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翹剛好也到了御花園內。
她是白雲霓的人,自然站在了白雲霓這邊,可惜紫玉這位美人,尚不知道皇后的爲人。
她站在假山之上,將御花園的情景看了個清清楚楚。
身後的梅九歌地哼:“這個賢妃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她也是今天才發現,原來綠翹是這樣的有心機,這樣的陰毒,竟有意陷害紫玉犯了宮中的大忌。
紫玉適才脫口而出的那句先帝也十分倚重現在的西宮皇后,或許她自己還不自知,已經是觸動了南宮世修的底限。
白雲霓曾經被南宮狄寵幸的事是帝王家的恥辱,紫玉以爲是揭開了白雲霓的傷疤,實則是在挑戰皇家的尊嚴。
皇家的尊嚴豈是她一個寵妃可以隨便挑戰的嗎?
在這宮裡,最缺的不是美女,也不是寵妃,說難聽點,大家不過都是皇上泄慾的工具,倘若有幸,生下一男半女的,也只是晉升一級,成爲皇家傳宗接代的工具。
白雲霓臉色驟變,綠翹不顧七八個月的身孕,雙膝跪下叩首:“皇后娘娘恕罪。”
紫玉其實並不知道當年南宮狄和白雲霓的那段不可見人的往事,自然也不知道她的話激怒了白雲霓。
白雲霓面沉似水,低喝一聲:“紫玉藐視本宮,賞五十大板!”
原本以爲是奉承皇后的美言,紫玉自然會反抗,綠翹過去假意安慰,趁機附在紫玉耳畔低聲說了一句:“難道姑娘不知道先皇和皇后娘娘的佳話嗎?”
紫玉大驚失色,乍然知情,不由紅着眼瞪着綠翹:“都是你!都是你!皇后娘娘,是這個賤人陷害臣妾的,是這個賤人!”
“還不拖下去!”白雲霓斷喝一聲。
綠翹忽然身子向後仰倒。
“啊!”一聲痛呼,綠翹捧腹大喊大叫起來。
衆人驚慌失色,白雲霓忙不迭喊:“還不快傳御醫!”
春和宮內,綠翹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喊,南宮世修在院子裡轉着圈兒,幾番想要衝進去,都被白雲霓擋了回去:“皇上,賢妃不會有事的。”
門打開,接生婆跑出來,跪在地上:“請問娘娘,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白雲霓偷眼看想南宮世修。
南宮世修本能說了一句:“保孩子。”
話音才落地,裡面傳來綠翹撕心裂肺的一聲吼:“我的孩子!”
淒厲的聲音穿透寂靜的夜空。
她的脣畔掠過一絲不着痕跡的淺笑。
紅蟬給她披上外衣:“娘娘,這時候,闔宮上下都在賢妃的春和宮內,娘娘倒是好歹去應個景兒也好啊,偏偏這會子還能笑出來。”
“紅蟬,你以爲我恨綠翹嗎?你以爲我是在幸災樂禍嗎?”
“難道不是嗎?”
她緩緩搖頭,不過一個丫頭,傷心是有的,只是心傷過了,也就無所謂了,只當做是陌路人吧。
何況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假的白霓裳罷了。
緩步走回內殿,輕嘆:“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綠翹竟如此剛強和決絕,只怕日後在這宮裡,再也沒有平靜了。”
紅蟬不解:“小姐說什麼呢?”
梅九歌關上門:“那個孩子賢妃原本就不想要,也許就根本生不下來的。”
“不想要?生不下來?什麼意思?”
“你管什麼意思?總之最近少出安秀宮就是了。”梅九歌白了紅蟬一眼。
她邊放下簾子,邊吩咐:“紅蟬,你去把鳳尾琴找出來,九歌,去吩咐小廚房做幾樣下火的涼菜來,頓上一壺酒。”
“會有人來嗎?”
話音才落,小德子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請皇后娘娘接駕。”
紅蟬看着她,不由吐吐舌頭:“奴婢這就去準備準備。”
她和他彼此相知,卻也彼此防備。
這樣的關係,他們誰也說不清楚。
南宮世修沒有穿龍袍,只是一身月白色的長衫,站在她的安秀宮門口,四目相視。
“想來國事繁重,皇上還是要保重龍體。”
他的顴骨微微凸起,眼窩有些塌陷,想必這夜夜笙歌的豔福,也不是好消受的。
“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什麼是臣妾必須該知道的嗎?”
他仰頭長笑。
“沒有,拿酒來吧。”
以她的聰慧,能夠準備好下酒菜,熱好酒等他來,又怎麼會不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不想說罷了,或許是不能說罷了。
她和他之間已經有了隔閡和秘密,偏偏他什麼都不能做。
一杯接一杯,酒喝的急,她本該勸或者安慰他的,她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他喝乾杯中酒,她就執壺滿上。
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多少壺,只是他趴在桌上再也舉不起小小的酒盞時,她才緩緩起身。
“將皇上扶上牀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還有一句話是借酒澆愁愁更愁。
大殿內,只剩了他和她。
wωw ●ttκá n ●C〇
斜倚在牀頭,星眸遊離,掠過爆着燈花的油燈。
真的會有喜事嗎?
他自背後擁住她。
脖頸一滴冰涼。
“霓裳,霓裳,你不知道,我這個皇上當的有多委屈,我明知紫玉是那個老東西安排在我身邊的眼線,我明知道香爐裡夜夜點了銷魂香,卻不能拒絕,就連我的這個孩子,孩子,也是那個老東西故意的!”
“這一點你可真的冤枉丞相大人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心中的傷痛很重很重。
他們曾經的孩子是白昶殺的,她卻不能報仇雪恨,因爲她還不能讓南宮世修知道,所謂的真相,應該在最關鍵的時候揭開,一如姨娘的決絕無情。
他愣了一下,笑了,頭深深垂下,埋首在她懷裡,沉沉睡去了。
她低聲呢喃:“你的孩子,綠翹原本就不想要,那個丫頭心裡只有白沐衣一個人,她留下,只怕也是因爲白沐衣要她留下。”
他睡得很沉很沉,鼾聲都沒有。
自然聽不見她的呢喃。
“白霓裳,你把皇上藏哪兒去了?!”白雲霓的聲音依舊尖利。
南宮世修勉強睜開眼睛。
蘇荷沉水香,是她特殊的味道。
深深吸了一口,閉上眼睛,只覺得頭疼欲裂,迷迷糊糊間想起了綠翹的孩子沒有保住,生下來還沒有睜眼,是個男嬰。
他這個皇上已經三十二歲了。
膝下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