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野鎮,已經是深夜,白落羽將清平安置在客棧,“你在這等我,古興林的毒瘴絕非等閒,多少神醫都束手無策,連五十年前最富負名的神醫林子洐,爲了證明自己的醫術闖入古興林,也有去無回,一代英才歿於此。我需要買些藥材,做些準備。”
清平再着急也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鎮定,白落羽這般解釋自是要讓她明白絕不可莽撞,爲了讓他安心當下利落的答道:“好。”
過了兩個時辰,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白落羽才拖着一身疲倦回來,臉色蒼白,看到倚門眼巴巴等着的清平,溫柔的一笑,“好了,我們走。”
古興林外,古隱派人重兵把守,只怕是連一隻蚊子也飛不進去。
兩人找了一個相比下略微鬆懈些的偏僻地帶,白落羽遞給清平一方絲帕和一雙手套,隨之自己先蒙上絲帕再戴上手套,清平也學白落羽做好準備,蒙上手帕只聞到一股淡雅的草藥味。
白落羽拿出一支香,於上風口點上,不多時,那一排守衛齊齊倒下,想來是迷香,兩人便貓着身子悄悄的進了林子。
古興林到處都是高大的參天大樹,兩人都抱不過來的古木比比皆是,枝幹驚悚地懸空,姿態奇特,氣勢雄偉。四處縱橫蔓藤連綿纏繞,張牙舞爪地延伸,盤根錯節,不知源於何處,更不知伸到那裡,鋪天蓋地的蔓藤在古木間織網,陰氣深深。
因着無人出沒,可以說是原始森林,一草一木都透露磅礴大氣的氣勢,和蒼茫不祥的死寂。
沉沉的毒瘴瀰漫在空中,可見度極低。古興林的毒瘴即使是歷代璧安國御醫也束手無策,故而古興林也一直被稱爲死林。
林子裡都是腐蝕難聞的氣味,極其刺鼻,沿着足跡走了一刻鐘後,一路上就不斷的有屍體橫陳,看着裝有大周的,也有璧安國的,璧安國的想必是進來找人的,卻也無法倖免。
想來是下過一場大雨,殘破的戰袍上都是泥濘和血跡,此處潮溼多蟲蟻,腐爛的速度比尋常叢林快了三四倍,很難從戰袍上辨認那個是霍凌寒,便只得一個個看過去。
白落羽蹲下開始翻開那些屍體,不管是大周的還是璧安國的,他都一一翻看。
清平顫抖着手,鼓起勇氣翻
開一具屍體,一陣腐蝕的臭氣沖鼻,然後看到一張潰爛的臉,無數的蟲子嚅動掙扎蜂擁而出,猙獰惡心。嚇得清平立馬放了手,身子後仰狠狠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渾身不停地發抖。
白落羽聽到動靜,擡起清潤的眼眸看了一眼清平,什麼也沒說,只是繼續默默的找着霍凌寒。
清平深呼一口氣,鎮靜下來,一路翻開過去,從開始的驚嚇噁心,到壓抑顫抖,到最後的麻木。
越來越深入,荊棘拉扯,清平裙裾下巴被勾得破破爛爛的,滿滿的都是血跡,灌木刺入小腿和腳,開始還覺得痛得要命,後來只覺得火辣辣的在燒。清平顧不上這些,只是拼了命的翻着,一百三十一,兩百五十三,三百七十二……希望越來越渺茫,清平的心不斷的往下沉。
當翻到五百二十具的時候,清平看到了霍凌寒灰敗的臉,蒼白得嚇人,毫無生氣。清平屏住呼吸,只覺得手心冷汗如雨,腦海裡兩個字不斷迴響,不要,不要……
霍凌寒,你不要死,不要死!你不愛我也好,你要娶清思也好,只要你還活着,只要你能活着,怎麼樣都好!
她伸出顫抖的手放到霍凌寒鼻尖下,當探到那氣若游絲的呼吸,清平猛地一把抱住霍凌寒,將他緊緊抱在他懷裡,半個月強裝鎮定,這一刻完全潰不成軍,終於嚎啕大哭,“凌寒,你還活着,還活着……我帶你回家……”
白落羽聞言整個人重重一震,大步走到清平身邊,屈膝跪地,拿了一顆黑色的藥丸放進霍凌寒嘴裡,擡起他的下顎逼他吞了下去,然後用同樣的絲帕爲霍凌寒蒙上。
白落羽打量一眼四周,這地處於通風處,怪石林立,泥土也較爲乾燥,不像別處潮溼腐爛,比較乾淨,是古興林裡毒瘴最薄弱的地方。只是周遭的人都已經死透,獨獨霍凌寒一人還有一絲氣息,這得歸功於霍凌寒一身深厚的內力,和常年大江南北地征戰適應能力極強。
白落羽手指搭在霍凌寒手腕把脈,神色越來越凝重,看得清平心驚肉跳,像個受驚的小動物般受傷地看着白落羽。
白落羽放下手,一邊去扶霍凌寒,一邊道:“我們已經深入腹地,此地毒瘴太猖狂,我們必須迅速撤出,往前走半個時辰可出古興林,後退至少需
一個時辰,而且古隱必然發現有人突破進入古興林了,勢必會在外圍堵,我們只能往前走,前方沒有古隱的人。先進入璧安國爲霍將軍解毒,再作打算。”
清平連忙跟着扶起霍凌寒,“好!”
兩個人左右架着霍凌寒,飛快地往外走。半個時辰後,聽到浪花拍岸的水聲,果真就出了古興林,卻是一片懸崖,崖下是波濤洶涌一條江河,水流湍急兇險,拍起的浪花足有清平半人高,如此險峻的地勢,怪不得古隱根本不需要派人把守。
白落羽既然從這邊走,必然不是要往絕路上去的,清平擡頭看白落羽,卻見他低頭認真的在看江水,像是在尋找什麼。清平也低頭細看,就看到一艘船在浪花裡飄搖,起伏甚猛。
白落羽道:“我先帶霍將軍下去,你在這稍等。”
說着,白落羽將霍凌寒扶靠在自己身上,腳輕輕一蹬借力施展輕功飛了下去,船篷裡有個人出來將霍凌寒接了過去,隨即白落羽又回來翩翩落在清平面前,告罪一聲,“得罪了!”
便攔腰抱起清平,清平覺得重心離地,身子已經高高飛起,看着滔滔江水一陣眩暈,不自覺的往白落羽身上靠了一靠,聞到極淡極淡的曇花香,和輕微的呼吸聲。
須臾間,還來不及想什麼,清平感到自己已經落在甲板上,但兩人落下的重量,使得船隻猛烈地晃了晃,清平還沒站穩,就見船艙裡先是探出一隻覆着雜繡金線銀絲勾圖衣袖的手,然後走出一個絕美少年。
那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眉目清澱,面若桃瓣,一雙桃花眼嗔視而有情,帶着嬰兒般的天然懵懂,笑起來很勾人,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輕輕開合。一身着裝華貴無雙,氣質一看就讓人覺得許是王都裡的皇親貴族。
這人,讓人想起海底斑斕驚豔的珊瑚,想起穿越指尖絢麗華美的陽光,想起一切美好的東西,他綻放出驚人的絕美,美到讓人嘆息。
他看到白落羽極爲高興,乾淨的聲音說話糯糯的,好聽得人骨頭都酥了,“落羽,我在這等了整整兩個時辰哦……”
說着還比劃着伸出兩根手指,得意的笑着,他笑的時候好看的眼睛彎彎的,似有陽光乍泄,他那得意的模樣彷彿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