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繡此時心中又是在籌劃中,待到她在關外落了腳,把自己夢想中的小家安置好了以後,便把女兒再接回來。
那個小小的家,不需要什麼,院前一片籬笆,院後半畝薄田,種上她喜歡的時令瓜果,再在前院的籬笆下種上青藤翠蔓,院裡栽上幾株花草,早聽雞鳴之聲,晚看落霞顏色。
想到了這些,白錦繡的心裡纔算是開闊了些。
坐了許久,正要起步回房,白錦繡忽然聽到從阮非墨的房間裡,傳出了田乘風說話的聲音。
白錦繡側耳細聽,只聽田乘風像是說到什麼治外傷的良藥一類的東西。這讓白錦繡有些訥悶,阮非墨並沒有受什麼外傷,哪裡會需要這樣的東西,可若是託阮非墨給自己的,白錦繡又覺得這也講不通,田乘風爲什麼不自己交給她,反倒是要阮非墨代爲轉交。
猜不出來原因,白錦繡便更側耳細聽,只聽裡面阮非墨,淡聲的道。
“我並不知道她的傷怎麼樣,這幾日她沒提過,我便沒有問。”
“即使不問,阮公子的心中想必也是有數的,這藥是從雲南來的,或許對林公子會有一些用處的。”
“田大人何不自己交給他,想必田大人是有什麼話該說清楚纔是,非墨不願做個糊塗人,而且,想必田大人也是有事要和阮某商量的,所以,田大人有事還請直說。”
“這原本也並不是我的私事,而是裡面摻雜着些不能說的緣故,只是有一樣,我對林公子絕無任何的敵意,即便是我知道了什麼,也不會說出去,至少這點我可以向阮大人保證。”
阮非墨似乎是停了一會兒,也不知他是在觀察田乘風的神色,還是略有沉吟,白錦繡側耳細聽着,只等了一會兒的功夫,才聽到阮非墨冷聲的對田乘風說道。
“田大人不必向我保證什麼,非墨也不需要田大人向我保證任何的事情。”
兩個人說到此處,白錦繡即便不在裡面,也覺得兩個人談得有些僵住了,白錦繡差不多能猜到田乘風想要保證什麼,左右不過是她的身份罷了,可是,如果就僅是爲了這個,田乘風沒必要和她一處,那麼田乘風的目的便是不簡單了。
白錦繡仔細的側耳聽着時面的動靜,可是,田乘風除了笑了兩聲以後,並沒有再說話。
阮非墨也是沉默着,裡面一丁點的動靜也聽不見,白錦繡甚至能夠聽得清楚燭花的爆節之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阮非墨,冷聲逐客道。
“若田大人無事,便請移駕吧,我走了一日,也是乏了。”
白錦繡聽到阮非墨的說話聲,下意識的縮回了脖子,想要把自己隱藏起來,可是,卻沒有聽到裡面有任何的動靜,白錦繡便又認真的側耳細聽。
“阮大人也不過纔是過了雙十的年紀,便是放眼當朝也沒有一個如阮大人這般年少得志,若是阮大人願意經營,想必是未來在朝堂上便有一席之地。到時候自然是滿門的富
貴,阮大人可要好自珍惜纔是。”
阮非墨連笑都沒笑,像是飲了一杯茶水以後,纔不疾不徐的迴應道。
“這些話,幾年前便有人同我說過了,田大人不過是拾人牙慧,我想田大人也是聰明人,自然是明白人各有志,田大人又何必強求阮某許什麼諾給你呢。今日裡即便是我承諾了下了什麼,若非是出自本心,田大人即便是聽了去,自以爲得了什麼允諾,也不過是過眼雲煙般的虛言妄語罷了,如此讓非墨妄做了小人,卻也非是非墨的本意。”
“那阮大人的本意是什麼?”
“你以爲是什麼?”
白錦繡揚了揚眉毛,竟然不知道阮非墨還有此等這樣咄咄逼人的時候,便更是想要一聽究竟了。
“歸隱田園,神仙眷侶,可是,阮大人自認爲自己便能夠得到你心中所念所想嗎?”
“你又怎麼知道我得不到?”
阮非墨像是完全不在意,言語間的平和和悠然,並沒有因爲田乘風的話而有所輕減。
“阮大人該知,若是有朝一日,出了什麼事故,那便是你阮家滿門都是要受了株連的,阮大人心下又怎麼能忍呢?”
“噢,連這田大人都替阮某想過了,卻是太過難爲田大人了。莫非此路上,田大人便是等到了山海關之時,非墨因爲身爲官身,私逃境外,而把非墨抓捕回朝,以期得以重賞嗎?”
