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芃芃沒能辭掉補習兼職,照樣每週去做兼職。
碰到關女士在家,她就給陳愉打個電話通氣。
“虧得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趙芃芃下了電梯給陳愉撥電話過去。
“我覺得你今年有點犯小人。”
“誰說不是,你今天打算去哪兒啊?”
“我找董映雪去電玩城玩。”
“等下次我請你們玩。”
“行,我拿小本本給你記上。”
兩人笑着掛了電話,趙芃芃踏出小區門一偏頭就見到等在門口的胡捷。
主要是他穿白衣站在門邊,周圍還有薄薄一層霧氣未散,底下一條灰色長褲,跟灰牆幾乎融爲一體,猛一看就像是半截身子漂浮在空中,嚇人一條。
趙芃芃定了下心神,琢磨着朝前走。
她是不大願意跟他再有什麼牽扯,被他威脅過的仇,她小本本上還記着,但要去地鐵站就一定要路過他跟前。
終究礙於他媽李主任是她媽關女士的頂頭上司,她勢必要將場面應付過去,就隨意的跟他打了聲招呼,“早,等人啊?”
趙芃芃並不期待他能回答,見他只是看着自己半天默不作聲,她拉拉揹包帶子,繼續朝前走乾脆利落路過他。
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有些着急追趕的腳步聲,她轉頭看去。
胡捷像個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身子頓了下,臉上閃過一抹小小的慌亂。
一個打架鬥毆都沒在怕,威脅起人來得心應手的人,在這時候臉上竟然也會出現這樣的表情,倒是稀了大奇。
趙芃芃奇怪的看他兩眼,索性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跟着我有事兒?”
胡捷左顧右盼了下,才頗不自在清清喉嚨說:“我聽說你在濱江路丟了包,包裡有幾千塊錢。”
趙芃芃小小吃了一驚,轉念想起自己那愛交流育兒經驗的老母親,她撇撇嘴,“所以呢?”
“我想問你,那天是不是穿的一身黑色的牛仔衣褲,掉進江裡的包也是黑色的?”
胡捷自始至終沒敢看趙芃芃的表情。
“別告訴我滑着輪滑那個人是你?”趙芃芃瞬間氣息上涌。
“我後來有去那兒等過你,想賠你包,但是一直沒等到……”胡捷一臉的“我也很無助”的表情。
趙芃芃心中稍稍緩和一點,但仍是忍不住朝天翻個白眼。
她自打在那兒丟了包,就再也不想踏足那塊地方了。
“所以,你是因爲丟了包和錢纔去顧方舟那兒做兼職的?”胡捷突然擡頭看她,表情之嚴肅認真。
“起來,地上溼溼的。”路過兩人身邊的兩個遛狗的女人邊走邊聊。
“我們隔壁鄰居家養了10年的狗,今年去寵物醫院看說是得了關節炎,每天都要照燈,還得要去泡熱水浴。”
“可不是,不能讓它吃太多,自重也傷腿,要多曬曬太陽。”
狗也會得關節炎?
趙芃芃垂頭看看身邊路過的,兩個小眼睛眨巴着,走起路來懶趴趴的大金毛,聯想到顧方舟的英雄。
英雄多大了來着?
“趙芃芃?”胡捷偏頭湊近她一些。
“啊?”趙芃芃被胡捷突然放大的臉下了一跳,朝身後仰了下上半身拉開距離。
胡捷胸口因爲趙芃芃這個躲避的動作而微微有些發悶,他抿抿脣,“你丟的錢我賠給你,你是不是就不用去顧方舟那兒做兼職了?”
趙芃芃越發奇怪的看着他,深吸一口氣,“去不去那兒是我的事兒,但是錢你確實得賠。”
她擡起手腕看看時間,“我還有事兒,要先走了。如果你沒難處儘早把錢還給我吧,我等下發憑證給你看。”
說完她轉身快步朝前走。
胡捷緊追兩步跟上,在一棵樹下,他擡手自然而然的替她撩開頭頂的樹枝。
從樹枝上滴下的兩滴露水,正好打在趙芃芃擡到一半的手背上,涼涼的,她垂下手臂將頭偏向別處。
“謝謝。”
“不客氣,我現在就把錢轉給你。”胡捷說着掏出手機。
趙芃芃快速在他端着手機的手上掃一眼,視線被他手背上那條粉紅蜈蚣一樣的傷疤攥了下。
腦海裡浮現出當日顧方舟狠揍他的暴戾模樣,胸口突突跳了兩下,“你手背上的傷,是他弄的?”
