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殿,太后寢宮。
靜靜的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上,歐南歌笑容溫婉,神色安詳,一雙霧眸依然是那樣的平靜安然,但是清兒能隱約感覺的到,今日的王妃有些太過安靜了,安靜的簡直有些死寂了。難道那個叫楊鼎天的人對王妃的影響居然如此之大嗎?
默默的坐着,冷眼看着正向太后行禮叩首的三人,歐南歌自始至終都在淡淡的笑着,也自始至終都在神思恍惚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對於那個初次見面的姐姐,歐南歌只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悲哀。若不是她剛纔敬茶時自稱歐南珂,歐南歌一時半會兒還真鬧不清皇甫蘭玦怎麼會突然多帶了一個女人來敬茶。
昨日的太子大婚之禮,出場的新娘從頭到尾就只有正妃一個人,而自己這個頂了個光燦燦的側妃頭銜的“姐姐”,卻也像個上不得檯面的小老婆一樣,只有在第二天奉茶的時候纔沒有把她落下,這到底圖的是個啥啊?
是愛嗎?愛那個像神一樣高高在上,俊朗非凡的足以迷惑衆生的男子?還是因爲尊榮,因爲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她便會成爲權威令重、尊貴無比的皇妃?
默默的凝望着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動人面龐,歐南歌刺心的發現,當她在望向太子正妃的時候,眼中總會有一絲不自然的光芒在閃爍,那道光芒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有複雜難言的心緒,也有光鮮歡樂之下的黯淡。
忍不住慨然一嘆,歐南歌若有所思的彎起了脣角,看來無論是哪個時代,也無論接受的是如何根深蒂固的教導,一個人,總是違背不了自己的心!
或許是今早與楊鼎天的突然重逢徹底摧毀了自己心中剛剛建起的堅固提防,又或許是先前的那一番驚怒交加大大耗損了自己的心力,所以此時此刻,無論自己看什麼,總覺得心裡充滿了唏噓,充滿了感嘆。
突然,又是一聲尖利的高呼聲響起:“皇上駕到~~~!”
登時,滿堂衆人除了太后以外又連忙立起了身躬身侍立着,直到元貞皇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大堂,向太后問了安,坐上了御塌,堂中衆人方纔像風停了後的稻穀一樣,終於站直了身。
笑容爽朗的望着堂下擠擠挨挨的一衆小兒女,元貞皇看起來似乎心情非常的不錯,抖了抖袍袖朗聲道:“都是自己家人,都坐下說話吧!”
“是!”恭敬的一俯身,衆人又端然凝肅的坐了回去。
剛一坐下,卻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又陰魂不散的擠了過來,歐南歌懶懶的瞟了皇甫蘭熙一眼,默默無語的望向了前方。
“什麼時候來的?”低沉的聲音在自己耳旁響起,像蚊子哼哼一樣惹的人心煩。歐南歌悠然一嘆,簡簡單單的道:“剛來!”
面色不鬱的微微一沉,皇甫蘭熙正想說話卻聽見太后笑呵呵的對皇上道:“皇兒,這些日子咱們宮中可是接而不斷的喜事連連,先是淑妃有了身孕,繼而又是熙兒遇難成祥,還娶了王妃。而今玦兒也成親了,又得了這麼兩位如花似玉、知書達理的妃子,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擺場家宴,好好樂呵樂呵?”
“母后說的是!”朗然一笑,元貞皇甚是開懷的道:“朕這就吩咐下去,讓禮部挑個日子準備準備,咱們就自己家人聚聚,慶賀一番!”
“皇兒!”搖了搖頭,太后不緊不慢的道:“既然是家宴就不要讓禮部去摻和,你們就只管上你們的朝,不用多操心理會。在往前兒就要下雪了,咱們也不用挑日子,等哪天雪下的好,母后就在妍雪宮擺好了席,再派人到各宮、各府裡去把女眷們都接來,只等你們一下朝,咱們便開席,賞雪吃酒豈不甚好?”
“哈哈,母后這主意好,朕都等不及要讓老天快快降一場大雪了!”元貞皇聞言登時大喜,猛的負手立起了身道:“你們可不能白讓太后她老人家操心!既然是賞雪吃酒,那就少不得要作兩首詩、彈兩首曲子添玩助興,否則怎麼對得起皇祖母的這頓酒!”
一陣嬉笑聲響起,剛剛下朝的幾位皇子和太子都立起了身忙不迭的連連應是。
見狀太后也不由甚是歡喜,用手點着坐在太子左側的太子妃道:“芷芊可是咱們朝中出了名兒的才女,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你那日可一定要給大家表演個什麼,可不能藏私只回去表演給玦兒一個人看啊!”
“哄——”滿堂的促狹笑聲登時響起,直笑得太子妃一張嫵媚動人的面龐霎時間更加嬌豔。
“南珂!”笑嘻嘻的轉過了頭,太后倒是一個都不落下,“皇祖母知道你彈得一手好箏,那天就給大家好好彈一曲吧!”
