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閒

你靜靜踩踏在清風玉露裡,擡頭望向頭頂那抹月色融融的清輝,對韋叢的叢叢思念便在搖曳的風裡被流轉的時光一再傳唱,一片一片,都染上了徘徊的色調,而四周清寂孤悵的氣息裡更是寫滿一種深沉的寂寥與落寞。

你孤單地坐在水畔,口中唸唸有詞地數着相思的花瓣,看夜的憔悴緩緩嵌進寂寞的蒼穹,看與你一樣疲憊的夜色輕輕揉過她披散的長髮,看煙青色的迷離低低地籠罩住她朦朧的纖影,看縹緲的落花芳香遍灑在舊日的房前屋後,看月光一縷一縷地掉落在無人輕挽的柳枝上,任飛渡的愁緒顫抖着一絲一絲地縈繞在那條望不到盡頭的阡陌之上。心裡滿滿溢起的,是無限的遺憾與自責。

本以爲,牽着她的手,便可以把一世艱辛修成兩個人的輕盈;本以爲,有她做伴紅塵,你便可以靜逸在文字的江山裡修身養性……又豈料人算總是不如天算,只短短一個回眸的工夫,所有的恩愛纏綿便都被冷酷無情的現實一一改寫?你佇立於紫陌紅塵的風聲裡,任幽幽的嘆息一一掉在翻卷的水光裡,看它們緩緩化作煙靄深處的欸乃聲,衝破雲霄,一去不返。心底與眼底糾葛的是相同的悲傷與哀慟,怎麼也遣之不去。儘管明知人生無常,你還是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你好恨,你好怨,爲什麼老天爺總是將多情的幽媚罩在了你這個多情人的心頭,任你一腔不捨的相思始終含於幽怨的眉間,卻只能在花間月影下悠悠述說那些流雲般的過往?

你不知道這樣的情與愛是何等的傷心蝕骨,但我知道那份孤獨的寂寥卻將從古至今的所有天地都填得滿滿當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縫隙。或許,像你這樣婉轉癡情的男子,只有在遠離婆娑世間的方外,於靜謐高遠的月夜下,才能洗淨一懷糾結的心事,將滿腔曲曲折折的眷戀放在枝頭風乾,自此便不再有痛苦與迷離。然而,那樣的世界你又該去哪裡找尋?你找不見,也無心去找,所以你只能任由自己一再沉溺在悲傷的情緒裡,站在奼紫嫣紅開遍的原上遠遠地眺望,眺望你遺失已久的愛戀,用文字把所有的相思都熬煮成難以磨滅的回憶與惆悵,儘管風不語、花不言,但風花的妖嬈卻在月光裡蘊滿你的枯心寂情,讓你怎麼也無法逃離愛情畫成的讖。

知道嗎?我就站在你面前,現在。在你失去韋叢一千二百年後。你說你愛她,我相信;你說你辜負了她,我爲此心痛;你說你本想與她攜手一生共白頭,可老天卻不肯給你救贖的機會,我聽得肝腸寸斷。是的,你是愛她的,你愛着你的妻子——韋叢。她也愛你,愛得忘記自己,愛得無怨無悔,愛得無慾無求,愛得失魂落魄,可她心底始終都埋着深深的隱憂。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她沒有一天不在害怕,不在擔心,她知道鶯鶯一直是你的夢悸,更是你永遠難以癒合的傷痛。她想給你溫暖,用她溫潤的脣舔舐掉你所有的哀傷,用她溫暖的懷抱抹去你所有的冰涼,可她還是做不到,做不到讓你將她徹底忘懷,卻還要裝出一副笑臉告訴你她毫不在意。

其實她是在意的。只是你明白得太遲。你總是以爲,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些事,那個人,那段情感是可以被刻在年輪的軌跡裡,可以任你在夜深人靜時和遠方的她默默分享那份纏綿糾結的。可你卻不明白,慧質蘭心的韋叢從來都不是愚鈍的女子,你一個憂鬱的眼神便能引起她長長久久的共鳴,那些被刻意掩藏起來的情愫又怎能逃過她的眼睛?她爲此憂傷,爲此神離,爲此恍惚,卻只能把傷心剪成一張張哀怨的窗花,默默悲痛,默默流淚,默默承受,卻從不輕易讓心思外露,哪怕是情如姐妹的膽娘,她也是緘口莫言。她的病根便是從那個時候就落下的。

蕙叢。你癡癡念着她的小字。你後悔,你絕望,你悲慟。如果世間所有色彩繽紛的溫馨片段,都要用無緣來結束,那麼你情願選擇遺忘,遺忘過往,捨棄舊時的幸福,將鶯鶯永遠丟在瑰麗的夢後,只與你的蕙叢攜手向前。可是,你知道,一切還是太遲,面對殘酷的現實,你已經無法補救。原來,真正深深烙在你靈魂深處的那個女子卻是蕙叢,無論你怎樣待她,她總是用溫柔的微笑凝住你遠眺的心,把世間所有的快樂送到你身邊,然而你卻又是如此的後知後覺,明白時卻已失去,又叫你如何不痛不悔?