胡捷鬆開左手,端起來看了下,不甚在意的笑下道,“這算好的,被他三番五次打進醫院的人,現在都還沒下得了牀。”
“……”
趙芃芃垂下頭看着腳邊的地面。
那兒有一個小黑洞,一隻黑色的蟲子在洞邊探了探頭,轉身繞開,可是走了幾步,不知怎的它又掉了進去。
“趙芃芃?”胡捷又叫了聲,心想她怎麼這麼愛出神。
趙芃芃回神擡頭,“哦,我現在就發憑證給你。”
胡捷點頭。
在趙芃芃翻找手機相冊時,胡捷握着手機看了兩眼她細白的手指,然後視線上移,定在她的紮起的發頂。
他就這麼盯着她髮絲上沾着的霧氣,如顆顆細小的白糖粒,就這麼想着,他口中好似已經嚐到了淡淡的甜味。
他瞧得有些入神,待意識到時,他吞了吞口水,不自在的偏頭四處看看。
此時的霧氣已經散了80%。他放眼望去,視線掠過停在不遠處一輛灰色轎車後面的黑色轎車上,瞧見那緩緩搖上的車窗,他狐疑的微微眯起眼睛。
“走吧。”緩緩搖上的車窗裡,顧方舟面若冰霜,冷聲對周叔說。
“不接趙芃芃了?”周叔將視線從窗外的那兩個身影上收回來問。
“我就是來吃早飯的,壓根就沒想過要接她。”顧方舟盯着前面的座椅背,悶悶的說。
周叔再一次看看離得不遠的兩個身影,想想顧方舟沒動兩口的牛肉麪,咧嘴笑了下,似有若無的搖了下頭,啓動車子開出去。
“我發給你了,你看看。”趙芃芃擡頭看他。
胡捷頓時收回視線,沒能看到黑色轎車的車牌號,車子便又被另一輛車跟上,擋了大半截。
“轉了。”胡捷收起手機朝她手機上看一眼。
“收到了,多謝。”趙芃芃收起手機,擡頭,“我約了朋友,真得走了,拜拜。”說着她已經跑到地鐵口。
“哎,趙芃芃,你幫人補習多少錢?”胡捷追上去叫住她。
“我收費挺貴的。”趙芃芃轉身頓了下,看他一眼丟下一句,回身就一路跑下樓梯。
胡捷雙手在褲腿上拍兩下,探着頭朝地鐵樓梯下看兩眼,自言自語道,“真的越看越酷。”
趙芃芃火急火燎衝進別墅裡,換鞋時被路過的顧方舟涼涼看了一眼,她有點莫名其妙在別墅空蕩蕩的大廳裡環視一眼,最後將視線定格在沙發裡的英雄身上。
她朝英雄走去,在它身上摸兩把,被英雄擡頭懶懶蹭了兩下,她輕聲說:“還是你簡單,雖然你有嘴不能講話,但你的表達起碼是沒問題的,兇就是不喜歡,安靜就是不討厭,蹭人就是喜歡。不過,你最近怎麼總是愛趴着?”
英雄衝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復又將頭耷在兩個前腳上,緩緩閉上了眼睛,身子一起一伏的像是又要睡了。
趙芃芃拎着揹包進了書房,她在自己座位坐下。擺出文具,放好包,剛一回身,就見身邊的顧方舟一腳踢開椅子,猛地坐下。
趙芃芃皺眉看他,只覺他側臉像是冰塊雕刻而成,一點表情都沒有。
大早上的吃槍藥了?