“是!”連忙立起了身,歐南珂滿面的嬌羞卻也難掩心中的得意,嬌聲應了句:“南珂謹遵皇祖母吩咐!”
“南歌——”太后剛剛轉過頭去喚了一聲,就只見歐南歌面色沉靜的立起了身道:“皇祖母,您可是要問南歌會些什麼?”
忍不住歡喜的一笑,自打昨日見識了這個小丫頭的處變不驚、淡定豁達之後,太后可真是打心眼裡喜歡上了這個有些與衆不同的孩子,當下便立刻滿心期待的道:“是啊,皇祖母正想問你呢!”
“呵~~!”毫不在意的一笑,歐南歌慢條斯理的道:“女孩兒家平日裡還能做些什麼,不過是彈彈古箏,下下棋,畫兩筆寫意,再填兩首小令,偶爾閒了的時候再裁上兩件衣服,繡兩幅繡帕——”
聽歐南歌如此一說大堂中人不由盡皆安靜了下來,齊齊望向那個侃侃而談的瑞王妃,看她一副不慌不忙、從容自若的樣子,衆人皆暗暗心道:“只怕瑞王妃纔是個深藏不露、樣樣皆精的不世才女吧!”
唯有皇甫蘭熙一聽差點沒把口裡的茶給噴出來,若說別的他還不知道,但歐南歌的刺繡功夫他可是親眼見過的,只怕比自己這個只拿過劍,沒拿過針的男人也強不到哪兒去!
冷冷的瞥了皇甫蘭熙一眼,歐南歌深吸了一口氣,望着滿面驚喜的太后道:“以上所說的這些,我都、不、會!”
“噗——”一口茶噴出了老遠,皇甫蘭熙又咳又笑的一轉頭才發現,原本端坐在御座上的父皇竟然也在那裡嗽個不停,一旁的宮女正忙不迭的給父皇擦拭着龍袍上的茶水,而滿堂裡的衆人也個個摟着肚子笑個不住。
用帕子捂着嘴,太后笑的連眼淚都飈出來了,指着歐南歌只在那裡一疊聲的道:“這孩子,這孩子……”
詫異的望着滿殿笑的死去活來的高貴皇族們,歐南歌不解的一攤手道:“怎麼了這是,不就是實話實說嗎?!”
無奈的立起了身,元貞皇微微擺了擺手,揮退了一旁的宮女,滿面忍俊不禁的衝太后道:“哈哈哈,母后!朕第一次見這個孩子就覺得她與衆不同,敢說實話,敢跟朕說朕可能不愛聽的實話!”
昂首闊步的走到了歐南歌的面前,微微俯身盯着她那雙坦然無懼、深邃晦暗的霧眸,元貞皇讚歎的點了點頭道:“南歌啊,什麼都不會沒關係,歐弈城那個老傢伙必定是個偏心的父親,他不請人教你,就讓父皇請人來教你!說,你想學什麼?”
聞言堂上衆人不由皆是一驚,元貞皇還從未曾對哪個皇子如此和顏悅色過,饒是對他最喜愛的兒子——太子皇甫蘭玦都不曾如此予取予求。
連忙立起了身,皇甫蘭熙恭敬的微微傾身道:“父皇,兒臣又怎敢勞父皇操心!兒臣回府之後自會爲南歌延請名師的!”
“也好!”元貞皇笑容滿面的望着歐南歌道:“朕也知道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但家宴那日朕還是要考校一下你的功課,如果學得好朕自會有賞,但如果學得不好,朕可是要連熙兒一起罰!”
莞爾一笑,歐南歌靜靜的道:“父皇,賞罰固然要分明,但考校的題目可不可以讓臣媳自己來選?”
“呵呵,好!”朗聲一笑,元貞皇驀然轉身望向太后道:“母后,朕發現這幾個皇兒娶了親以後,咱們的家宴可真是越來越讓人期待了!”
“皇兒此話甚是!”贊同的點了點頭,太后笑呵呵的望着歐南歌道:“尤其是南歌丫頭,可真是讓人越來越期待了!”
傲然一笑,皇甫蘭熙滿面欣喜的望向了歐南歌,卻見她依然淺笑溫婉的站着,一雙霧眸還是那樣平靜淡然,無喜無憂。
感受到了皇甫蘭熙的目光,歐南歌只是淡淡的回望了他一眼,繼而漫無表情的轉過了頭,卻突然望進了一雙明淨而澄澈的雙眸裡,涌動着那麼欣然與愉悅的光芒,又帶着一絲隱隱的擔憂,那麼關切而溫暖的凝望着自己。
忍不住莞爾一笑,歐南歌有禮的微微頷首,隨即雲淡風輕的別開了眼,卻沒有發現那雙清朗而明淨的眼,竟然在剎那間,倏然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