你在字裡行間一遍一遍地翻閱着你和她的種種過往,於亙古綿長的思念中慢慢縫補着那些散落在歲月深處的美好片斷,還有那些風輕雲淡、紅袖添香的日子,每一次回味都讓你懷着滿腹的惆悵在風中久久地凝神,想要把她的嫵媚與嬌俏都永遠留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想着她,念着她,你信步走在曾與她執手相對的水湄,忍不住蹲下身子,一邊伸手撩着她映於水中的幻影,一邊於瑩瑩的清露中靜靜地傾聽夜與愛交纏的聲音從深不見底的水中漸次傳來,心陡地沉陷到了谷底。你知道,你眼前所見的都是不真實的虛幻,都是你刻意的想象,可若連幻想的機會都不給你,這日子又如何能夠熬得下去?

思念,和着憂傷的淚雨,轉瞬便化作了一朵冰花,點點滴滴都落在了她輕薄的衣裳上,剎那便劃散她水中輕盈的身影,只留下無限的惆悵染在你漂泊無依的袖口。天依舊是那麼清朗,地依舊是那麼清廓,夜依舊是那麼柔媚,貫穿了幾個世紀的風淌過你和她的前生今世,依舊那麼曖昧地披拂着清姿,只是,你的愛、你的戀、你傾心了千年的女子又在哪裡?

回眸,瘦了的風裡,那縷綿長的情思依然枕着亙古的落寂,曳着一片片浪漫的花雨迅即鋪滿了整個天空,飄忽東西,南來北往,恰似你眉間纏繞的那一份讓人難以捉摸的寂寥,卻不知漫天塗鴉的究竟是憂傷還是美麗,是浩瀚還是逼仄。不記得這樣的情境到底出現過多少次了,也不記得什麼時候你就戀上了在這樣的煙霧迷離中,於夜色裡漫步蹀躞且樂此不疲。那麼長遠的路途,被你一遍遍地踩踏,那些遼遠而又近在咫尺的悲傷,被你一遍遍地摩挲,那一聲聲輕撫的哀嘆裡,你看到的都是霧溼後的憂傷。儘管它們帶來的是無盡的戰慄,但落在你的眼裡,卻也有種婆娑的美麗。

究竟,還要你痛苦悲傷到什麼時候,又要你沉溺在困苦彷徨裡到何時?你總是處於一種混沌的狀態中,總是用淚眼模糊着那些曾經歡喜的回憶,所以,哪怕只是一次不經意的清醒,哪怕只是一次不經意的回首,你也要努力維持着那份迷離的姿態,於朦朧裡將一份人生的感傷輕掂慢挪,於恍惚中循着她走過的舊路去感受她不羈的明豔與溫柔。然後,尋着她的芳蹤,覓着她的餘情,任相思依依繾綣在那抹極致的誘惑的氣息裡,隨波逐流,天涯海角走遍。其實你不是不喜歡清醒,可你知道她並不存在於清醒的世界,而想要徹底溫暖她周身的冰涼,從此不再讓她一個人伴着寂寥冷清孤守燈下,你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一再地讓自己陷身於迷離中,要麼沉醉不知歸路,要麼永遠都在迷糊的幻覺中度過。

感極都無夢,魂銷轉易驚。

風簾半鉤落,秋月滿牀明。

悵望臨階坐,沉吟繞樹行。

孤琴在幽匣,時迸斷絃聲。

——《夜閒》

“感極都無夢,魂銷轉易驚。”對她的相思太濃,卻不意越想她卻是越無法與她在夢中相見,就連夢都悄然遠去了你的世界。你深深地想她,默默地念她,她的身影,她的笑靨,她的嘆息,她一闋闋的吟唱都堆疊在夜色的薄霧裡,讓你欲罷不能。然而情到濃處,卻是魂銷易驚,面對殘酷的現實,你亦無能爲力。

“風簾半鉤落,秋月滿牀明。”風吹簾落,秋月滿牀,只是佳人已逝,你再也聽不到她聲聲的呢喃細語,怎不惹人心生惆悵?遙遙的天際,沒有了北歸的鴻雁,茫茫的虛空,寂寂地吞噬着所有渺小的身軀,縱有千種相思,又向誰人寄?

