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棄妃難自棄
君屏幽看了一眼懷柔,攬着她的腰,身形不停,輕功登峰造極,輕如雲煙的飄越層層屋宇,向城外飄去。
走了一段路,懷柔才發現不是回來時的方向而去,而是向其他方向而去,她忽然偏頭問君屏幽,“你要帶我去哪裡?”
“你如今想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帶你去的地方。”君屏幽低下頭,看着懷柔,溫聲道。
懷柔微揚着臉看着他,“你怎麼知道我想要去一個地方?”
君屏幽用另一隻沒攬着她腰的手點了點她的心口位置,對她道:“因爲你本來就在我的心裡,你心裡想什麼,我自然知道。”
懷柔心下一暖,面上的晦暗散去了些,嗔了他一眼,沒說話。
君屏幽也不再說話,攜帶着懷柔向城門而去,一路所過大街小巷,都有士兵在清掃痕跡。那一條被鮮血鋪滿的主街上,負責人絲毫也不敢懈怠,帶着人盯着打掃。
出了城門,君屏幽帶着懷柔走了一段路後,停住身形,飄身而落,如玉的手指輕輕一彈,一枚藍色的煙霧向上空炸開。
懷柔順着君屏幽的手向天上看去,只見一朵藍色的蓮花在雲層中綻放。
“王爺!”藍卿出現,對君屏幽恭敬的喊了一聲。
“去知會清泉寺的方丈一聲,就說我和懷柔今晚要入住寺裡。”君屏幽對藍卿吩咐。
藍卿應聲,瞬間離開了原地,向清泉寺而去。
君屏幽見藍卿離開,偏頭對懷柔道:“我們徒步走!”
“嗯!”懷柔點頭。
君屏幽拉着懷柔緩步向前走去,兩人走得並不快,腳步輕緩。步履一致,誰也不說話。地面上傳來兩人鞋靴摩擦的聲音。
不多時,天空飄起下雨。
懷柔停住腳步。看向天空,剛剛好好的藍天白雲。此時卻是已經轉變爲蒼茫灰白一片,她看着天空對君屏幽道:“下雨了。”
“也許一下就不可收拾!”君屏幽也看向天空,聲音淺淺淡淡。
懷柔不再說話,盯着天空看,雨水從九重天萬丈高空飄落,打在她的臉上,眉眼上,冰冰涼涼。在她眼睫毛處落下,頃刻間與眼角的淚融爲一滴鹹溼的水珠,晶瑩剔透。她一動不動,甚至眼睛一眨不眨,淚水凝聚滑落。
君屏幽從天空收回視線,將手覆在懷柔的臉上,也同時蓋住了她的眼睛。
懷柔眨眨眼睛,那一滴凝結了眼淚的水滴落在了君屏幽的手心上,還有一絲溫熱。
二人就這樣停留片刻,君屏幽放下手。對她溫聲道:“走!”
懷柔點點頭,跟隨君屏幽繼續向前走。
半個時辰後,二人來到清泉寺的山門。方丈帶着幾名寺中的長老已經等候在此,見到二人來到,連忙齊齊雙手合十見禮,“阿彌託福,恭迎王爺,娘娘!”
“方丈和幾位長老有禮了!”君屏幽頷首,聲音溫潤。
“王爺孃娘裡面請!”方丈和幾位老僧人趕緊讓開山門。
君屏幽拉着懷柔緩步走了進去。
這時,清泉寺的鐘聲響起,一下一下。每次清泉寺做法事,都會響起這樣的鐘聲。雖然沉重。卻也空靈。
懷柔聽到這樣的鐘聲,心下的石塊終於落地。輕輕吐了一口濁氣。
君屏幽偏頭看了懷柔一眼,沒說話,拉着她向達摩堂走去,方丈和幾位長老齊齊跟隨在二人身後。
來到達摩堂,十羅漢的佛像各系其位,君屏幽和懷柔看了一眼,齊齊邁進了門檻,站在了佛堂的正中央,看着正中最大的一尊佛祖之像。
“王爺,要作法麼?”方丈上前,低聲詢問。
“要!”君屏幽道。
方丈點點頭,回身對幾位長老一擺手,幾位長老顯然早已經有準備,齊齊一揮手,外面涌進了不少僧人,排排坐好。不多時,達摩堂響起了超誦經的聲音。
顯然,清泉寺雖然是佛門聖地,兩耳不聞塵世。但是天澈天子暴斃這樣的大事,即使他們想不知道也難,更何況這一場逼宮讓位血洗皇城的事情早已經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之後善後的還得靠清泉寺的幾位長老,並且法事行得是天子之禮。
懷柔閉上眼睛,靜靜的聽着誦經聲,腦中不由自主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君冥皓的情形,那時她剛入宮去給六宮之主穆老皇后請安的時候,因爲是公主,所以過繼在穆老皇后名下,認她作母后,而君冥皓恰巧因爲穆老皇后膝下無子嗣被過繼了過去,或許這便是他雖然是德妃親生,但是卻總得不到德妃愛的緣故。那一天,機緣巧合,一起去請安之時撞見了。她坐在穆老皇后身邊打量這個太子,或許應該說是打量未來很有可能要嫁的人。可是,他不過是個幾歲的孩子。只是憑着得天獨厚的條件,和能認穆老皇后作母后的尊譽,讓他看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座金山。她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着她,兩個小孩對看了半響,穆老皇后終於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她還記得那個時候的君冥皓很傻,一聽到穆老皇后咳嗽回神,便一副失態掛不住臉的樣子,連忙收回視線,紅着臉告辭。
穆老皇后自然準了,待君冥皓出門,她還記得老皇后問了她一個問題,算不得嚴肅,倒也似真。她依稀記得她問她這個皇子如何,她想也沒想童言無忌似得回答道:“若是將來他能登上帝位,嫁給他倒也不錯!”
