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娘親自帶着我通過無限迴廊,眼神冷漠,殺氣畢露。
“別把北方大國視爲死敵,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我說。
“北極圈必將成爲多國角力之地,我如果早下手擊潰北方大國,將來會少很多麻煩。這件事關係到流鬼國的生存,我絲毫不敢手軟。”日月娘說。
“北極圈很大,容得下許多人共同發展。”我說。
地球不屬於任何一個集團和族羣,任何人或者生物都有生存權。
像日月娘說的,她想帶領流鬼國獨霸北極圈,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不,北極圈並不大,只是一個廣場或者入口,容不得異族人插足。我已經說過,如果北方大國不知收斂,他們所有領導人的死期就到了。”日月娘冷冷地說。
我沒有據理力爭,因爲我不屬於北方大國,也不屬於流鬼國,之所以捲入其中,只是爲了世間的公平、公理、和平、正義。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解決眼下的危機,至於以後北極圈如何發展、各個大國如何跑馬圈地,那都不是我能夠插手干預得了的了。
“真是奇怪,你明明一肚子問題,卻從沒開口問過,爲什麼?”日月娘忽然問。
我們行走於無限迴廊之上,樓梯反覆循環,彷彿永無盡頭。
的確,日月娘身上藏着太多謎題,每一個都跟盛世大唐、歷史沉案有關。如果我是一個史學家或者小說家,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把這些大大小小的問題一個個弄清楚,並且記錄在冊,公之於世,讓全世界都瞭解那個親手掐斷李唐命脈的女強人。同時,也能知道她爲何能在晚年灑脫收手,將他人的江山雙手奉還。
那些事,一定能夠連綴成一個跌宕起伏、多姿多彩的傳奇故事,比起當下寫手、編劇硬生生造出來的故事強上百倍。
“所謂歷史,成王敗寇而已。我只是觀者,你說我就聽,你不說,我也不會問。”我淡淡地說。
現實永遠比故事複雜,我當下面臨波詭雲譎的險境,哪裡有閒情逸致聽別人的人生故事呢?
“很好,你做人做事,果然極有原則。而且,你說的沒錯,所謂歷史,所謂江山王朝,都只是成王敗寇而已,絕無例外。我經歷的那些事,雖然奇詭,卻並不值得誇耀,因爲天下已經沒有高山流水的知音,對其他任何人說,也都沒什麼意義了。”她黯然垂首。
我有些不忍心,隨即補充:“抱歉,我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有保留隱私的權利,禮貌起見,不能隨意打聽。其實,閣下一生中的任何一頁都是傳奇,令千萬人仰慕太息。如果你肯說,我當然肯聽,是我的莫大榮幸。”
“真的嗎?”日月娘問。
我點頭,她眼中的肅殺之色慢慢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往事悠悠、可堪回首的滄桑。
“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大師走了,此刻不說,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這一生,我做了很多被史學家詬病的大事,但其中緣由,不足爲外人道也。曹阿瞞曾說,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這句話,深顯奸雄本色。我與曹阿瞞恰恰相反,寧教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她說。
我們剛好走到一段樓梯的盡頭,轉折之處,獨留着一扇向外的小窗。
日月娘在窗前停下,悠然向外望着。
我跟過去,向外一望,卻見漫山遍野已經成了戰車的陣地。從左至右,大約有八十餘輛裝甲戰車構成了快速反應部隊方陣。方陣四角,各有四輛主戰坦克坐鎮,炮塔蓋子打開,觀察員嚴陣以待,正舉着望遠鏡向四面巡視。戰車與坦克的掩護之下,另有超過兩千名全副武裝的單兵,正配合戰車方陣,緩步向前移動,採取地毯滌盪的方式,已經將契卡鎮牢牢掌控。
“他們是電隼麾下的精英,這種陣勢,足以對抗多國聯軍了。”日月娘冷笑。
“給我個面子,不要重創他們。北方大國的部隊一向忠於國家、紀律嚴明,在全球擁有極好口碑。殺傷這些無辜者,會遭天譴的。”我急急地說。
士兵是國家機器的零件之一,服從於國家意志、君主命令,但他們每一個人或許都是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爲了國家安全、百姓平安而拋妻別子,戍守邊防。他們都是真正的無辜者,不該淪爲戰爭的炮灰。
“我代表的是流鬼國,你必須知道,近三年來,北方大國在北極圈內總共展開了超過十五次海陸空聯合軍事行動,已經對流鬼國人民的生存環境造成了巨大傷害。爲了保護人民,我必須反擊。”日月娘斬釘截鐵地說。
“我出去,要他們撤離,閣下也給我個面子,不引發進一步的激烈衝突,可以嗎?”我也不敢讓步,必須爲這些無辜的士兵爭取到活命的機會。
“你能保證他們一彈不發嗎?”日月娘問。
“我能。”我大聲回答。
這件事很難做到,但我願意一試。
