“嗯？她來做什麼？”顧方舟伸過一隻胳膊，墊到她腦袋底下，手臂回勾，手掌撫上她的鬢髮，皺眉問道。
“我這兒不是有個團單跑去她那兒了嘛。”
“嗯。”
“那客戶表面好說話，實際不好伺候。先是推遲了拍攝時間，現在又臨時改拍攝風格。”
“……”
“這幾天我不是掛了在方伯伯家的院子拍攝的一組樣片嘛，恰好又被那客戶看到了，死活要改拍同種類型的。”
“方伯伯的院子特別，哪兒那麼好找！”
“嗯，花卉綠植少見這個就不說了，光是那面石壘牆和那面木墩背景牆就十分特別。于思彤短時間內也找不到相似的，無奈之下厚着臉皮來找我幫忙。據小均說，他看到她來門口徘徊過三次了，才進的門。她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啊……”
“所以你要幫她？”
“愛莫能助，方伯伯不接其他人的拍攝租借。那于思彤氣得臉都白了，怕不是以爲我在中間搗鬼。”
“無所謂了，不重要的人，他愛怎麼想怎麼想去，咱們自己過得好就行了。你也別指望我會幫忙去跟方伯伯說，我向來嫉惡如仇，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
“……我都還沒開口提，你……”
“呵呵，我還不知道你！你會無緣無故跟我說這個？”
“喂，幫一下唄，她答應我只要我幫忙，她就把沒給完小昭的那筆轉單費給回小昭。小昭她爸生病要用錢……雖然拿這個來做交換條件，是有點卑鄙，但做了好事，功德都是你的啊！”
“你說你個新鮮出爐的大學生，怎麼還這麼迷信呢！”
“你不也一樣？每年3月27去廟裡求啥？”
“我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的，我積極鍛鍊身體，每天出門檢查藥劑，不去空氣不好的地方湊熱鬧，一定活得好好的，長長久久的賴着你。”趙芃芃說着，眼泛淚花，縮進他懷裡，反抱着他，繼續道，“明天我們去方伯伯那兒吃飯吧，我都好久不去了。”她仰頭看他。
顧方舟垂頭看進她一雙晶晶亮的笑眼，努力板起臉來：“別以爲這樣我就會答應你！”
“嘿嘿嘿嘿，你說你怎麼這麼以己度人，還揪着這個。我只是順便幫他家皮哥拍一套照片，他都催我好久了，說我好沒良心，我得去證明證明我有良心。”
“哼！”顧方舟從鼻子裡發出這一聲，將她往旁邊推了推，發現她像個牛皮糖似的粘在自己身上，他又高興想笑，卻使勁憋住。
“你要不早點回去吧，我還得再修點片子。”趙芃芃說着拍拍他的臉，要站起身來。
兩腳剛站穩，就被他又一把猛地拽下去。
“你要是以後都這麼忙，我們有了孩子，她整天都見不到媽可怎麼辦？”顧方舟說着捏着她的臉頰，直捏到變形去，手鬆開，從兜裡摸出一張藍色門卡一把鑰匙塞到她手心，“這套房就在附近，從這兒往上走，穿過府前路，十分鐘就到。我過兩天替你備一套設備在裡頭，你可以把工作拿回去家做。你以後去那兒睡，別再睡工作室的沙發了。”
家……
趙芃芃轉着門卡，一陣感動，她復又趴在他胸口，正兒八經的問：“你們家到底有多少房子？”
“以後再告訴你！”
“你的以後是什麼時候？”
“你自己想！”
“該不會你也住這房子裡吧？”
“你覺得呢？”
“你覺得呢，你自己想，喂，你咋這麼喜歡說這句，我好難啊，我太難了。”
“因爲這個人是我，還因爲這個人是你，纔不難，一點都不難。”
“我們這說的還是同一件事？”
“你自己想！”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