“阮大人,以爲乘風是那樣的人嗎?乘風今日漏夜探訪,只是爲了阮大人在乘風的眼裡,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人中不得多得的君子,所以,纔會如此唐突。”
“是嗎?”
阮非墨仍舊像是沒有什麼對田乘風可說的,要說是害怕,阮非墨並非是神仙,他當然是會害怕,可是,此生此世,若是還有什麼是他想要得了的,那便只有心底裡的那點殘存着的火一樣溫暖的念想,雖然明知道那火種已經被白錦繡親手的捏熄了,可是,縱有半分的希望,阮非墨自覺無論如何,他還是想要陪在白錦繡的身邊。
這便是情之爲物吧,直叫人生死相許。
阮非墨話語間的隱隱的敵意,卻讓田乘風有些爲難。
他敬佩阮非墨的才學,也羨慕阮非墨現在的位置,那是他田乘風即便是再努力也達到不了的目的。
大丈夫立在天地間,田乘風覺得不過是四件事罷了,齊家,治國,安邦,平天下。
現下,阮非墨有如此的才學,竟是因爲一個女子,便放棄了大好前程,實在是讓田乘風心生嘆惋。
“田侍衛若是無事,便請回吧,非墨也要安置了。”
這是阮非墨第二回出言送客了,可是,田乘風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了般,又對阮非墨說道。
“阮大人可曾替那人想過,若是她能夠回雲,以王爺對她的心思,自然是錦衣玉食,獨寵不衰。我也索性說句明白話,現下曲家的五姑娘曲玲瓏得以入了皇后的眼,落了名帖,進了甄選,
那便是景王親自挑撿了出來的,所爲了的是什麼,我想以阮大人的聰明,自是不可能不知道,若是相較王爺,阮大人自認能給得了她什麼?”
“那便要看她要的是什麼。”
阮非墨和白錦繡兩個人一裡一外,俱都猜出來了,田乘風是以爲他們二人是要私奔,白錦繡在外面聽着,面露笑意,冷冷的像是風一樣的薄,裡面帶了此許不可查的空落落的感覺,可是,裡面的阮非墨心裡卻是暗自唏噓,這些日子,他便是不用十分的留意,單就是那日白錦繡無意間說的一句,景王孫恪曾手抄過一卷《昭明文集》,從白錦繡言語裡的寥落,阮非墨便已經明白,白錦繡的心已經不在他的身上了。
“若是她要的是榮華寶貴,我自是給不了,可是,你覺得這便是她想要的嗎?再退而言之,若是田大人心中有了個心怡的女子,難道是別的女子可以替代和彌補得了的嗎?我想個中的關竅,我便是不說,田大人心中也該是明瞭了的,非墨萬分感謝今夜田大人能與非墨如此推心罩腹,但是,非墨本就是一介布衣,若是有朝一日還於布衣,也必是出自非墨所願,與他人也是無干的。至於朝廷,非墨覺得能出於我右者,數不勝數,又何而言之可惜了這幾個字呢。”
白錦繡心裡生笑,這已經是阮非墨第三次送客了,果然這回田乘風再也留不下去,起身出了門以後,連關都沒有關闔,便匆匆的回了他的房間。
白錦繡又略坐了兩分鐘,才起了身。
到了阮非墨的門前,白錦繡並沒走進去,而是站在門口,手裡一直是執着的那柄扇子的扇骨敲了敲露着縫隙的房門,然後,在阮非墨擡起頭,望向門口的時候,白錦繡卻並不着急說話,眼裡隱隱的透了些瞭然於心的笑意,眉目清凝的若是止水一樣的看着阮非墨。
阮非墨一看白錦繡眼裡的神色,便執起茶壺,拿了一個乾淨的杯子,倒了杯茶,然後在落下了茶壺以後,纔開口問白錦繡道。
“你都聽到了?”
白錦繡又是笑了笑,並不答話,挑起袍子的下襬,走了進來。
坐到阮非墨的對面,笑看着阮非墨神色裡的淡然,覺得有趣,纔要調侃他兩句,阮非墨卻在這時候,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了一般,淡淡的笑着對白錦繡說道。
“你也莫要猜了,田乘風此人做事一向是維朝廷是從,並不是景王的心腹,我想他的身上此時應該是負了皇命,有什麼不能說的差事,若是他不明說,你是無論如何也猜不透的,索性,他對你並沒有敵意。你且讓我再觀察兩日,興許我能捋出些眉目來。”
“嗯,我看他對曲鈞山看得緊,想此人也不是心腸極壞之人,你也莫要把他亂說的話太過放在心裡。”
白錦繡想要勸阮非墨剛纔田乘風胡亂猜着的事情,可是,說出來以後,意思又讓白錦繡自己弄得扭了原意,才皺眉的時候,阮非墨擡起眼,看着白錦繡,口吻裡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模樣,對她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