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英才實驗中學裡丹桂飄香,甜甜的味道,一陣陣鑽進鼻孔,趙芃芃打了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心想每個學校都有其獨特的味道,像他們八中,校園裡的味道就是玉蘭花。
英才中學真不愧是貴族學校,一路走過來,學校裡的各種名人雕像林立,全身的,半身的。
每個雕像跟前都有一句名人名句,學習氛圍營造得真是好。
兩人一路繞過歐式教堂一樣的禮堂,到了學校食堂。
“你們學校也太奢侈了,禮堂用大理石也就算了,竟然連食堂門口也用大理石!”
“大理石很稀奇嗎?”
“你們這一屆富人家子弟,素質不行啊,常識這麼差。”
“趙芃芃。”
顧方舟突然停在一棵樹前叫她。
“幹嘛?”
“看。”
“什麼?”
趙芃芃果不其然湊上前,因爲近視,她又湊了湊腦袋,見到道旁樹的小花壇裡蠕動的東西,她尖叫一聲退開。
顧方舟笑得裂開了嘴角。
“你神經病啊?”趙芃芃乾嘔一聲,臉都白了,擡眼瞪他。
顧方舟立刻收起笑。
“你解剖青蛙都不怕,竟然怕蚯蚓,你們這屆平常子弟素質也不行,蚯蚓可是鬆土的行家,多招人喜歡啊。”
“嗯,招人喜歡,跟你也就不相上下吧。”趙芃芃乾嘔後眼圈微紅,撫着胸口平復心情。
“你到底是爲什麼怕蚯蚓?”
“有人怕貓,怕狗,怕老鼠,怕蟑螂,我怕個蚯蚓有什麼奇怪。”趙芃芃眼神飄忽,側頭看向一邊。
“你先進去吧,我跟這兒坐會兒。”趙芃芃在道旁的長椅上坐下,迅速看他一眼說道。
她不能跟他一起進門,萬一被齊右看到,誤會了怎麼辦?
顧方舟看看她前伸的那條傷腿,也不勉強她,點頭。
走了兩步,他又回頭,嘴脣抿了又抿之後才問,“你到底來幹嘛的?”
趙芃芃擡頭,壓下陣陣心虛,含糊其辭,“還能幹什麼,你以爲呢?”
“那幫我買瓶水,我等下給你發紅包。”顧方舟指指適才路過的食堂前面立着的自動販售機。
趙芃芃下意識的瞟一眼球場門口,見到有人出來,她趕緊答應下來,“我等下幫你放在看臺第一排,你自己拿。”
顧方舟深深看她一眼,見她跟他對視後,眼神立刻跑路,他以爲她還在爲剛纔網吧那一幕害羞,不易察覺的勾勾脣角,“嗯。”
趙芃芃看着顧方舟的背影。
兩條裸露的胳膊和腿真白,反光。
這兩條小腿,竟然比很多女孩子的腿都好看,細長勻稱不說,還沒毛。
老天爺八成是個女的,盡把好東西往男的身上裝。
剩下些奇形怪狀,次品殘品混在良品裡隨機安給天底下的女的,被選中的活該倒黴。
比如她表姐,因爲小腿粗,從來不敢穿裙子,也不敢穿緊身褲,衣櫃裡一溜的運動褲和直筒褲。
趙芃芃在長椅上坐了沒一會兒,顧方舟的紅包就進來了。
她點開一看,以爲最多也就十塊錢,看到3後面跟着的兩個零,她瞬間無語。
趙病友:這麼多,是要我幫你買光販售機?
顧獄友:先收着。
趙病友:收着幹什麼,你以爲還有下次?
顧獄友:別不識擡舉熊貓砸桌.jpg。
趙病友:我和我手中的菠蘿都對你的話很有意見.jpg。
顧方舟笑笑,將趙芃芃的表情收藏,把手機塞進更衣室的儲物箱裡,轉身出去。
拿着運動飲料,找芃芃將剩下的錢發紅包還給他,腳踏進球場大門之時,剛好見到球場邊發球的10號。
她呆呆看着此人手臂上的短袖印兒,上白下黑,十分明顯的分界線,還有他後勃頸處發紅的皮膚。
很容易就辨認出是齊右沒錯了。
齊右本身其實也很白。
但就是體質招光,一曬太陽皮膚就發紅,紅完就變黑,而且是一旦黑了花好長時間都白不回來那種。
大家都是同樣踢球,同樣曬的,顧方舟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這體質有點逆天。
齊右發完球就火速跑向左邊進場,此時的球在顧方舟腳下,他帶着球越過兩個來阻攔他的敵方球友,假動作都沒做,不知怎麼做到讓對方球友誤以爲他要朝左手邊走的,對方球友朝左邊撲去,他卻往右邊踢着球走了。
趙芃芃迎着坐在第三排的“女鬼”的視線,一瘸一拐朝看臺走。
她大概能猜到顧方舟是怎麼得知她來了。
就是,眼下這情況,對她不利,這“女鬼”八成是把她當成情敵了。
情敵方圓十里,莫待,她懂。
所以,她將手中的水擱在第一排的邊位上,便轉身要走。
“等等。”“女鬼”出聲叫住她,聲音有點尖厲。
趙芃芃回頭。
“你和方舟是什麼關係?”