“悵望臨階坐,沉吟繞樹行。”花開花落,一場寂靜的生,一出沉默的死,於暗夜裡書寫着人間所有的悲歡離合。你坐在屋前冰冷的階上,恍惚間,卻看到她似氤氳的霧氣,若瀰漫的清香,如煙籠的薄紗,踩着清凌凌的碎步微笑着朝你走來,而你便靜靜倚在那份幽暗的嫵媚中,悄悄聆聽她聲聲婉轉的呢喃,任惆悵裹滿全身。

沒有她的日子,你繞樹沉吟,又是通宵無寐。想來,你時時躑躅在幽深的黑夜裡,便是她總在那裡守候着你,令你總也不忍離去。你伴着清風,徘徊流連在院前的花草樹木間,一遍遍地數着夜空下絲絲縷縷的柳條,卻不知它們是否會把你的思念纏繞成一個剝不開的繭,於是那些輕淺的腳步裡便有了躑躅,有了悵惘。

“孤琴在幽匣,時迸斷絃聲。”孤琴仍放在佈滿灰塵的木匣中,只是因爲還能夠依稀聽到那迸斷的絃聲,所以總是令你不忍目睹,只好將它束之高閣。你早已習慣於在這樣的夜色裡,固執地追尋一個悽迷的夢,對着一室深不見底的冥暗,想要用你癡情的目光將漆黑的夜永遠穿透,一勞永逸。只是,那有情的人兒卻不忍在黑夜裡轉身離去,而你這無情無念的人亦不忍在黑夜裡再次棄她而去,不願再看到她爲你難過、爲你傷懷,所以你許下了要爲她停留的誓言,哪怕是一生一世、三生三世,也不會覺得長遠,於是,你只能繼續流連在黑夜裡,怎麼也無法抽離。

可是你老了,才三十一歲,你便開始生出了白髮,這經不起太多等待的歲月裡,真的還有那麼多時間供你揮霍在失意的回憶裡,流連在永不停止的悲傷裡嗎?你漸漸覺得力不從心,健康每況愈下,但你始終沒有放棄在黑夜裡守着她的歸期,哪怕雙腿疲軟得讓你再也沒有力氣邁出下一步,而這隻因爲你是那麼那麼的不想放棄她。

蕙叢,你在哪裡?你踏着花的碎影投進夜的帷幕中,卻始終找不見她孤寂的身影,所以只能倚着牆角靜安一隅,在風聲裡細辨流光婉轉,然後持起一份清朗與飄逸,於最深的夜裡,安靜地聆聽她剎那而至又剎那而過的心語。你就那樣靜靜地等,靜靜地盼,卻不知道在某個轉身的瞬間,在某個沒有停歇的片刻,所有的過往都會煙消雲散,讓你再也來不及觸摸曾經的溫婉。其實,你從來都沒有太多的要求,你只是要等她回來,等她回來給你一個甜甜的笑靨,給你彈一曲幽琴,給你跳一支綠腰,然後羽化爲一縷薄紗,永遠蒙在你生命的波光裡……

你記得她曾經說過,地獄的彼岸有一種花,它有着一個美麗的名字——曼珠沙華,而更多的人則喜歡將它喚作彼岸花。傳說那是已死的情人不寐的靈魂所綻放的奇蹟,於是,你開始相信,每一個七七之日,便都是屬於她的一個輪迴。

悲傷的你總是時常忘記你和她故事的開端和結尾,只是因爲你不想憶起,可那些遙遠的記憶卻又不曾放棄過任何掙扎的機會,總是在你最痛苦的時候又將往事輕易拈起,打得你措手不及。你擡頭仰望天空,看着朵朵遊離的白雲在眼中漸次透明,那濃郁的桂花香氣便裹着絡繹不絕的前來弔唁的人羣慢慢散開,剎那便又消逝得無影無蹤。你在心底倏忽長嘆一聲,這一刻,你終於明白,它們在以一種絢麗而哀傷的姿態逝去,雖然轉瞬便沒了痕跡,卻也期待着能在未知的日子裡再次相遇,只是,守於你春天的明媚色澤都已隨風飄散,而你,又將要如何,如何才能等到與你天人永隔的她歸來把酒共歡?

謝傅堂前音樂和,狗兒吹笛膽娘歌。

花園欲盛千場飲,水閣初成百度過。

醉摘櫻桃投小玉,懶梳叢鬢舞曹婆。

再來門館唯相吊,風落秋池紅葉多。

——《追昔遊》

你又想起當年在岳丈韋夏卿位於洛陽履信坊豪宅內的奢華生活。有她,有你,有無限花紅,也有着不盡春光。那時的你是多麼快活,那時的她是多麼嬌美。你們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日日吹簫,夜夜笙歌,哪裡會想到今日的淒涼永絕?

