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身,大步奔向羅盤村。
迎面正撞見了一個人,在夢中,我看不清對方,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那是一個來自黃花會的人。我們在一個兩條小徑的交叉處相遇,他從右側岔路上衝出,一言不發,一刀就刺進了我的心口。
雖然是在夢中,但那種驚駭、那種疼痛無比真實,就像有一把刀真正地刺進來,直奔心臟,毫不留情。
我叫不出,那一刀彷彿要將我的身體迎面刺穿,留下一個貫穿的孔洞。
我能感覺到,那人對我充滿了恨意。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問。
沒有回答,那人一刀得手,馬上翻身撤退。我甚至分不清他是男是女,面部五官一片模糊。
我只是感覺,那是一個對我恨之入骨的人,一有機會,便會趁亂下手。
劇烈的疼痛令我從夢中驚醒,我睜開眼,石塔內空無一人,只有三根蠟燭依舊亮着。
我站起身,定了定神,立刻走向臺階。既然一切秘密都在二層,此刻正好是去一探究竟的好機會。
二層空無一人,四周擺滿了各種先進的科學儀器,至少有二十幾塊顯示屏全都亮着,顯示着各種跳躍的數據。
雪菩薩沒在這裡,不知去了何處。
我對這些儀器一無所知,顯示屏上出現的英文符號也是極其陌生,並非血壓、心跳之類。
這裡的佈置出乎我的預料,我原以爲會有類似於假的雪菩薩那種人存在,那我就有可能沿着這條線索探尋雪菩薩的秘密。
當然,很多精密研究應該在大型實驗室裡完成,而不是因陋就簡,把儀器搬到荒山野嶺裡來。要想得到一個以假亂真的雪菩薩,不但要有精緻的易容術,更要有科學的數據採集方法,這是毋庸置疑的。
眼下看來,這個房間裡的儀器並不能完成那件事。
所以說,假的雪菩薩並非在這裡易容,而是提前藏在此處,只等坦克幫的人進來。
換句話說,長槍女帶着假的雪菩薩下去,就是爲了迷惑向東,甚至是引誘向東出手。這樣一想,我對隱藏在雪菩薩背後的陰謀就更感到驚懼。
假的雪菩薩只是實驗品,那麼說,之所以有一個又一個的試驗品,就是爲了得到最完美的成品。
我想知道,完美複製的雪菩薩藏在哪裡?而那個藏在背後的實驗者,塑造另一個雪菩薩,究竟爲了什麼?
“你在找什麼?”雪菩薩的聲音突然從我背後響起來。
我緩緩地回頭,正遇見她那雙充滿警惕的眼睛。
“剛剛我醒過來,看不見人,以爲你在這上面。”我冷靜地回答。
“我看得出你心存懷疑,但是現在,不管我怎樣解釋,你大概都不會滿意。所以,我拒絕解釋任何問題,而你也不要強人所難,可以嗎?”雪菩薩問。
我點點頭,既然兩人心照不宣,那麼誰都不要解釋,這纔是雙贏。
“那我們下去說。”我說。
雪菩薩搖搖頭:“不必,有任何事在這裡說清楚最好。”
她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二層上那些機器一樣。
