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歷史人物的評判永遠無法做到客觀公正,即使是面對面聽李鶴描述,也是添加了很多個人的好惡。尤其是對於農民起義軍的角色,其所處的年代和環境十分惡劣,被逼着以暴抗暴,這也是人之常情。
李自成與陳圓圓的地位懸殊太大,以他的修養,自然不可能像公子王孫、達官貴人那樣,對着美女溫情款款地輕言細語。
他有殺人虎膽,一舉一動都是豪俠作風,唯有如此,才能領導起義軍所向披靡,殺得明朝官軍望風而逃。
“我猜,陳圓圓已經不再擁有那個秘密了。”我說。
在那個過程中,陳圓圓已經把秘密交給了公主,完成了“手手相傳”的環節。
那過程讓我想到了藏密中的“轉生迴歸”——轉生者恢復記憶,其前世的貼身侍從就會把所有遺物全都交還,使轉生者重歸本來面目。這種交接,是一割一得的關係,而不是無限複製的關係。
也就是說,陳圓圓割捨了秘密,而公主得到了秘密。李自成逼得再兇,那秘密已經出京,根本回天乏術。
如果李自成不明白這一點,就會將陳圓圓當做主攻目標,而放棄了對於公主的追殺。
陳圓圓果然聰明,而且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大無畏氣概,將所有風刀霜劍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一肩挑起,庇佑公主逃生。
“李自成沒有拿到敦煌天機的秘密。”李鶴最後總結。
第四件事裡,李鶴見到了公主,她已經混入了一支西域商隊,暫且被起義軍包圍於南門內的大客棧中。
大客棧側面有一條幽深暗巷,名爲“走鬼”,是京城最大的黑市所在地。
走鬼巷的名字是可以在明末京城詳細地圖冊中查到的,按照地方誌記載,那的確是一個極大的黑市。
歷朝歷代的黑市大同小異,所有在正常渠道、官方市場裡無法交易的東西都可以在此地流通,滿足各種人羣的特殊需求。
可以猜測,即使是在兵荒馬亂的狀況下,公主仍然能夠通過黑市關係,逃出京城,絕塵西去。
在這裡,李鶴清晰地看到了公主的臉。
說到此刻,顧傾國喉嚨裡突然發出“咕”的一聲,那自然是情緒過度緊張導致的無意識行爲。
如果公主的相貌等同於顧傾城,那就可以說明,在112窟失蹤的她已經突然回到了亡明時代,與亡明公主合二爲一。
“是她嗎?”我代顧傾國問了這個問題。
李鶴凝重地點頭,無聲地默認。
顧傾國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大步向前,撞開門走出去。
李鶴深深地垂下頭,似乎極爲自責。
“不要壞了情緒,這件事跟任何人無關,我們只需要闡述事實就行了。”我勸慰他。
“龍飛兄,你知道的,我的‘神遊之術’只能夠看到,卻一絲一毫都改變不了外物。即使……即使親眼看見顧小姐在走鬼巷黑市中遭人刺殺,我也幫不上任何忙。我說出來於事無補,更大大地傷了顧兄的心,可我能不說嗎?至少說出真實情況,給其他奇術師提供一點點幫助……”李鶴說。
我只能說,李鶴是個文藝家而非江湖人。他太感激顧傾國,這種感激變成了極重的負擔,以至於他剛剛必須字斟句酌,以免刺激到顧傾國。
人在江湖,要真相,不要文藝——這纔是最關鍵的。
“繼續說吧,沒關係,我在聽。”我說。
“容我……容我暫且休息一下,我看到那一幕幕國人相互殘殺的場景,心都碎了。”他說。
我走過去,輕拍他的肩:“理解,理解。李先生,藝術家對於人類社會總是存有悲憫之心,善莫大焉。你休息,等心情平靜了再聊。”
在港島時,我也曾被雷動天笑指過“過於文藝腔調”,那是江湖人身上不該有東西。
當然,一千個人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沒有誰規定江湖人應該是怎樣的。
到了今天,我看到李鶴的表現,再次對雷動天的話表示深深的贊同。人在江湖,面對你死我活的刀光劍影,再去妄談悲天憫人的文藝情懷,那就實在太多餘了。
李鶴也走出去,邊走邊大搖其頭。
現在,室內只剩我和明水袖。
“謝謝你。”她忽然說。
我知道她的意思,如果沒有我的勸阻,此刻她已經魂歸北方。
“給我一些建議吧。”我說。
這種時候,那些繁文縟節能省則省,讓大家都能節約時間,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
“好。”明水袖點頭,“剛剛李鶴說過的,北方大帝麾下的諜報集團已經全部獲悉。我並不是指責李鶴買賣情報,而是想指出,冷戰後的超級大國之間,間諜系統是投資最大、產出最高的,其精密運作的過程出乎外行人的想象。我可以補充兩個細節——第一個,時空穿越者事實存在,並非僅僅存在於幻想小說中。我相信,顧傾城就是從莫高窟的某處離去的,那地方有極大可能是112窟的反彈琵琶圖畫壁。在北方大帝的情報模擬器中,我獲得的指令就是密切關注那一面畫壁。”