你還記得,那年你回長安的前一天晚上,韋夏卿特地在府裡擺了豪華的宴席,把洛陽的名流都請來作陪,目的就是讓更多的朝野人士認識你這個才華橫溢的嬌婿。你感激老人家的盛情,可這些年來,你卻又是這樣的不長進,不但辜負了岳丈的提點,更辜負了韋叢對你的殷切期盼,怎能讓你不懊悔不心生惆悵?

“謝傅堂前音樂和,狗兒吹笛膽娘歌。”那天晚上,在韋府樂舞主謳泰孃的指揮下,樂工狗兒吹着笛,膽娘唱着曲,氣氛歡快無比。“花園欲盛千場飲,水閣初成百度過。”大廳裡擺不下宴席,花園的空地也被佔用,芳草萋萋處,擺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美酒佳釀,而那爲宴客剛剛修好的水閣內也隨處可見端着盤子進進出出的侍婢僕役,場面空前盛大。

“醉摘櫻桃投小玉,懶梳叢鬢舞曹婆。”樂工們一邊喝着酒,一邊撒着酒瘋往歌女小玉身上投擲櫻桃,舞女曹婆卻帶領韋叢走進舞池跳起了綠腰舞。訴不盡的香豔浮華,舞不盡的風情萬種,每個人的臉上都溢着如花的笑靨,而如今,韋宅依舊,卻是“再來門館唯相吊,風落秋池紅葉多。”再回首,往日的輝煌不在,歡笑不在,就連韋叢嬌俏的身影也消失殆盡。風過處,秋池邊唯留下一地悽零的紅葉,供你於落寞處默默咀嚼。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你寧願放棄一切的奢華,哪怕只擁着她睡在破舊的棉絮縫成的被子裡,看着她淺淺淡淡的笑,你也會心滿意足。你常常在夢裡哭醒,在夢裡看到她身處大漠,在遙遠的異域,站在黃沙之巔,懷抱琵琶悲悲悽悽地唱,一臉的憔悴。而你只能跌坐在屋角望着她遙遙地哭泣,無能爲力。看盡繁華塵世,望斷歸路,你知道,你心愛的妻子早已逝去,一如東流的春水,一去不再復返。然而,此情不泯,又有誰人憶?大好的春光早已漏盡,縱花事未了,也只剩下彼岸花開遍在蒼茫大地。

你踟躕在昏暗的黑夜裡,不忍離去,是爲着那份相思的無情花兒正含苞待放,從中可以輕嗅那剔透的芳菲,任你爲她劃下綠色的思念音符;你踟躕在斷腸的黑夜裡,不忍離去,是爲着黑夜早已侵蝕進你的骨骼肌膚,以風月的誘惑埋進了你對她念念不忘的點點滴滴的情思。或許,就那樣不經意地愣怔在黑夜裡,便能夠讓你在無盡的思念裡撥冗與她相見,可即便遇着了夢中的她又能如何?佳人已隨清風逝,你和她終是陰陽兩隔,而離去與堅守在你的思緒裡也早已變得概念模糊。那麼就讓你靜靜地守候在黑夜裡,讀一份夜的猙獰或清寂,在離痛的心間翻起潔白的浪花,爲她也爲你滌盪塵世的浮華吧。

你醉了。你開始酗酒。酒真是好東西,可以讓你瞬間忘卻所有的痛苦,卻又平添了更多的離愁。你又看到了韋叢,眼神中的憂鬱和寂寞,竟然和你一模一樣。可是,她那嬌美的容顏和溫柔的背影,你又要去哪裡才能將它輕輕觸摸?

你輕輕嘆了口氣,提着酒壺,噴着酒氣,順着院後的一條小徑,搖搖擺擺地出了門,獨自朝遠處龍門石窟的方向走去。你不管路途遙遙,不管風餐露宿,不管此時已是夜深人靜,你只知道那裡是無數佛教信徒朝拜景仰的地方。你曾帶着韋叢去燒過香拜過佛,她曾經告訴你,那裡的菩薩最靈,所以你一定要帶着最真摯的誠心去那裡求菩薩,求他把你的惠叢還給你。

你一邊喝着酒,一邊發出悽烈的笑聲,蹣跚着朝前走去。你到了龍門石窟,那個神聖的宗教世界。那裡有你的先祖留下的氣息和璀璨的文化遺蹟,可你並不打算沿着先人的足跡去打撈元氏家族過往的輝煌,你只想讓那些不會說話、不會對着你笑的冰冷的佛像給你一個承諾。你跪在佛前,求了又求,哭了又哭,可他們只是那樣一如既往地看着你,沒有表情,沒有一點點同情心。你不知所措地擡起頭,仔細端詳着面前的一具具漠然的佛像,看到的只是冷漠和無情。你絕望了,他們已將你的蕙叢帶走了,又怎會把她還給你?

