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聽電隼先生的,不要跟過去,那樣只會更麻煩。”我說。
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跟隨保護,尤其是顧傾國手底下的人。
他們是羊,而北方大帝是虎。
羊再多,又怎能敵得過一頭猛虎?只不過是徒增傷亡罷了。
“那麼,一切有勞龍飛兄了。”顧傾國黯然低頭。
世界各國中,很少有人能與北方大帝一爭長短,這是大國國力決定的。北方大帝代表的是據守北極圈的大國,惹不起那個大國,就惹不起他。
作爲主人,顧傾國沒有失禮,在最短的時間內安排了一桌酒宴,爲我送行。
電隼是個極其高傲的人,拒人於千里之外,拂袖謝絕了顧傾國的好意,坐進樓下的防彈越野車裡。
“兩個小時時間,夠二位聊天嗎?”電隼問。
我沒有在意他的態度,輕輕點頭,然後隨着顧傾國進了隔壁房間。
宴席前只有我們兩人,但菜卻豐盛至極,幾乎囊括了西北最昂貴的食材。
“龍飛兄,我們可以聯手做很多事。”顧傾國說。
我的坐席前有個黑色的紙盒,蓋子開着,裡面至少放着二十枚形式各異的竊聽器,大的如同腕錶,小的等於襯衫鈕釦。
“顧先生,你想多了。”我淡淡地說。
我能看得出,這些竊聽器的產地爲美國、英國、法國,都是對北方大帝恨之入骨卻無可奈何的國家。
現代化的遠程武器就像一條條沒有眼睛的巨龍,一旦給這些“龍”畫上眼睛,巨龍怒吼,數千公里內的目標就會化爲一片火海。
竊聽器、定位器就是巨龍的眼睛,如果我帶它們接近北方大帝,那麼,幾分鐘後,我和北方大帝都會化爲火海中的烤雞,永久地成爲歷史。
無論顧傾國爲誰工作,這些竊聽器都是帶我走向地獄的門票。
既然看透了這一點,不管他如何慷慨允諾,我都不會答應。
“可以考慮考慮,龍飛兄,這一次,並不需要帶着它們接近北方大帝,而僅僅是靠近目標百公里範圍內,超級間諜衛星就會自動分析路徑,點出目標的所在位置。營救傾城的事,美國人已經答應幫忙,他們的技術比北方大帝更可靠。而且,我和傾城拿的都是美國護照,有理由全力維護美利堅合衆國的利益,而那個國家也會全力照顧每一位國民。”顧傾國說。
我有些不悅,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如果顧氏一族因爲入籍美國而自覺維護美國利益,那麼身爲中國人,我卻絕對沒有這個義務。
無論身在何時何地,我需要維護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利益,因爲這是我唯一的、偉大的祖國。
“龍飛兄不同意,唉,那我就自己想辦法吧。”顧傾國說。
我及時提醒:“不要觸怒電隼,你的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這句話雖然難聽,卻是實情。我不願顧傾國的人上趕着送死,纔會把醜話說在前頭。
顧傾國點頭:“我知道,所以電隼出現時,我已經將此刻的地面座標發送給美國人。之所以設宴款待,就是爲了給美國的近地衛星進行科學調整,探測波完整覆蓋敦煌向西直至帕米爾高原的區域。無論你帶不帶竊聽器,這一次北方大帝的半條命已經掌握在美國人手中了。”
我管不了超級大國之間爾虞我詐的政治鬥爭,只想早點拿到北方大帝手中跟“亡明公主”有關的資料。
時間過去了半小時,顧傾國接到了一個隱藏來電信息的電話,用英語交談了幾句,臉上出現了難以抑制的喜色。
掛斷電話,他低聲告訴我:“已經佈置妥當,龍飛兄可以出發了。”
宴席上的菜完完整整,我連筷子都沒摸過。大事當前,我根本沒有一點食慾,恨不得一步就跨過邊境線,面見北方大帝。
我和顧傾國走到樓外,有人打開車門,請我上車。
車內除了司機、電隼之外,還有一人,正是明水袖。不出我意料,明水袖的手上、腳上已經鎖上了鐐銬。
執行任務失敗,她一定會被抓起來,變成階下囚,回去接受軍事審判。
“龍先生,十分抱歉,十分慚愧。”明水袖眼眶微紅,淚光朦朧。
我並不感到驚訝,因爲這不過是任何一個組織的基本紀律而已,並非針對某一個人。
“沒事的。”我微微一笑,平靜地上車,與明水袖並排坐在後座。
車子發動,顧傾國主動繞到副駕駛那邊,與電隼握手道別。
電隼的情緒已經恢復了平靜,兩人握手時,如同真正的老朋友那樣。
“電隼先生,代問北方大帝好。”顧傾國說。
電隼笑着迴應:“一定一定,他日有緣,港島再見。”
人在江湖,如果不能合理隱藏自己的情緒,那樣就太膚淺了。一個人城府足夠深沉,才能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予取予求。
他們兩位都是我學習的榜樣,唯有與這類人在一起共事,才能讓自己快速提高。