顧傾城的失蹤是真實發生過的事,當務之急,是循着她的離去路線追蹤,從而打通一條營救之路。
我欽佩北方大帝的諜報網,高效、精確、快速、實用,這都是現代化特務不同於以往的獨特要素。
衆所周知,北方大帝所屬的國家實力要超過原先的巨大聯盟體,而北方大帝的鐵腕則遠遠勝於過去的聯盟體首領。
這種情況下,北方大帝要做什麼事,一定是使命必達,沒有任何困難能阻擋他前進的腳步。
過去十幾年的科技進步已經證明了我的觀點,在北方大帝的帶領之下,該國在國際上大秀軍事實力,在海陸空三軍的實力上,與美國不分伯仲。
“在很多事上,北方大帝都是贏家,這一次也不例外。所以我希望,龍先生,你能跟北方大帝見上一面。”明水袖補充。
我想了想,微笑着點頭:“第二件,請講吧?”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主動約見北方大帝那樣的國際政壇大鱷。大鱷能夠給人以極大的提攜幫助,但同時,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中國古人常說的“伴君如伴虎’,正是這個道理。
明水袖點頭:“好,第二個,按照北方大帝麾下智庫的建議,如果‘敦煌天機’是一個可以用文字、圖片來表述的秘密,那麼其所處的時間、空間就沒有限制,可以藉着穿越時空的機緣拿到它,再帶回來。要知道,北方大帝從聯盟體沒有解散之前就已經對這種奇術進行了深入的瞭解,其當時所在的間諜部門早就在北極圈內試驗成功了‘異地穿越、異時穿越、順向穿越、逆向穿越、定點穿越’等多種新技術,獲得的成功數據超過51地區甚多。我敢大膽預測,只要你跟北方大帝聯手,就一定能取得令全球震驚的新成果。”
這段話真的令人怦然心動,黃花會已倒,51地區那邊大概是發生了一些內部混亂,才導致了一場沉默的內訌。
此刻,正是北方大帝崛起的好時候,因其敵對勢力51地區無法出手干擾。
“不與北方大帝見面,你能助我解開畫壁的秘密嗎?”我問。
“不能。”明水袖乾脆明確地回答,“我站在畫壁前,什麼都感覺不到,從前說過的話都是事先編好的臺詞,根本於事無補。龍先生,感念不斬之恩,我以後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我不禁悵然,假如真的需要與北方大帝面晤,恐怕是一件麻煩事。
整個歐洲小國林立,其政治爭端十分複雜。北方大帝所在的國家正好處於國際地緣政治的敏感地帶,我是中國人,跟他會面只會引發外界的胡亂猜測。
我不是政治人物,不願自己被動地捲入政治事件中,成爲別人禮服上的點綴,更不可能變成槍頭。
“爲了顧小姐,見見北方大帝吧。我覺得,他若點頭,六道輪迴七扇屏的關鍵細節就能解密,呈現在你面前,那是穿越的關鍵。”明水袖說。
我不禁皺眉:“傳說中的‘六道輪迴七扇屏’就在北方大帝手中?”
明水袖知道自己失言,立刻捂住嘴,大口喘氣,胸口急促起伏着。
跟“六道輪迴七扇屏”相關的傳聞散見於《成吉思汗傳》《忽必烈傳》《蒙元建國考》等描述元代歷史的典籍中,其細節十分玄妙,至今無法徹底地闡述其原理。
簡單說,那是一組屏風,共有七扇,有別於普通的春夏秋冬四扇屏、絕世美人四漆屏、梅蘭竹菊四條屏等等。甚至有考古學家說,那東西根本與中國古代的屏風相去甚遠,其真實用途絕對不是作爲遮掩視線的屏障。
那七扇屏上繪着同一個人物,正在歷經着生命輪迴中七個不同的時段。值得一提的是,第一扇和第七扇的場景描繪略有不同,但人的外貌和衣飾卻是一模一樣的。
這就表明,一個人經過七扇屏的輪迴轉生過程後,一定會回到最初的樣子,這就是轉生的定論——迴歸自我。
其餘五扇屏風上,分別是一個人的生老病死和顯赫榮耀之時,對比強烈,反差極大。
有玄學術士說過,看懂六道輪迴七扇屏的人,最終將遁入空門,不問世事,成爲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檻外人。
這七扇屏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明清更迭時期,清兵入關後,便失去了下落。
“我們之間說過的事,誰都不會外傳的。”我安慰明水袖。
明水袖有些無奈:“話是這麼說,但紀律就是紀律,這些話只要傳入北方大帝的耳朵裡,我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