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眸微沉,靜思片刻,歐南歌緩緩開口,從容念道:“天元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皇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域藍洪皇,略輸文采;南麓鵠王,稍遜風騷。北地可汗,吐古朗藩,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一闋經過改動的《沁園春。雪》,聽的滿堂震驚,衆人訝異。元貞皇定定的凝望着歐南歌,半晌,忽而一笑,感慨萬分,“南歌啊南歌,能吟得出如此大氣磅礴、壯懷凌雲之詞,若身爲男兒則天元又多一良臣或猛將也!來啊!”
朗聲一喚,元貞皇親自提壺給歐南歌斟了一滿杯酒,再爲皇甫蘭熙和自己各斟一杯,舉杯笑向二人道:“對南歌的考較到此爲止,朕非常滿意!接下來,你們就只管高高興興的坐着,聽琴賞箏,一醉方休!”
相視一笑,皇甫蘭熙與歐南歌齊齊躬身道:“謝父皇!”
回身入席,元貞皇望着側席的太子妃丁芷芊道:“芷芊,酒令已行過三巡,倒不如你爲大家撫琴一曲,增樂助興吧!”
“臣媳領命!”恭敬的起身,丁芷芊笑容溫婉,舉止從容。緩步走到了早已備好的琴桌後,翩然落坐,十指輕按,就只聽“箏”的一聲,琴音嫋嫋,繞樑而過。
肚裡裝着熱烘烘的三杯暖酒,歐南歌坐在椅子上只覺得天地都有些飄搖,再聽着如此清切婉轉的琴音,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煙霞閒骨格,泉石野生涯”的恣意舒爽感,古樂,其實也蠻好聽的嘛!
一曲奏罷,滿堂寂然,衆人似乎都還沉醉在琴音中不能自拔。半晌,元貞皇方纔讚許的點了點頭笑道:“丁丞相不愧爲一代儒相,教養的子女也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才情不凡。聽芷芊的這一段琴,曲風清冽,韻味深遠,真真令人敞胸抒懷啊!”
聞言,丁芷芊忙俯身笑道:“父皇謬讚了,臣媳慚愧!”
“皇上!”柔婉的女音倏然響起,卻是淑妃嬌怯怯的笑向元貞皇道:“太子妃的琴音確實是優美絕倫,迥乎凡音,但臣妾聽聞太子側妃也極擅長奏箏,而瑞王妃剛纔又填出了那麼好的兩闕詞,接下來倒不如讓她們姐妹二人,一人奏箏,一人唱詞,來個攜手獻藝可好?”
“什麼?”醉是有點醉了,但腦子還是清醒無比的,歐南歌目瞪口呆的望着巧笑嫣然的淑妃,心裡暗暗叫苦:“美女,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們這些依依呀呀的古曲,別說是唱了,就連聽我都沒聽過啊?”
“南歌!”欣喜的一喚,元貞皇興致勃勃的道:“淑妃提議由你們姊妹二人同演一曲,你意下如何啊?”
“父皇,南歌只是剛剛學會填詞而已,可真不會唱啊!”心急的站起了身,歐南歌只覺得酒全頂到胸口了,撞得心裡一陣心煩氣躁。
“瑞王妃何必過謙呢?”柔婉的女聲悠然響起,淑妃瞥了歐南歌一眼,隨即緩緩垂眸幽幽道:“不通曉詞牌音律,又如何能填出如此絕世好詞呢!本宮真的很想聽你親唱這所填之詞,但若瑞王妃實在不願,那便算了吧!”
一聲長嘆,柳眉輕蹙,點點輕愁,本來就美得不可方物的淑妃此刻看來竟像一朵雨打梨花,嬌弱無依的讓人恨不得馬上捧在掌心中呵護溫暖,再也莫要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才好。
果不其然,元貞皇輕輕攬住了淑妃的肩,望着歐南歌期許的一笑道:“南歌丫頭不妨一試!無論好壞,朕這次絕對不罰你!”
“色令智昏!”一股無法抑制的怒火自心底勃然騰起,歐南歌面容淡定,霧眸卻倏然暗沉,直直望向瑟縮在元貞皇懷中的淑妃。別人或許會以爲她真的是想聽自己唱詞,但可惜——
在心中冷冷一笑,歐南歌沒有忽略淑妃剛纔瞥向自己時那包含着幽怨與憤懣的眼神。
“父皇,臣媳不會唱詞!”俗話說得好,酒壯慫人膽!更何況,歐南歌本就已到了三杯豪放的境界!
“如果淑妃真想聽臣媳唱曲,那臣媳便唱好了!不用姐姐奏箏相陪,因爲臣媳只會唱民間歌謠!”
怒火越旺,語聲越沉定,面容也越冷漠,一雙霧眸似冬日的早晨,已氤氳迷濛的看不清其間的喜怒哀樂。
微微一怔,元貞皇定定的凝視着神情在倏然間變得冷漠疏離的歐南歌,竟感到了一絲異樣的不安。這個孩子清麗如荷,卻傲骨似梅,太聰穎,但太敏感,就如同一塊天然的美玉,雖至堅、至純,但也易碎、易破,還是過於棱角分明,尚需磨練哪!
“丫頭,唱吧!”淡然一笑,元貞皇低沉的語氣裡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迴盪着濃濃的慈愛:“父皇也想聽!”
見元貞皇居然用如此懇切的語氣對自己說話,倒讓歐南歌愣了一愣,心中怒氣漸消,只留下了一點些微的鬱悶。
深吸了一口氣,歐南歌淡淡一笑望向了前方,輕輕的唱了起來:“你那裡下雪了嗎?面對寒冷你怕不怕,可有爐火溫暖你的手,可有微笑填滿你的家?你那裡下雪了嗎?面對孤獨你怕不怕,想不想聽我說句貼心話,要不要我爲你留下一片雪花?踏雪尋梅,已成我夢中的童話,花瓣紛飛,飄灑着我的長髮。摘一朵留下我永遠的牽掛,最寒冷的日子裡伴我走天涯,最寒冷的日子裡伴我走天涯……”
右手忽然一緊,被包進了一隻溫暖的大手中,掌中有熟悉的薄繭在輕輕摩擦着自己的肌膚,是皇甫蘭熙的手。今日才知道,他掌中的薄繭應該是練劍磨出來的。
倏然低頭,望進了一雙燦亮若星的黑眸,盪漾着那麼欣喜與感動的波光,似乎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炫芒,那是曾在楊鼎天的眼中看到過的,卻引起了歐南歌一陣情不自禁的厭惡與煩躁。
歌聲戛然而止,歐南歌忿忿的想拔出自己的手,卻誰知皇甫蘭熙握的緊密無比,無論如何也拔不出。而他眼中那道令人討厭的炫芒也越來越盛,越來越執着,簡直要令人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