“放心,不是你以爲的那種關係。”趙芃芃對女生居高臨下的態度有點惱火,出聲也沒什麼好氣。
“也是,你身上穿的這衣服,是一般小店買的吧,廉價貨,他怎麼看得上你。”
趙芃芃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們家關翡翠女士在教養子女這方面很有想法,即使家裡不差這點買衣服的錢,也絕不會花大手筆在這上頭。
按關女士的說法:“我有那閒錢,我還不如添個書櫃,給你們多買一書櫃的書看,腹有詩書氣自華,有氣質的人就是披塊步也好看。”
趙芃芃雖然沒意見。
但自打高一穿了一件新衣服,忍氣吞聲被人扯着衣領看商標,說她穿的什麼破雜牌,她這火氣到現在都沒下得去,現在蹭蹭又冒出來。
她壓壓火氣笑道:“嗯,學生嘛,不像姐姐你應該是工作了吧,看你這一身挺貴婦的,應該做的是不錯的工作吧。”
她本來想說“貴氣”,臨到嘴邊覺得思想感情表達不夠到位,於是棄了,換成“貴婦”。
她這一句禮貌有加的話,罵人還帶讓人揣摩一通才能明白裡頭的幾個意思。
“女鬼”花了點時間揣摩完,見她要走,一時沒找到合適的話來回擊,氣得臉都白了,站起身來搖搖欲墜。
趙芃芃轉身就走。
“女鬼”看看場上朝這邊看來的顧方舟,雖心有不甘,卻又不好發作,只能放任她離開。
早知道她剛纔就不多嘴跟旺仔他們說,在外面看到誰的小女友了。
雖然她也不太確定是不是顧方舟去帶她進來的,但這也太巧了點。
路過球場,趙芃芃跟場內的齊右交換個眼神,指指門外,他衝她點頭。
轉頭看到顧方舟,正一瞬不瞬的瞅着自己,她咬咬脣快速離開。
踏出球場,只聽身後旺仔焦急的聲音傳來,“顧方舟,你幹嘛呢?怎麼往那邊傳球啊,傳給我說不定都進一球了。”
想起顧方舟適才那意味不明的一眼,她就一陣心虛。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
她在球場周圍隨處轉轉,拍些花壇裡他們學校見不到的花,站久了腿疼,她於是買了兩瓶水選了張角落不起眼,離販售機遠遠的長椅坐下。
正點了修圖軟件修修圖,加亮度,加飽和,加褪色,一張照片還沒修完,一條信息彈進來。
“你知道我剛剛辦了件什麼事兒嗎?”
趙芃芃棄了修圖大業,轉頭投入陳愉的懷抱。
趙芃芃想起陳愉有次在學校乒乓臺跟前摔了一跤,哭得稀里嘩啦,跑來跟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
於是她回,“你在哪兒摔了個大馬趴?”
陳愉:“不是,我跟他表白了,微信說的,還沒回,我瘋了,我想退學,太特麼尷尬了,以後都不想見了。”
趙芃芃:“穩住啊,你發多久了。”
陳愉:“都20分鐘了。”
趙芃芃:“再等等,說不定他在忙什麼事兒,打球什麼的。”
陳愉:“或者,wctm手機掉糞坑裡了可能。”
趙芃芃:“真掉糞坑就會不了你的表白了。”
陳愉:“也對,呸呸呸,沒掉。可是好難過,好想喝酒,”
趙芃芃:“我現在還有點事兒,等我忙完去找你。”
陳愉:“嗯,快點來啊,我以後再也不表白了,qtmd傻逼才熱臉貼冷屁股,我是全世界最大的傻逼,我想滅了我自己。”
趙芃芃:“淡定。”
她剛發出消息,就見到齊右走出球場,她果斷將手機塞進兜裡。
興沖沖站起身來,稍微走出幾步,到顯眼的位置,很快又回覆淡定朝他招手。
齊右朝她走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總覺得他腳下沉重,像綁了多少斤的沙袋一樣,拖沓得很。
兩人在長椅上坐下,她自然的將手邊的一瓶水遞給他。
他遲疑了下才伸手接過。
這一點遲疑,讓趙芃芃心裡不太舒服,像是被人嫌棄沒洗澡一樣的感覺。
“你找我什麼事兒?”趙芃芃語氣冷下來。
“我們的約定算了吧,以後都做朋友。”齊右的語氣自然,像在說今天天氣晴朗一般。
“哦,行啊。”趙芃芃擰開水喝下一口。
灌得急,她一個不慎嗆了,她忍了忍,忍住了咳嗽,卻開始打起了噴嚏。
還好。只是打噴嚏而已。趙芃芃安慰自己。
“除了這個,你還想說什麼?”趙芃芃語氣又冷了起碼八個度。
活像電視劇裡的女劍客,在漆黑的雨夜,拿着劍架在被她打趴下的對手脖子上,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間。
“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齊右語氣很是官方疏淡。