“你一定感到奇怪,這些機器是此前從未見到過的。上面的數字含義複雜,不同於平時所見的人體生命特徵監護儀。所以,你纔看到了一個假我,一個可以隨時被出賣的我。龍先生,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都跟霹靂堂雷動天先生說過。他深表贊同,認爲這是一項偉大的發明,遠遠高於我從前在海外做過的治病救人的好事。你是雷先生的朋友,我相信,你們的見識和智商相差無幾,所以,他能理解的事,你也一定能夠理解,是這樣嗎?”雪菩薩問。
這些話的邏輯性沒有問題,因爲我的確跟雷動天意氣相投,看待很多問題的出發點、分析角度完全一樣。
“請繼續。”我說。
雪菩薩笑了:“果真如此,看來雷先生沒有騙我。他還說,你是一個熱血青年,雖然離開港島時信誓旦旦地說要退隱敦煌,但以後絕對做不到。江湖多姿多彩,世界五光十色,你永遠都是屬於港島的,屬於站在舞臺中央的那一類人。所以,再也不要提歸隱江湖,”
我輕輕搖了搖頭:“雪菩薩,請說正題。”
無論是讚美的話還是閒聊的話,對我都沒有什麼意義。在港島,其他幫派對我說過很多阿諛奉承之詞,我都一笑置之。我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別人對我的讚美或者是詆譭都當做耳旁風,我只是一個認準目標安心做事的人。這一點,雷動天看的清清楚楚。
“好吧。”雪菩薩點點頭,“既然龍先生不喜歡客套,那我就直來直去。我們有一個很大的計劃,是由五角大樓、51地區以及黃花會最高層的領袖一起制定的,針對目標是太平洋島國。這個計劃的原始模型來自於二戰時的盟軍智囊團,你知道,二戰初期到中期這段時間裡,軸心國攻勢非常兇猛,幾乎有席捲天下之勢。當時,美國的***還沒有研發出來,歐亞戰場上,軸心國高歌猛進,其他國家均潰不成軍。所以,當時的盟軍智囊團首席大將維拉姆斯將軍提出了這個計劃,並且命名爲‘換頭行動’。”
我對這個名字稍有記憶,在看二戰解密歷史的時候,有一個章節提到了“換頭行動”,但描述非常簡單,大概意思是——派遣最得力的間諜深入軸心國內部,使用易容術、讀心術、催眠術等等玄學領域裡的奇術,瓦解敵人的首腦,取而代之。
簡單來說,就是消滅敵方首腦,然後易容取代。
自古以來,這種計策就屢見不鮮。近代**作家查先生的名著中也提到過,海外幫派假扮皇太后禍亂宮廷,大開殺戒。查先生的著作所涉及的每一個歷史橋段都是經過仔細研究的,絕非空穴來風。所以,清朝歷史上很有可能曾經發生過同樣的事。
古今中外的智囊團所策劃的計謀大同小異,基本逃脫不了中國古代三十六計的範疇,而這種假扮皇太后、假扮敵方首腦的計策,正是瞞天過海、李代桃僵之計。
二戰歷史上,換頭行動並沒有來得及執行,因爲日本天皇發佈投降詔書的時候,完全出乎盟軍預料。
那時候,被太平洋孤島戰搞得焦頭爛額的美國軍隊已經做好了兩年血戰的準備。
這種意外的驚喜,使盟軍最高首腦徹底放鬆下來。把已經進行到一半的換頭行動束之高閣。
我的沉思引得雪菩薩再次微笑起來:“龍先生,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能夠舉一反三的人。我只要說個開頭,你就能猜到結尾,是不是?”
我皺着眉,深思之前已經看到的假的雪菩薩:“如果那只是一個試驗品,成品又在哪裡?而成品會是雪菩薩嗎?抑或是另外的一個人?”
