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 趙芃芃用小刀分着醬油雞，拿眼瞟着已經落座的趙雲崢，發現這廝先是數了數桌上的餐具, 跟着猶如屁股底下長了釘子一般, 坐不住的樣子, 時不時還拿眼睛往門口的方向瞅。
趙芃芃垂着眼一陣竊笑。
牛小千要來這話, 她當時就是隨口這麼一說。後來邀約電話倒是有打, 不過牛小千忙着跟同學聚餐，分身乏術。
但看趙雲崢此時的樣子，顯然並沒有這麼隨耳一聽。
她這口是心非的哥哥喲！趙芃芃暗暗搖了搖頭。
席間, 關女士少不得又要對趙雲崢一通思想教育。
“老大不小了”“就沒遇到個心儀的女孩兒”“現在男多女少，資源稀缺, 遇到喜歡的女孩兒就不要猶豫了”等等老生常談, 趙芃芃都已經聽得耳朵起繭了下意識撓撓耳朵, 轉頭一看，趙雲崢還是那副眼觀鼻鼻觀眼眼觀心, 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只認真解決着自己手中的那碗飯。
但顯然關女士也是身經百戰的主，內心足夠強大到忽略面前這位左耳進右耳出的祖宗，將筷子在碟子上一擱，兩個胳膊在桌沿上一盤, 擺出一副要認真吹耳風, 一副不把這陣風吹進他腦袋裡誓不罷休的模樣。
“我退一步講吧, 小千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兒。”
趙芃芃暗暗吐槽, 小千要是知道她是關女士的“退一步講”或許並不高興。
“媽！”趙雲崢擡起頭來吼一聲。
趙芃芃夾了一塊金燦燦的醬油雞進碗裡, 樂得在一旁看好戲。
“對，我是你媽, 你也別瞞，你是我生的，你對人姑娘什麼意思，你以爲我會看不出來。”
“什麼姑娘，我有什麼意思了？”
“你喜歡人家，芃芃你也看出來了吧！”關女士適時的引外援。
趙芃芃吞下一口飯，擡眼看桌上兩人同時轉頭來盯着自己。
她心裡生出一種清官斷案的快感來，一向在家裡存在感不大的她猶自沉浸在這喜悅之中，望着在座等着她給出公允的答案的民衆，她舌尖在口中轉了一圈，正要張開她這張公正的嘴說話，卻聽心急的關女士說：“算了，你的意見不重要。”
趙芃芃：“……”
吶，這位女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趙芃芃還來不及發表自己的不滿，卻聽關女士已經換了個角度，繼續對趙雲崢循循善誘起來。
“你跟小舟學學，學學他對你妹妹的用心。”
“什麼用心？開車去撞費星辰的車嗎？”
關女士：“撞什麼車？”
趙芃芃：“……”
趙雲崢：“你問你們家小舟的女朋友啊！她比較清楚！”
趙雲崢跟趙芃芃掉了個個，嘴角噙上一抹壞笑，開始看起好戲來。
關女士果然調轉矛頭對準趙芃芃，趙芃芃瞅她媽一眼一陣心虛，情急摳出兜裡的電話舉到耳邊：“喂。”然後迅速起身逃離。
走了沒兩步，就聽身後趙雲崢補刀：“電話都沒響，接的什麼電話，電話都拿倒了。”
趙芃芃拿下電話瞅一眼，明明就沒倒啊……她瞟一眼向她飛來兩把明晃晃的眼刀的關女士，才知自己上了趙雲崢的當。
就那尷尬的一息之間，趙芃芃手裡的電話還真的就響了起來。
她大喜，眉眼頓時舒展指指電話：“嘿嘿，電話電話，這次不騙人。”轉頭她朝窗邊走去，“喂，師傅。”
“芃芃，我這兒有個活兒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是這樣的……”
***
“終於等到芃芃拍完了，我還說沒見過活的明星來現場湊湊熱鬧，沒想到……這李依依頂多也就算是個三四線明星，架子卻擺那麼大！”雯子說着憤慨的戳了戳前排的座椅背。
“噓！”大橘猛地用胳膊推雯子一把，朝車子外面瞅兩眼，又朝不遠處正在收拾東西的趙芃芃所處的位置看幾眼，沒看到那位大明星的蹤影她纔回頭來板着臉道：“你以爲這還是我們寢室呢，萬一被有心的人聽見，鬧出什麼幺蛾子怎麼辦？你不能什麼時候都只顧自己一吐爲快啊！”
雯子平時口沒遮攔慣了，大橘也不知道說了她多少次了，不期望她能改得掉，起碼分分場合發作。聽說這娛樂圈的人心複雜得很，隨便在網上說點什麼，有點粉絲基礎的流量明星都能掀起點風浪來。何況這李依依出了名的會帶節奏，她的粉絲也是出了名的是非黑白不分，見人就咬，萬一……