“你去吧,就從這裡出去。”日月娘輕拍着小窗。
粗略估計,從小窗到地面的絕對高度超過十五米,很難平安着地。
“給我點時間。”我說。
“應該是讓他們給我點時間,此刻,卓婭已經送喬伊娜進入靺鞨神廟了。”日月娘說。
我無法判斷冰夫人將喬伊娜變爲“**人”的做法是對是錯,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並非一條妙計,而是一種極端手法,過去只有沙漠超級****組織纔會使用。
“回頭再見。”我向日月娘告別,單手按着窗臺,身子輕輕一縱,便滑出了窗口。接着,我採取蜘蛛下山的身法,雙手死死摳住建築物表面的凹凸之處,全身儘量貼近牆體,利用胸腹摩擦力降低下落速度。離地還有五米之時,我雙掌在牆面上一撐,身子猛地向外彈射,在空中鷂子翻身,然後穩穩地落地。
我根本來不及喘息,立刻向前奔行,由方陣側面切入,快速登上了一輛插着白熊指揮旗的戰車。
車上共有七人,一**風驟雨般的貼身格鬥之後,我打倒了六人,只留下穿着真皮戰鬥服的車長。
“給我接電隼和冰夫人的電話。”我用搶來的長槍抵住車長的胸口。
他並沒有害怕屈服,而是挺直了腰桿,冷冷地回答:“我們是北方大國的軍人,軍人只服從於長官,不可能屈服於威逼之下。”
我沒有時間跟他辯論,伸手拿起了駕駛臺下方掛着的無線步話機,按下通話鍵,大聲叫喊:“電隼、冰夫人,出來跟我對話,我有重要的新情況,必須現在就告訴你們。電隼、冰夫人,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保證你們不會後悔……”
戰爭並非解決問題的正確方法,我相信,北方大國與流鬼國之間的矛盾摩擦並非幾十年、幾百年,而是由來已久。更重要的是,雙方誰都無法處於絕對的戰勝地位,而是互有勝負,彼此制衡,才形成了今日的複雜局面。
這種情況與當今全球的軍事形勢類似,幾個超級大國、先進國家、發展中國家、強力小國之間也是處於小摩擦不斷、大戰不爆發的狀態。
所以,只要開展,雙方領袖毫無損失,受苦受難的只是北方大國的士兵。
回顧車臣之戰、烏克蘭之戰莫不如此,國與國之間不分勝負,但士兵卻死傷無數,只是白白便宜了那些國際武器供應商們。
我只希望用自己的綿薄之力喚醒電隼之流,讓他們能夠理智地退讓一步,化解爭端,相安無事。
那車長果真悍勇,不顧我長槍在手,竟然趁着我打電話分神的空當,陡然猛撲上來,雙手扣住了長槍的槍筒,向上一舉,槍口向天。
我立即鬆手,並且借勢向前送,使得對方身子後仰,幾乎跌倒。
他的目的只是搶槍,出發點已經完全錯了,因爲車內倒下的每一個人腰間都配備大口徑****,近戰威力不輸給長槍。如此算來,他與其衝過來搶槍,不如俯身掏槍效率更高。
我拋開了長槍,取得了寶貴的一秒鐘,俯身一抄,抓住一把手槍,立刻對準了那車長。
“別亂動,子彈不長眼。”我厲聲警告他。
“北方大國的軍人時刻準備着,爲國捐軀,百死無懼。開槍吧,開槍吧!”他扔掉長槍,向着我挺起胸膛。
我不禁又氣又笑,此人忠勇有餘而智謀不足,實在是辱沒了“車長”職位。他應該知道,我方纔至少有數次機會可以扣動扳機射殺他,卻不明白我爲什麼不開槍。
“我要見電隼,我要見領袖。”我低聲說。
“這裡危險,領袖怎麼會來?”他大聲駁斥。
我冷笑一聲:“你是車長,大概也只能做一輩子車長了。你最好打聽打聽,你們的領袖從來都是衝鋒在前、享樂在後,根本不懼怕任何危險。他是整個北方大國的膽識標杆,絕非躲在地下堡壘裡指手畫腳的主兒。”
以我對電隼的瞭解,他就在戰陣之中,絕不會遙控指揮。
正因如此,我才力勸日月娘化干戈爲玉帛。否則,亂戰之中傷了電隼,那今天的衝突就沒法收場了。
我的注意力一直都覆蓋全場,眼角餘光瞥見戰陣中有一輛主力坦克突然發出了旗語。
那傳令兵將手中的一杆紅旗、一杆綠旗卷在一起,高舉過頭頂,緩緩地垂直畫圈。
“喂,看那邊的旗語,代表什麼意思?”我問那車長。
車長向那邊望了望,不情願地回答:“旗語的意思是召人過去。”
“帶我過去。”我馬上下令。
車長想了想,向我手裡一指:“你先丟下槍,否則的話,想讓我給你帶路,沒門。”
我單手卸掉手槍的**,然後揚手一拋,空槍飛出車外。
車長跳下車,我跟在後面,穿過戰陣,直奔那輛坦克。
憑我的直覺,電隼就在那輛坦克裡。
四周的士兵自動列成了兩道人牆,中間只留着兩步寬的走廊,供我和車長通行。
我知道,此刻自己的表現稍有失誤,就會引發士兵們的誤會,馬上亂槍齊發,把我打成篩子。
“告訴他們,我是領袖的朋友。”我告訴那車長。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遠處坦克上的傳令兵又打出旗語。
兩側的士兵十分聽話,迅速散去,各自謹守自己的位置。
“你是什麼人?領袖這麼放心請你過去?”車長悻悻地問。
“我是領袖的朋友,也是冰夫人的朋友。這答案你還滿意吧?”我微笑着回答。
車長這樣的軍中小人物把電隼、冰夫人之流視如天神一般,哪怕只是握一握他們的手,都會半月不捨得洗手,生怕失去了領袖賜予的神聖味道。
這是一件太可悲、太不可思議的事,這類人將領袖看得那麼高,是因爲他們統統跪拜着,而領袖卻是站在神壇之上。
成王敗寇,歷來如此。
領袖是成功者,應該享有這份殊榮。可是,明天呢?如果他敗給流鬼國,是不是就要蒙受相應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