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崩潰了,隨着年齡的增長,他的人性也在一點一點的被吞噬,終於,他選擇了報復,新帝登基之後,他藉着他的名義帶着天澈的兵馬席捲了整個南詔,所到之處,妻離子散,看着流亡的人羣掃向他那憤怒的眼神以及哀屍遍野的恐懼與絕望,他忽然笑了、沒有人知道他笑得有多麼的蒼涼,但是,這一切,都只怪那個昏君!是他,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江山!所以,他必須親眼看着自己辛苦經營,甚至不惜賠上女兒也要守護的江山在一夕之間被剝奪,必須親眼看着自己深愛的妻子,以及賦予衆望的兒子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爲力,必須……嚐到這種刻骨銘心的絕望!然後再去死!呵呵呵……哈哈哈~~~”講到這裡的時候,冷漓泫忽然猙獰的笑了,笑聲浸染了整個荒野。
“夠了!不要再發出噁心的笑聲了!”懷柔忽然抱着頭,無力的滑倒在墓碑一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涌了出來。忽而,她擡起淚眼,怒瞪着冷漓泫。
“心痛嗎?絕望嗎?恐懼嗎?”冷漓泫忽然笑意全收,眸光帶上了一絲冷意。
“如果你今天帶我來只是爲了讓我聽一個故事的,那麼如今聽完了,我想我應該也可以走了!”懷柔忽然吸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子,抹去臉上的淚痕,冷然道:“我不否認,你的故事,很悲慘,很可憐,也很讓人同情,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爲我很無情,認爲我不能體會他的痛苦,你會這樣想,只因爲你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但我不是,所以。對不起,我無法體會!”
“你……”冷漓泫忽然神情一閃,眸光閃過一絲驚愕。
“其實,你心裡應該也很清楚。你現在這樣的所爲就像是一把雙刃劍,在傷了別人的同時,也是在傷害着自己。
沒錯,我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我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所以,曾經,我也恨過自己,爲什麼要記得,記得這所有的一切。不肯忘卻一點點?其實,我真的是很想很想忘記這些事情,它就像是一片陰雲籠罩着我的心靈,暗淡了我的生活。
因爲總是記得它,對於我來說是一種折磨。更是一種煎熬。我把我的幸福、我的快樂、我的善良、我的溫柔都通通煎熬殆盡了。現在的我,雖然在外表上還和過去一樣,卻已經再也找不到過去那種單純的心態了。
不過,多虧了你今天的這番話,讓我意識到了自己之前過得有多麼的可笑!上一代的恩怨終究是上一代的事情,曾經,有一位大師告訴我。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我一直沒有能參透他的意思,如今,我恍然間彷彿是明白了,父王做了錯事。所以受到了懲罰。所以,他的過世我雖然痛心,但卻並不感到悲傷,但是,你殺害了我的母后。以及南詔無數的無辜百姓,難道就真的快樂嗎?不見得?”說到這裡,懷柔忽然嗤笑起來,語氣越來越冷。“你現在所承受的痛苦全部都是你自找的,我的經歷不見得比你好多少,可是!我卻並沒有喪失理智,甚至於淪陷於痛苦邊緣,所以,冷漓泫!你聽好了!從小到大,我並不是能力不及你,而是我不屑與你比!”
“夠了!少拿你那一套自欺欺人的說法來掩蓋你的心虛!!”冷漓泫忽而咬了咬牙,惡狠狠的道。
“呵……”懷柔蒼白無力的笑了起來,看來,他們之間還真是沒有辦法溝通了。驀然,她忽然冷然準備離開,儘管四周無論朝哪兒走都是無盡的墳墓,穿不透的黑暗,但是,離開總比一直待在那裡要好不是麼?
轉身正欲離去,冷漓泫忽然在背後寒聲道:“懷柔!總有一天你會感受到我的絕望的!”聲音裡帶上一絲堅定。
懷柔頓住身子,沒有回頭,同樣堅定的道:“或許,但是,至少,我能承受的住!”
迴應她的是無聲的靜寂,最後一絲光亮打破了夢境。
醒來時,懷柔的眼角還掛有晶瑩的淚滴,說不清是替自己流的,還是替那個人流的,但是,終究是記不起究竟是爲何而流,就像人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爲悲傷而流淚,還是因爲流淚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陷入了悲傷的境地。
只是,那個替她拭淚的人卻不是君屏幽,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就連藍卿也一併消失了,留給她的只有空寂的風鈴聲,還有一側熟悉的卻好像隔世的關切聲。
與其說是那場夢太過逼真,倒不如說是自己入夢入得太深,就連自己究竟有沒有去過那個地方,她也不再記得了。
“娘娘,您可算是醒了,快,喝粥,再不進食,估計這胃啊就該吃不消了。”一醒來,耳側便是思雪的聲音。
“我,怎麼會在這兒?”好似是現在才真正的入夢,懷柔忽然有些記憶錯亂。她不該是在竹屋嗎?
