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間隔音效果甚好,而且從外面絲毫看不到裡面的情況,獨獨差了些的是照明問題,不過懷柔用一顆夜明珠取代了現代的燈泡。
君屏幽從進內殿開始一直站在原地不動,默默的看着懷柔,如詩似畫的容顏掩在窗框投射的陰影裡,表情變幻莫測了片刻,忽然被拉着出了房門,腳步微重,一步一步踏在懷柔宮緊緊拼接的地磚上,磚石發出難以承受的細微聲響,在靜寂的懷柔宮裡尤爲清晰。
懷柔忽然笑了笑,從軟塌收回視線,看向身後這個忽然變得沉重無比的男人。他是在怪自己又好端端的惹禍上身,不愛惜自己了。
進了暗間的那一刻,君屏幽終於有了反應,眸光微沉,看着懷柔怒然叱道:“爲什麼又不跟我商量就應承下來?懷柔!我問你,你到底將自己擺在了什麼位置,又將我擺在了什麼位置!”
懷柔不語,拉着他依然不動。
“懷柔!你是聾了麼?”君屏幽忽然將她的手甩開,看向別處,沉聲道。
懷柔冷笑了片刻,須臾,她收了慘白無力的笑意,看着君屏幽認真的問道:“君屏幽,你到底在怕什麼?我和他已經斷絕了關係,難道還會因爲區區一個冷若霜再度跟他沾染上麼?我只是同情她腹中的胎兒,那是無辜的小生命,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你的擔心一旦過了度,也是一種負擔。你還沒發現麼?自始自終,我不是不願意將心事與你分享,而是你隱得太深,讓我害怕與你說,你只知道責怪我什麼事都不願意和你商量,但是有沒有想過我看着這樣的你甚至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君屏幽不再開口,轉過頭死死的看着懷柔。
“我在失憶之前就已經和他撇清了關係,失憶也是爲了給你和我一個機會。可是你呢?竟然爲了自己那可笑的安全感居然將已經失去記憶的我推向他,你可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麼嗎?明明已經失去了記憶的我居然還會心痛到快要死去,狠下心不再管你,可是還是如今還不是選擇了和你共進退,你爲什麼就不能偶爾也體諒我一次呢?”懷柔對上君屏幽的目光,雖然平靜,但話語間無處不流露着悲慼,“若是但分有一種可能,我最不願意愛上的人就是你,可是我還是敗給了命運,自願與你一起**。”
“**麼?”君屏幽冷笑一聲,“你敢說你與我在一起即便是慪氣卻不快樂?我不是不能釋然,只是在等你與我說明事情的真相。”
“可是你終究沒給我機會不是麼?那一日你爲什麼是棄我而去你自己心裡清楚,我雖失憶卻不是失了智,你就那樣將我甩手給他,我心都冷瞭如何還能解釋?”
“你既然不是失了智爲何不拒絕?”君屏幽毫不猶豫。
“當時的狀況你容我拒絕了麼?我不是不想走向你,而是你離我越來越遠讓我逐漸看不清你了。”懷柔忽然長嘆一聲,心中似乎有某種東西在纏繞,又有某種東西在化開,須臾,她繼續道:“冷離疏的確是用了心急智謀手段,甚至是背後玩了陰的逼迫我嫁給君冥皓,可是我就是那種會輕易屈服的人麼?封妃前夕,我一夜未眠,一直在等你歸來,可是你終是沒有歸來,你太自信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了,甚至自信過了頭,以爲你先找到了治病的良方回來我還依然會等你。只是不成想,還是晚了些。我失了憶,後來的事情並非我所願,卻也是天意。”
君屏幽面色一白,白着臉抿着脣不語。
懷柔不再看他,將頭瞥向別處,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她都說了。那些話她本來不打算說,她和他好不容易纔和好如初的,但是若不狠下心剝開這層外衣,君屏幽永遠都不會明白,只覺得是她負了他。今日若是他還執迷不悟,那麼她就甘心承認自己眼瞎愛錯了人!
“我說你這個女人還知不知廉恥啊,居然光明正大的就把男人帶到自己宮中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懷柔順着聲音看去,只見陰夜居然不知何時進了暗間,此時正散漫的倚着門框,滿眼鄙夷地看着她。
懷柔的心驀地一緊,轉瞬鬆散,即便是他的鄙夷,她此時也看得極爲順眼,想來,這就是家人吧,不管之前生了多大的氣,但一個轉身又會牽掛着回來,“你怎麼來了這裡?我居然沒察覺!”
“你眼裡只有那個男人,能看得到我?”陰夜冷哼了一聲,邪魅的鳳眸狠狠的剜了君屏幽一眼,然後視線極爲不屑的回到懷柔身上。
“我的馬呢?”懷柔自動屏蔽他的話。
“帶不進宮乾脆就讓它自個兒奔回去了。”陰夜丟出一句話,徑自出了暗間。
懷柔翻了個白眼,扔下君屏幽追了出去。
隨後暗間外,傳來一男一女這樣的對話……
“它認得路麼?”
“自然,比你聰明多了!”
君屏幽聽不見,也不想聽見,腦海裡一直迴盪着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半晌低啞的自言自語道:“天意……真的是天意麼?”
暗間外是一個極普通的房間,但整體的佈置卻不失高雅,還飄着淡淡的檀木香,融入這個季節特有的花草香,讓人聞了不自覺的放鬆下來。
陰夜出來就直奔軟塌,他困得要死,見了軟塌自然歡喜,鮮有的嘟噥道:“還是這兒睡得舒服,馬背上睡得我腰痠腿痛……”
“你仔細着點胳膊,別壓着了!”懷柔好笑的看着面前這個沒有睡相的人四仰八叉的趴在軟塌上,走過去俯身撿起被他擠到地上的小毛毯然後對着他的臉一扔,沒好氣的道:“你將這雪貂皮做的毛毯墊在胳膊下再睡,聽到沒有?”
陰夜閉着眼睛,伸出那隻完好的胳膊將那條毛毯從自己的臉上抓起然後隨意的往一旁一扔,繼續安睡過去。
懷柔連忙出手接住,看着毛毯撇撇嘴,惱道:“你別不識好歹啊,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雪貂皮做的毛毯!尋常我還捨不得拿來蓋呢?!”
“哼,別以爲我不知道,這是那個男人送的吧?不想看着它親手被我給毀了就別再扔回來!”陰夜忽然睜眼,怒視着她。
懷柔忽然想起這毯子上還留有君屏幽的味道,難怪陰夜這麼排斥,不由得笑着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從一側的櫃子裡抓了一條自己的毛毯給他,然後道:“這毛毯是我親手做的,再扔可就沒有了啊!”
陰夜瞥了她一眼,哼唧了一聲,這才肯接過,毫不客氣的墊在受傷的胳膊之下,不出一會兒沒了動靜。
懷柔看着他,隱隱想笑,但終於忍住,轉身欲離去。卻聽後面的人好似在說夢話一般,斷斷續續的道:“從你將我從死人堆扒拉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蠢到極致的女人,……不過我那時卻還是被你給震撼到了……還以爲跟在你身邊你能被我感化一些至少不要善良的像個傻瓜,但是,如今看來……你果真是沒救了……我都救不了你,誰還能救你!……哼,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若是有一日再被我撞見他欺負你,即便是同歸於盡我也會拉他一起下地獄!”
懷柔沒有回頭,視線卻一點一點的在模糊,所有的怒意,委屈,抑鬱,不甘都在一瞬沉澱到心底,化爲莫名的感動久久迴盪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