顧方舟又恢復到上課就睡的狀態。
趙芃芃用筆戳了他幾次,他一點反應也不給,趙芃芃最後只得放棄。
課間,老師出門後,顧方舟才醒轉過來,一起身,就見趙芃芃拿着手機在那兒看網頁。
他視力好,離得也不遠,趁她不注意,他瞄了眼,瞄到“狗愛趴着不動”幾個字,他頓時偏頭看向書房門外。
趙芃芃見他醒轉,將手機遞到他面前。
“天氣這麼好,英雄最近還老愛趴着,你要不要帶它去看看?”
顧方舟看一眼手機,又擡頭盯着趙芃芃看了兩秒,沒做任何反應,直接就起身朝外走。
趙芃芃僵在原地,拿回手機,將手機裡打開的所有程序,全部關閉,然後鎖了手機丟進書包裡。
一天的課結束。
趙芃芃收拾收拾準備離開,換好鞋出門,卻發現門邊的站成條柱子的顧方舟和趴成塊石板的英雄。
顧方舟一臉的桀驁,像極了人們對杜賓犬的初印象,而杜賓英雄反而是靜靜的趴在他腳下,一臉乖順。
“走吧。”
趙芃芃和英雄似乎都不確定這兩個字是對他們中的誰說的,於是一人愣在原地,一狗僅是擡起頭看着前方。均沒有動作。
顧方舟不耐煩的回頭,“愣着做什麼,不是說要帶它去寵物醫院看看?”
“??”
她明明是建議他帶英雄去……
趙芃芃微微閉了下眼睛,嘆口氣,再一睜眼,轉頭看下英雄,認命的向它招了招手。
英雄還是趴着不動,趙芃芃索性上前將它抱起來,它懶懶的,倒是起身了,卻是走得極慢,像個年邁的老爺爺,走得蹣跚。
“英雄幾歲了?”趙芃芃走兩步等兩步,趁這間隙問站在前面一臉屎樣的顧方舟。
“10歲,相當於人60歲了。”顧方舟看着英雄面色稍稍緩和下來。
也10歲啊……
還真是個老爺爺了,趙芃芃低頭看英雄一眼。
兩人一狗到了寵物醫院,醫生一番看診拍片後說:“是類風溼關節炎,他平時是不是愛趴在潮溼的地方?”
顧方舟徑直盯着英雄,臉上木木的,不說話。
趙芃芃看他一眼,又衝醫生歉意笑了笑,替他答道,“它愛趴在草地上,嚴重嗎?那我們該怎麼治?”
“比較嚴重,建議先留在醫院每天烤燈改善一些再帶回去繼續服用關節寶。”
趙芃芃看顧方舟一眼,用胳膊捅捅他,見他點頭,她於是轉頭答道:“好。”
兩人從寵物醫院出來,顧方舟悶着頭,一聲不吭。
趙芃芃也不知道說什麼,她微垂着頭跟在他身後,想起之前看過的新聞——
“某明星的寵物狗離世,她陪伴它的屍體直到天亮,後來爲寵物出演的電影幾度流眼淚。”
她沒有養過寵物,不能深刻體會這裡面的感情,但十年的陪伴,大概就跟親人差不多。
她跟在他身邊,想要說兩句安慰話,話還沒出口,包裡的手機就響了。
是陳愉。
“芃芃,你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
“那我在你家小區附近等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哦,好,我大概要半個小時左右到家。”
電話掛斷,兩人又陷入沉默。
趙芃芃掏了掏口袋裡的地鐵卡,偏頭看向斜對面,視線落在紅黃兩色的地鐵指示柱子。
顧方舟恰好擡頭,順着她的視線也看到那根柱子。
他想起早上的那一幕,他胸口劇烈起伏兩下,看也不看她,丟下一句“走了。”然後就大步流星走掉。
趙芃芃在風中凌亂。
他今天到底怎麼了?是因爲白瓷瓶碎了捱罵了?
除了這個她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她頓時無力的看一眼他遠去的背影,然後朝對面走去。
顧方舟臨上車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趙芃芃絳紅色的背影剛剛走下地鐵口的樓梯。
他雙脣抿成個平平的“一”字,陰着一張臉坐進車裡,重重甩上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