“娘娘,您睡糊塗了啊?不是您自己來的嗎?”思雪突然驚奇的問道。
“我自己?“懷柔有些驚訝,她何時自己來了?“不行!我要回去!”
儘管記憶還有些混亂,但是絲毫不影響她去找君屏幽的心,所以,翻開被子的一剎那,懷柔便下了牀,朝門口的方向走去了。
“柔兒,你要去哪兒?”懷瑾忽然出現,及時的攔在了門口。
“哥哥,我要回去,回……”大約是睡得太久,亦或是太久沒有進食,身體綿軟無力,懷柔才只站了一小會兒,雙腿便不聽使喚的癱軟。
懷瑾見狀,趕緊接住,將她抱回了牀上,“回哪呢?這就是你的家呀。”
已經好幾天了,懷柔都沒有想明白爲什麼自己會突然之間就出現在了哥哥的府中,她分明記得自己是在山嶽關的那間小竹屋裡的。可是問身邊的人,也都說不知道,即便是問哥哥,得到的回答也是,她自從甩開了文清之後爲了躲避風頭就暫住到了他的府中,哥哥還讓她儘管放心住下,天塌下來有他頂着,所以不必擔心也不必急着回宮……但是前前後後都沒有再提過君屏幽,所以,她如何能不着急?
終於,調養了幾日,身體有了力氣,懷柔決定去一趟幽親王府,無論如何,她都想見他,這麼長時間了,應該也回來了?
幾乎是懷着忐忑的心情,懷柔偷逃出了哥哥的府中,來到了幽親王府,越是靠近他的紫竹林,她的心便越是緊張。甚至於望着王府的門扉遲疑了半晌也未曾敢上前敲門,直到……大門自己打開。
竟是王府的老管家顏老兒!
懷柔有些激動,“顏老兒,近來身體可好?”
“啊……,娘娘!老奴拜見懷妃娘娘,多謝娘娘關心!近來身體無恙。”差不多一個月未見顏老兒蒼老了不少,但身板兒卻還是那麼的硬朗,不過,懷柔依舊不習慣這古代的尊卑制,趕緊的就扶起了顏老兒,笑着問候道:“你家王爺在嗎?”
“王爺……王爺他……”顏老兒忽然支吾着沉默了。這氣氛讓懷柔感到分明的不對勁兒,加上之前在哥哥府上,人人都對她言辭閃爍……
“顏老兒!你不必瞞着我,快告訴我,君屏幽他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
懷柔忽然情緒有些失控。
“那倒沒有,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出事了,就是老奴已經有近一個月沒有王爺的消息了,所以也說不準他現在是否安好……”顏老兒終於開口,聲音稍稍鎮定了些。
懷柔不等他說完,徑自跑進了府裡。
闊別一個月的院子,變化倒是沒怎麼變。第一次進入府中看到的那一株櫻花樹還在,只是如今花瓣已經全部飄零,落下枯枝殘存,院子裡的扶搖椅上,閉目躺着一個女子,睡得恬靜,與園中的氣息本是格格不入的,但是以她的身份,住在這裡卻也是順其自然的。
她似乎感覺到有人,睜開眼睛,終於看到了懷柔,先是一怔,隨後臉上緩緩帶起一抹微笑:“你回來了。”
只是簡單的一句你回來了,竟讓懷柔的眼眶有些溼潤,這種久違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似乎曾幾何時,也有那麼一個人,對她說過,只是,她卻一次也沒有機會對他說,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他,還好嗎?
“皇嫂,你怎麼了?爲何要哭呢?”君紫鳶似乎被懷柔的淚給嚇到了,趕忙起身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沒事,看到你的眼睛無恙,皇嫂這是高興的……喜極而泣!”懷柔牽強的從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終於強忍住了眼淚。
“皇嫂!”君紫鳶忽然抓住懷柔的手,焦慮的問道:“皇兄,皇兄他如何了,這一個月都沒有他的消息,問顏老兒顏老兒也說不知道,問綠影,綠影更是什麼都不說,這幾日乾脆將自己關在了密室裡閉門不出沒日沒夜的練武功……皇兄他……是不是出事了?”
懷柔看着君紫鳶臉上明顯的焦急,忽然覺得眼睛有些澀,但卻不流不出眼淚了,因爲想到自己是那般的沒用,究竟是從何時起,她竟然習慣了眼淚。變得那麼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