反之,從前在雷動天麾下,我只是處於爭強鬥狠、強硬出頭的位置,整日在刀口浪尖之上行走,自己獲得的進步只是身體上的,卻缺乏精神上、境界上、眼界上的。
我忽然發現,人的成長有時候是一瞬間產生的,看到電隼之後,眼前豁然一開。
面對這個高加索來的北方大人物,我看到了自己與世界一流人才之間的差距,也看到了一條精進向上的光明道路。
同樣,我在北宋、明末的歷史脈絡中搜尋時,看到古代皇權的興衰起伏,也就明白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亙古真理。
身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我要做的,就是奮發圖強,爲時代、爲祖國而戰,抵禦外敵,平息內亂,讓屬於中華民族的“敦煌天機”重現人間,確保中國西部普通百姓能夠擁有和諧、平安的美好生活。
“喂,睡着了嗎?”電隼從後視鏡中盯着我。
我笑笑,輕輕搖頭,視線轉向車外。
“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一縷光……現代年輕人的眼睛被聲色犬馬所迷,光芒都磨損不見了。在大陸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你是近幾年來我遇到的唯一一個眼中有光的人。”電隼繼續說。
我一邊聽他說話,一邊分辨街道上的景物。
很明顯,車子離開小區時的確是向着敦煌西門而去,但在城中繞了半圈後,卻出了東門,與原先的方向背道而馳。
我沒有點破,只是沉默不語。
“龍先生,這幾年我招募過很多年輕人,熟知大陸三十幾個省市的八零後、九零後年輕人的特點。有的人浮躁,有的人貪婪,有的人激進,有的人膽怯,竟然沒有一個可堪大用的。不得不說,這是我工作上最大的失敗,愧對北方大帝的信任。”電隼自嘲地輕笑起來。
“不要過於謙虛,剛剛看到你帶來的那隊人馬,已經足夠精悍了。我想,就算拿他們去對抗美軍的三角洲、遊騎兵部隊,也綽綽有餘了。”我認真地說。
過度的謙虛沒有必要,大家都是明眼人,對方實力究竟如何,一眼就能看透。
“你是最棒的——至少在我所見的年輕人之中,精神素養、自身條件無人能及。如果你熟悉北方大帝的做事方式,就會明白,假使有些人不能爲我所用,就一定不能讓他們跑到敵對陣營裡去。我聽說,五角大樓麾下的黃花會一直都在遊說你加盟,是這樣嗎?”電隼問。
黃花會與北方大帝是死敵,我如果回答是,立刻就會引起電隼的殺心。
“我只是我,不屬於任何組織。”我回答。
“人總是要站隊的,有時候,這問題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而是形勢逼人,不得不選擇站在這邊或是那邊。”電隼說。
我想了想,低聲回答:“在‘敦煌天機’這件事上,黃花會與北方大帝殊途同歸,你信嗎?”
這個答案模棱兩可,能夠做多種解釋。第一,它可以解釋爲“黃花會與北方大帝都熱愛和平”,無論敦煌天機落在誰手中,最終結局,都是幫助世界回到道德完備、人心向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年代去,給這世界一個最好的交代;第二,它也可以解釋爲,黃花會與北方大帝追求的方向一致,都是爲了掌握敦煌天機,將其好處一把攫去。
“是這樣嗎?”電隼大笑起來,與明水袖的落寞酸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車子出了東門,沒有拐彎的跡象,一直向東,絕塵而去。
這種結果大大出乎我的預料,如果顧傾國的手下跟在後面的話,也一定會大跌眼鏡。
從地圖上看,車子向東開過去,只會離邊境越來越遠,與北方大帝背道而馳,完全不符合電隼最初的說法。
這種做法,可以解釋成“爲了甩掉跟蹤尾巴”,也可以解釋爲“北方大帝在邊境線本來就是一句謊話”。
兵不厭詐,電隼故意點明瞭北方大帝的位置,就是爲了向顧傾國傳遞一個錯誤的信息,使顧傾國向五角大樓反饋同樣的錯誤信息,讓太空中的近地衛星失去用武之地。
“再有一小時,就能與北方大帝見面了。”電隼忽然說。
公路上,迎面駛來的車輛突然多起來,而且是兩兩成排,速度相同,中間僅僅隔着一米半距離。
這些車子與我們的車子擦肩而過後,立刻採取跨越公路中央雙黃線的危險駕駛方式,堵住了公路的三分之二寬度。
從後視鏡裡看,路面被這些自殺式的瘋狂車子截斷,我們後面的車一輛也跟不上來。
“交通秩序越來越混亂了。”電隼自言自語地說。
我冷笑一聲:“是啊,堵路的車子真是不懂規矩。”
電隼毫不在意,呵呵微笑,不做辯白。
很快,路上只剩我們這一輛車子,四周變得冷冷清清。
“就快到了。”電隼說。
我平靜地點頭:“好,真的是期待已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