你悲痛欲絕,回過頭,趔趄着繼續朝前方走去。再前方,便是懸崖,懸崖上巨大的岩石矗立在那裡,彷彿刀削一般的平整、筆直。你停了下來,久久注視着那些神秘而悠遠的石刻。據說數百年前,在元氏家族一統江山的北魏朝,曾經有很多得道高僧在這裡修行、悟道,石刻上的文字便是那些僧人留下的感悟,字跡縱橫、凌亂,彷彿大有深意。

你默默凝望着這些石刻,彷彿看見,當初在這裡修行的高僧是怎樣斬斷了情絲,摒棄了慾望,了卻了情愛,離別了紅塵,只爲追求修行上的極致。

你伸出手去,想撫摩一下這些前輩們留下的字跡,想深切感受一下他們內心的孤寂。石壁冰冷、堅硬,彷彿世俗的誘惑,人世間的糾葛。你閉上雙眼,試着像那些高僧一樣入定。

佛法無邊,漫漫紅塵,我自參禪,去留兩便。如果老天註定你的蕙叢再也回不來,那就讓你忘掉這一切吧。你在心底祈禱,祈禱能像那些得道高僧一樣,忘卻紅塵所有的煩與擾,可上蒼卻沒有如你所願。在你腦海中,卻漸漸浮起一個嬌美的容顏,還是那個在曲江畔初見的美豔得如春花般撩人的千金小姐。她在微笑,她在顰眉,她在沉思,她在嘆息,她在徘徊,她在落淚……

這時,山崖上突然落下來一滴晶瑩的水珠,冰冷至寒,直直地打在你的頭上。

你驀然一驚,猛然睜開眼,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回頭望去,那石刻上縱橫犀利的文字,已然變成了一行血腥的大字:

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

你不知所措地望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石刻,臉色驟然大變,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去,一個踉蹌跌了下去,污濁瞬間將你身心俱染。你扔掉酒壺,擡起雙手試圖撣落身上的灰塵,卻看到兩隻手心已然猩紅一片。你驚慌失措,酒已醒了大半,迅速擡起腳飛快地朝山下跑去,在山下的清潭邊反覆搓洗着那雙沾血的手。怎麼會這樣?此時你完全清醒了過來,瞪大驚恐的眼睛仔細打量着四周,卻見山泉淙淙,流水如夢,夜鶯在泉水旁翩翩起舞,你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再一頷首,清潭中便出現了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子,對着你盈盈地笑着。

你久久地凝神望着那個女子,是你夢中不捨離別的蕙叢。你終於知道,這就是命運,你終究抵擋不住。良久,你抓起一根樹枝,劃過孤獨的水面,寫下一首充滿惆悵的情詩:

積善坊中前度飲,謝家諸婢笑扶行。

今宵還似當時醉,半夜覺來聞哭聲。

——《醉醒》

蕙叢。你任思念化成詩文,在每個日日夜夜,在每個醉了的角落。

“積善坊中前度飲,謝家諸婢笑扶行。”你仍然忘不掉昔日於韋府共她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卻不知爲什麼所有的快樂都是那麼脆弱,那麼經不起歲月的推敲,眨眼間,便又變得煙消雲散,讓你怎麼也找不到一絲絲的痕跡。

你純潔的字眼兒裡有了更多的懺悔。不悔的情念裡,她往日花下撲蝶的身影在你眼底模糊着懸空浮現,彷彿印證歲月的一具浮雕,瞬間便被黑夜的迷霧鐫刻得雋永而剔透。你擡起頭,深情凝望着她朦朧的身影,卻驚詫地發現,原來所有的所有都已迷失在往日的蒼穹深處,你再也無法尋見迴歸的渡口,只能悵然望着她嫋嫋離去。

“今宵還似當時醉,半夜覺來聞哭聲。”同是中宵醉醒,當年都有她伴在身邊望着你淺淺淡淡地笑,毫無怨言地餵你喝着醒酒湯,替你蓋上衾被;可眼下,醒過酒來的你卻只聽到自己嗚嗚咽咽的哭聲,只能在孤寂的世界裡憂傷着自己的憂傷,痛着自己的痛。早知如此,還是不要醒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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