誠然,雪菩薩是江湖上卓爾不羣的大人物,但是,再仿造一個她出來沒有實際意義。就像幾小時以前,向東果斷出手,一刀就削斷了假的雪菩薩的喉嚨。
那種情形下,無論塑造那樣一個傀儡需要花費多少心思,一刀下去,什麼都沒有了。
盟軍的換頭行動指的是換掉敵方陣營最高領袖的頭顱,而不是空降一個雪菩薩給他們。
我大概猜到了,黃花會所製造出來的將會是一個島國的首腦。
只要翻翻時政新聞,就能劃定一個大概範圍,把那個黃花會即將打入取代的敵人內部的目標找出來。
“我可以給你提個醒。”雪菩薩說。
我搖搖頭:“如果這件事與我無關,你就不要告訴我太多。知道的越多,越容易發生意外。這一點,自打我第一天行走江湖,雷先生就告訴我了。”
雪菩薩仰面微笑:“好好,果然是聰明人。如非必要,絕不打聽其他幫派的秘密。龍先生,跟你這樣聰明人交往,的確省心、省時、省力。”
我在腦子裡把日本當代的大人物慢慢地過了一遍,尤其是那些手握重權、一言九鼎的朝廷重臣。換掉他們其中任意一個,都會對日本的政治經濟產生巨大的影響。只要看看每年按時參拜靖國神社的人,就會了解到,那個圈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衷心擁護太陽旗的鐵桿人物。
甚至可以說,如果製造一場意外爆炸,將那個圈子裡的人一網打盡。那麼,日本的政治國策、經濟主張都會被清零,重新開始。
換頭行動最大的意義在於,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改變國家政策,扭轉國家前進的方向,卻不會引起日本皇室和國民的警戒性。
雪菩薩所做的這件事相當困難,因爲那個圈子裡的人全都生活在聚光燈下,如果有絲毫的行爲改變,國際記者就會第一個發現,然後全球皆知。所以,行動要想成功,就必須製造出一個與原型一模一樣、表裡一致的傀儡,準確度至少要達到百分之九九九九。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爲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即使是雙胞胎,也會有所區別。
“這是一個偉大的創舉,比當年盟軍的行動更具挑戰性。因爲那時候沒有高清攝影,也沒有全天候三百六十度的監控,要想作假,相對容易。可是現在,人人都是記者,只要有手機就能拍影像,並且可以在幾秒鐘內上傳到互聯網,供全球六十億人觀看。也就是說,一點點微小的錯誤,都會使得整個計劃崩潰。”我說。
雪菩薩點頭:“龍先生,你說的非常對。可是如果這件事沒有挑戰性,我又何必接受?這是一個創舉,若要成功,就等於是我改變了歷史。任何一個科學家最大的目標就是改變廟堂之上的決策,名垂千古,永世不朽。”
“你已經做到了嗎?”我問。
雪菩薩搖搖頭:“還差最後一點,才能看到效果。不過,我有信心,行動一定能成功。爲了這個目標,我願意殫精竭慮去做。”
我們的談話並沒有涉及到問題的實質,更像是隔靴搔癢,無法直接搔到癢處。
“龍先生。”雪菩薩擡頭,似乎想要向我解釋什麼,但下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人急速登樓。
雪菩薩走到樓梯口,扶着欄杆,向下張望。
下面來的是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滿臉焦急,眼神慌亂。
“什麼事,左夫人?”雪菩薩問。
那女人仰面向上,停在石階上。
“左夫人,有什麼事就請在那裡說,不要抱着孩子,上下勞累。”雪菩薩說。
既然是左夫人就一定是左豐收的女人,左豐收已經消失,如果對方心思細密,就一定有所感應。
“雪菩薩,我剛剛收到一個電話,內容十分蹊蹺,所以我急匆匆地跑來,請雪菩薩解答。”那女人說。
“請講吧。””雪菩薩大大方方地迴應。
那女人站在臺階上,背靠着牆,用力摟着懷中的孩子,清了清嗓子,慢慢說:“電話是我先生左豐收打進來的。他說,自己現在很好,不要我擔心。就是因爲他這樣說,我才感覺到不對勁。他是一個非常堅強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哽咽流淚。這一次,他在電話裡痛哭流涕,說是對不起我。我想請問雪菩薩,左豐收到底去了哪裡?”
雪菩薩很冷靜,微微一笑:“左夫人,你不要擔心。你想想看,自從羅盤村建立以來,左先生經過多少惡戰,不是每一次都平安歸來嗎?而且,他每一次都會爲幫會立下大功,靜待嘉獎。在我看來,左先生是一頭獵豹。既然是豹子,就應該呼嘯山林,充滿野性。他是我們黃花會的精英,戰鬥經驗異常豐富,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尤其現在是和平年代,打打殺殺的事越來越少了,你就放心回去吧,他一定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