“多謝關心,不過,不勞您費心。”趙芃芃說完,猛地站起身,腳在地上砸一下,扯着了腿傷,她身子晃了晃,闔一闔眼,定在原處好一瞬才邁開步走掉。
走了沒幾步聽見身後的齊右對她說:“趙芃芃,旁人都說你心冷脾氣硬,原來是真的。”
趙芃芃背脊一僵,倔強地咬咬脣,腳下不停,路過一個垃圾桶。
她很是順手,將手中只喝了一口的水一把丟進去。
她將背脊一挺再挺,雖然腿疼,但還是大步朝前走。
他們頭頂上方坐在欄杆上的顧方舟,看着趙芃芃這一瘸一拐的背影,手指在手中飲料的瓶身上點兩點。
“像個驕傲的孔雀,不過是隻受了傷的。”
“什麼?”黃夢沒聽清他說什麼,於是探身問。
“沒什麼,以後不要找我了。那天換作別的什麼人,我也會上前。我重申一句,我並不喜歡你,以前不喜歡,現在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顧方舟說完丟下兩眼含淚的黃夢走了。
黃夢抽一口氣,鼻子裡都是桂花的甜香。
她討厭桂花味道。
桂花的香味,不止飄散在英才實驗中學裡,就連公交車路過某條路也能聞到這甜甜的香味。
公交車裡坐着的趙芃芃,耳中塞着耳機,聽着得到裡羅振宇講的“二元學習法”:
“具體來說,就是找到兩位這個領域的代表性人物,而且是針鋒相對的代表人物。比如古典音樂領域,看到莫扎特,就該去找貝多芬……”
她邊聽邊看陳愉的消息,好大一段文字,她看得頭暈,但也忍着繼續看下去。
“青春期裡,總有些懵懂的感情,想要要不到,有些人想近近不了。不過,也沒關係,走過這一段,你會發現,你還會遇見更多的人,對你依舊冷漠的,當然也不乏對你示好的,還會再有你想親近的,相處起來特別舒服的人,嬉笑怒罵在他面前不必顧忌。”
“什麼?”
“莫名其妙不?這是他發給我的,我靠,我tm喜歡上的是個什麼睿智玩意兒?”
趙芃芃嘆口氣,看看車裡的站牌和剛剛靠攏的站臺名字,“我還有三個站,很快就到你畫室樓下。”
“我買了酒,還叫了另外一個姐們兒。”
“嗯。”
手機又震了下,返回鍵上顯示一個①。
趙芃芃切出去。
顧獄友以草地上英雄跳起來的照片做的頭像上有個紅①。
點開。
是一張熊貓的表情圖,上面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寫着一句話:
“當年我背井離鄉之後,鄉里人再也沒喝上過一口井水。”
趙芃芃懶懶扯出一個笑,在收藏夾裡挑出一個蘿蔔表情,回給他。
“在警察叔叔的幫助下,失足少女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腳。”
顧方舟垂頭笑着將表情收藏了,卻動動手指在輸入框打下幾個字。
“我發錯人了。”
幾秒鐘就收到趙芃芃的回覆。
“我不怪你,我大方。”
“把你錢收回去。”
顧方舟淡笑着也不點她發回來的紅包,徑直鎖了手機拿在手上。
球場上,老潘剛踢進一個球,他們隊一陣歡呼。
而此時對方原本在休息的齊右準備上場。
顧方舟拿着手機走下場,將手機交給被他換下強行換下的隊友,也上場開踢。
剛被顧方舟換下的隊友跟受傷下場的旺仔小聲聊天。
“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你有沒有感覺老顧很針對齊右啊?”
“我也納悶,只要齊右帶球他就必搶,還一搶一個準,什麼仇什麼怨?”
“以後我妹夫還要跟我們踢球嗎?”
“愛踢不踢,大名鼎鼎的八中神射手齊右,也不過如此,等等,誰是你妹夫?”
“齊右啊!”
“林嘉茵跟齊右!”
“嗯吶。”
“我靠,我的暗戀就這麼結束了?”
“你暗個鬼,誰不知道你喜歡我妹。”
“就不許我明着暗戀啊!不行,我受不了這委屈,裴路你下來,讓我上。”
旺仔說着從地上爬起來,將手裡的毛巾狠狠朝地上一丟,活動兩下腳踝,兩眼死盯着場上的10號,“今天,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老潘走到他跟前錘他:“你個睿智,抽什麼風?”
旺仔:“哥們兒失戀了,丫齊右就是挖哥們兒牆角的混蛋。林嘉茵好狠一女的。”
顧方舟轉頭看他,臉色越發陰沉,“剛纔不夠認真,現在認真來一場。”
哥兒幾個在他臉上看到了騰騰的殺氣,不自覺吞嚥下口水。
裴路被換下來後,看一眼場上氣勢洶洶的旺仔,聽身邊人解釋了一通才想明白。
轉頭,他又看一眼剛搶下齊右的球,差點讓齊右摔一個狗吃屎的顧方舟。
“聽你一說,這旺仔針對齊右我就想通了,可是這老顧唱的又是哪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