芃芃的工作室在不久前的暑假才咬牙盤下了隔壁的鋪面擴大了門面，這次硬着頭皮接下這個活兒，全程是謹慎又謹慎，跟她師傅的工作室借了幾個行事更穩妥更專業的助手，沒讓她們參加。都到最後了勉強讓她們來現場看看……別說藉助流量明星的影響力擴大工作室的名氣不成，反而惹了一身騷……
想到這裡，大橘不自覺的又嘆了兩口氣。
雯子見大橘如此謹慎，最後一句話還說得那麼重，一時也有點下不來臺。哪有那麼嚴重？她撇撇嘴。但又想到微博上明星之間的那些勾心鬥角，想到其中的厲害關係，她又覺得愧疚和不安。臉紅了紅，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聽到大橘的嘆息，再看到大橘僵硬的側臉線條，她頓時喉頭彷彿堵了塊拳頭大的石頭，愣是發不出一個音節來。
她成什麼了，一個只會壞事的朋友？就她大橘是一心爲了芃芃嗎？她頓時來氣，索性也沉默了。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吧？哪裡就那麼巧了給人聽了去？兩人冷了一會兒，她手指摳摳褲縫看着窗外還是忍不住這樣擔憂的想。
***
都說別盼，好的壞的都不要。不然盼什麼來什麼！
雯子自打那天之後就一直關注着李依依的微博動向，包括她工作室及助理的微博都一天查看三遍。但是福不是禍，該來的會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只是發那條語意不明挑事兒的微博的號，卻不是雯子關注的那幾個，而是李依依的個人小號。
“我本不想與她人鬧出什麼不愉快，但奈何人家不放過我，長了嘴巴張嘴就造謠說些不堪入耳的話。本來也只是看在朋友的份上用了這個小的工作室，誰想工作室小裡頭的人素質也高不到哪裡去。警醒自己，下次不能再這麼心軟。”
這條微博被鹿子師傅丟過來給她看時，趙芃芃正在寵物醫院裡陪着心情沉重的顧方舟。她隨意掃了一眼，又將手機丟回兜裡想着等下再回復。
躺在診臺上的英雄，氣息奄奄，它現如今的體重已經降到了峰值時期的一半都不到，全身骨頭畢現。已經處在絕食狀態挺長一段時間了，水也很少喝，整日整日躲在狗窩的角落裡，誰也不理睬。寵物專科醫生已經做了各種努力，最後還是無能爲力。
“一般這樣的情況，它們是什麼感受？”
“痛，全身疼痛，所以它才整日整日的不起來走動。”
趙芃芃聽到這兩句，電話在兜裡響起來，她捏捏顧方舟的肩出門聽。
“微博看到了嗎？”鹿子的語氣聽上去不太好。
“剛看了，師傅那是誰的微博號？”
“李依依的小號。”
“……”
活兒結束纔沒幾天就鬧出這一茬！面對拍攝過程中的刁難她已經忍了又忍，儘量各種順着李依依的意思，饒是這樣小心，卻還是得個這樣的下場嗎？
趙芃芃只覺頭大切去微博看，才發現微博裡竟然已經吵翻了天，就連三月橙工作室微博的評論區都淪陷了。
“是你吧，這什麼破工作室，三月橙，我看應該改名叫月月賤才合適。”
“我們家依依沒嫌棄你們，你們卻倒打一耙說我們家依依的壞話，你們這樣的有什麼前途，早點倒閉關門得了。”
“工作人員都是跟別的工作室借的，請不起人還出來拍什麼明星，趁早關門別出來噁心人了哎。”
“人賤就算了，技術還差，你看你拍的那叫什麼照片，把我們家依依的臉都修得不對稱了，你是黑吧，故意的吧？”
“我知道地址，S市xxxx區xx路xxxx街xxx號，離得近的兄弟姐妹們可以上門去看看。”
……
趙芃芃皺眉划動幾下，聽到診室裡的動靜，她趕緊努力調整氣息，平復好心情當做什麼都沒發生，迎接抱着英雄出診室的顧方舟。
回去的路上，車裡的氣壓很低，趙芃芃偏頭看了看顧方舟，只見他側臉繃得厲害，像塊無法動彈的石雕。
“醫生最後怎麼說？”趙芃芃想了想開口詢問。
“我約了一週後的安樂死。”
“……”趙芃芃回頭看看後座上的英雄，只覺它兩隻眼睛分外的亮晶晶，直直盯着前座，一點也不動彈。
“這周我就暫時不來找你了，我想帶着它四處走走。”
“……好。”趙芃芃不着痕跡的嘆口氣。
其實想陪着你，但奈何自顧不暇。她工作室的地址已經被人肉出來，暫時不見面纔是明智之選，這樣也好，只希望一週後一切又能恢復往常的平靜。
趙芃芃偏頭看向窗外，眉心彷彿都打了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