穆老皇后倒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驚訝和責怪,只當是一個孩子的玩笑話,此事便也就算過去了。
卻不知這樣的一句簡單的話語,成了一個孩子偷聽牆角記在心中一輩子的追求。
可是,她是玩笑,他卻是認真的。
當她終於意識到玩笑話闖了禍的時候,一切早已經物是人非,所有的所有全都變了味。
算起來,那七年她雖然追在他身後,但她記住的事情真的不多,因爲她在他身後,她從來就未曾真正的關注過這個皇子。只將他當作是擋住她自由的絆腳石,恨不得踢開他。
若不是她跟上天下了那個賭注,或許這輩子她都會在他面前演戲,即便疲憊不堪,縱使厭惡至極。
或許,有些東西本不該發生,比如他臨死前的那一句懺悔。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懷柔忽然想起這些年對他的恨,早已經凝結成冰,卻從不曾想過究竟是爲什麼,這一刻,她卻好像懂了,只可惜,懂得有些晚,不,太晚了。
終是打住了思緒,靜靜的閉着眼睛沉痛的在心裡道:“君冥皓,你好走!”
這時,藍卿來到君屏幽面前,看了懷柔一眼,對倆人低聲道:“方纔,宮裡傳來消息,說皇后自盡了!”
君屏幽聞言挑了挑眉,懷柔猛地睜開眼睛。
天澈王朝第五代皇上暴斃,皇后薨,享年二十歲。
二十歲,正是最美好的年華,只是真不知她爲何那般想不開?懷柔怔愣在原地,若說原本眼角還有淚,此刻卻也凝結了,再哭不出來。終於明白,最沉重不過是哭不出來的悲哀。
這一代帝王在政期間,是天澈皇朝有史以來最不安平階段。邊疆不斷有事端,期間雖然原附屬國表象安平,但暗中儲蓄兵力,逐漸不再受天澈控制,甚至邊疆利益紛爭不斷被挑大成爲戰源。
七年前,穆老皇后因不能開枝散葉終於被廢,關進冷宮後鬱郁成疾不久隕世。
又是七年前,德妃雖守的雲開卻不見月明,不得已將七皇子送往北疆。
大事頗多,小事不知凡幾,天澈年年不太平。
今年,四皇子勾結重臣謀逆。終是登上帝位卻不得善終,以萬箭穿心爲代價爲這一代帝皇生涯劃上了句點。而穆皇后用盡心機原先爲懷柔所不齒,如今到死卻也沒能真正得到君冥皓的愛卻讓懷柔感到悲哀,不管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但終於,一切都過去了。至少對她而言,結局還算圓滿,能和心愛的人合葬在一塊兒。
無論後世如何評價這位皇帝,終是得承認他的存在,或許會爲穆皇后扼腕,爲她腹中的胎兒嘆息,但是,都成爲未知了。
君屏幽和懷柔站在清泉寺的佛堂,聽到藍卿稟報這一則消息時,二人齊齊沉默。
君冥皓本來還可以再有幾年,甚至幾十年芒命,如今突然駕崩,儘管與那道聖旨脫不開關係,但是太后原本也沒有想要他的命,畢竟他的存在一開始就是一枚棋子,先皇也爲他留了一條生路。冷貴人的出現雖然突兀,卻也符合常理,換言之,那便是既然他不想活了,選了這條死路,她便成全了他,儘管她當了惡人,但總要有人出來當的。本來,那個人該是懷柔,可惜,她到最後關頭還是心軟了。所以,冷若霜替她做了主。也算是還了人情。
從此,她們再不相欠。
可是,她到底是天真了,如何才能不想欠?
她們之間的恩怨,因爲家族,已經扯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