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驀然消失，眉頭緊緊皺起，皇甫蘭玦一伸手捏了一把雪在掌中捂熱，化成了一捧溫暖的水，將袍袖沾溼，邁步上前想爲她拭去臉上的血漬。
“我——我自己來就好！”意識到皇甫蘭玦的舉動，歐南歌連忙舉手擋住了臉，臉上和身上在霎時間都熱的燥了起來，似乎那一盅蔘茸鹿血湯的功效奇高，就算此時是坐在冰雪砌成的矮牆上，還吹着刺骨的寒風卻壓根都沒用，依然是“焚心似火”。
默默不語的扒下了歐南歌的手，皇甫蘭玦擡手用衣袖輕輕的擦拭着她臉上的血漬，一點點、一絲絲，擦的溫柔而仔細，彷彿面對的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一不小心就會弄傷她、弄痛她。
“好了！”欣慰的長舒了一口氣，皇甫蘭玦緩緩放下了手，笑的一臉愉悅，竟像完成了一件什麼舉足輕重的大事一般，那麼滿足而開懷。
怔怔的望着皇甫蘭玦，望着他那雙似乎裝進了漫天星斗的鳳目，歐南歌突然覺得心在霎時間柔軟了，被他的目光、他的微笑、他的呵護與關懷在霎時間化成了一潭柔柔的水，而原本被自己加築在心湖上的堤壩、防護和冰雪塵封都在剎那間被摧毀了，毀的悄無聲息，也毀的徹底無力。
“手上也有！”低頭看見了她手上的血漬，皇甫蘭玦眉頭一皺又抓起一把雪濡溼了自己的掌心，拉起她的手輕輕的搓着，不願、不能、也不喜歡看到她身上沾染着血跡的樣子，那樣會令自己莫名心痛，莫名不安。
“可、可以了！”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歐南歌略微動了動，想抽出手，卻誰知剛剛一動他反而握的更緊，更堅決，轉而抓起了自己的手放到了嘴邊，呵出了暖暖的氣息爲自己暖手。
溫熱的暖霧在夜空中模糊了二人相隔甚近的容顏，飄着淡洌的酒香，能醉人，更能醉心。當薄霧散去，二人的容顏又漸漸清晰，卻已沉醉在彼此的眼中，再也不能自拔。
“南歌——”一聲輕喚，手靜靜擡起，撫過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脣，最後停留在她溫暖細膩的頰邊，癡癡的望着那雙深不見底、氤氳神秘的霧眸，皇甫蘭玦知道自己的心已萬劫不復的沉淪了，沉淪在唯有她才能給的溫柔與寧謐裡。
被他的喚聲所驚醒，歐南歌一把拉下了皇甫蘭玦的手，笑的一臉期盼：“我想看風景！”
鳳目中波光一粼，有欣喜有期待，卻也有些不確定，皇甫蘭玦屏息問道：“一個人看嗎？”
搖了搖頭，歐南歌堅定而清晰的道：“兩個人看！”
似乎有燦爛的煙花在眼底綻放，讓那一雙高貴明淨的鳳目霎時幻化出如彩虹般璀璨而耀眼的光芒，刺得歐南歌不由眯了眯眼，沒好氣的道：“你到底要不要坐下來，把風景全擋住了！”
清朗的笑聲響起，讓雪野在霎時間變得明媚而絢爛了起來，皇甫蘭玦一展斗篷將兩人包圍了起來，擁着她一起靜靜的仰望星空，竟覺得這世界居然是如此的美好。
沒有那些紛擾，爭鬥，烏煙瘴氣和假情假意，有的只是此刻坦然無僞、默默無言的相互依偎，心意相通，相互溫暖，那麼美好而幸福的感覺。
“南歌！”清朗的語聲貼在她的耳畔靜靜響起，皇甫蘭玦在不知不覺間收緊了雙臂，似乎是在緊張着自己的沒底氣：“如果——，我是今日那隻雕兒，你願意和我一起飛走嗎？”
身軀驀地繃緊，歐南歌咬緊了牙關半晌無語，心在激烈的碰撞跳動着，明明很渴盼，卻偏偏又理智的清醒。
擡手攏上了圍在自己腰間的臂膀，那麼緊密的貼合着自己，摟得那麼用力，卻依然有着一絲無法抑制的輕顫，也是因爲不確定吧！那是一個太過於美麗的夢，有着堪稱於完美的結局，但卻明知道不可能實現，偏又在心裡自欺欺人的期盼，這豈不是一種極端自虐的殘忍？
“皇甫蘭玦，你不是雕兒，你是龍子，而總有一天你會問鼎天下，成爲萬人敬仰的皇上！那時你看到的風景就不是仰望蒼穹的遙不可及了，而是俯瞰衆生的豪情萬丈。我只希望你記得，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曾有一個邀你一起看風景的人，她不奢求別的，只希望你能感到快樂，不再孤獨，也不再寂寞，就算有朝一日獨自站在最高處，但也絕不是高處不勝寒的‘孤家寡人’，因爲有人會永遠真心的祝福你好！”
雙臂猛然收緊，鳳目霎時黯淡，皇甫蘭玦突然感到了一陣揪心扯肺的痛，“爲什麼，爲什麼你會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遠方，一陣熱鬧的喧譁聲響起，有人聲在原本寂寥的夜空下回蕩，宴會，似乎就要散場了。
“宴會要散了，我要走了！”輕輕掙脫了他的手臂，離開了那個讓自己眷戀不已的溫暖懷抱，歐南歌淡淡一笑邁步向前，“皇甫蘭玦，今日你不殺生是不是因爲芷芊和她腹中的孩兒還未過週年忌日？”
愣了一愣，皇甫蘭玦方纔深深一嘆道：“是！但是南歌——”
“你真好！”欣喜的展開了笑臉，歐南歌轉眸笑道：“皇甫蘭玦，謝謝你陪我一起看風景，我也會永遠記得的！”
轉身，挺起肩膀，讓自己堅強的離開，不去留戀他的溫暖，因爲那只是泡沫般的夢幻，終將不屬於自己。
有淚想奪眶而出，歐南歌猛的揚高了頭，把心中的話兒笑着說給天空聽：“皇甫蘭玦，你化不成雕兒，但或許有一天我會化成一隻雕兒，每日都到你的金鑾殿頂上去站一站，看看身着龍袍、威懾天下的你。那一身驕傲的黃，肯定很襯你的眼，同樣的高貴不凡，同樣的矯矯不羣。我知道你不會射殺雕兒，所以，我會在看過你之後，繼續放心自由的在天空飛，隨心所欲的飛！”
怔怔的留在了原地，皇甫蘭玦狠狠的捏緊了雙拳，拼命的咬緊了牙關，唯有這樣才能剋制心臟彷彿被突然挖去了一塊般的痛。剛剛纔被填補成一個圓，剛剛纔體會到了何謂幸福，何謂滿足，但爲何你會拒絕的那麼幹脆，又走的那麼斷然。
“南歌！”一聲輕嘆，卻只能問向無盡的天宇：“如果我根本不想做龍，只想做一隻雕兒，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飛嗎？”
夜色悽迷，寒風肆虐，將一道隱形的天塹，又築在了兩人之間，各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