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後,紫檀木揉了揉額角,再輕輕的眨了幾下眼睛,眸子裡終於恢復了幾絲清澈。擡起頭來正好撞見古言看着她的眼睛,紫檀木疑惑的看着他,自他邀她在這裡喝茶以來,他不是一直低着頭的嗎?什麼時候擡起來的?
古言看她疑惑的神色,收回自己的眼神,沒什麼語氣的道:“你剛好像睡着了,很久都沒動靜。我很奇怪這樣的院子你都能睡着,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正巧你剛醒。”
紫檀木也沒多想,淡淡的“哦”了一聲。
古言見她沒什麼反常,便站起來道:“茶涼了,我先去看看病人。小友請便。”
紫檀木輕輕的點了點頭,目送着他向廳堂走去,在看見站在檐下的兩兄妹時,她點頭以算招呼。
紫檀木仰頭望着幽深靜溢的天空,樹枝在她頭頂織了層會浮動的網,小鳥歡快的在上面跳躍。這真是個好光景啊!深洞,更是一個好地方。把主意打在她身上,她不見的有空理會。但是把主意打到無回山,她不送他份大禮就太不禮貌了。
古言離開後,辛逸息提着裙襬在紫檀木旁邊坐下,她笑着道:“困了吧?這一晚上一頓折騰也沒照顧好你,家裡最近事多,希望你不要介意纔好呢。”
紫檀木搖了搖頭,淡然道:“沒什麼。”
她繼續柔聲道:“離天亮已經不久了,我先領你去你房間休息吧。明日去城中逛逛,也好讓你熟悉熟悉這裡。”
“嗯”,輕輕點頭,然後站起身來跟着她的腳步往內院走。
在一間房門前站定,辛逸息雙眼晶亮的看着身旁靜默的小少年道:“剛纔你見院子裡的情景一點不害怕,我都感覺不到你的內息波動,可見你定然不是一般人。”
紫檀木倒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說起這個,她只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沒有開口。從一開始她便沒有打聽過他們的一切事情,無論是辛逸眠私闖無回崖,還是一路的追殺以及院子裡那麼多的屍體。於她,他們不過是此次下山的過客而已,無需關心。
辛逸息輕輕一笑,道:“我知道我問的很突兀,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好奇而已。”
“嗯”,她總算應了一個字。
辛逸息也不介意,只是臨走時囑咐道:“好好休息”,然後踏着掉落在院子裡零碎的月光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紫檀木推門而入,房間裡傢俱一應俱全,不顯富貴,卻也不算寒磣。
輕輕吹了燈,和衣躺在牀上。這幾年來,她睡覺從不會脫衣服,師傅說任何時候都不會有沒有危險的可能。在他的教程裡,二十四小時的警惕是必須的,隨時都可能會有訓練以各種方式發生。
兩個時辰後,紫檀木睫毛動了動卻並沒有睜眼。她是懶得睜了,這腳步聲雖然不明顯,可要逃脫她的感應,那是不可能的。
那聲音越來越接近房間裡挨她最近的那扇窗。半響,窗戶傳來輕微的開啓聲,白色的月光透過縫隙灑進屋子裡。
一個矯捷的身姿穿過不算寬的窗戶縫隙躍進房間。那個人影在窗戶邊站定,長長的衣襬蕩下來,搖曳在披光的地面上,臉背對着月光,只看得見身體纖細的輪廓。
“原來是你”,清幽的聲音響起。
“是我”大方的應着,完全沒有翻窗被發現的尷尬。
“有事?”
“談筆交易如何?”
······
屋外,有潺潺的月光在房頂流淌着。這個夜,很靜。
次日清晨,天不亮紫檀木便起牀去找了個小樹林練武,熟能生巧,她從不落下一招一式。等晨光微露之時,她從小院不算矮的院牆中一躍而下時,有些意料不到的,發現石桌旁竟然有一個人。
那人大概四十歲的年齡,一張威嚴的國字臉,滿身正氣,正端坐在石凳上倒了杯茶放在他對面的位置上,也不擡頭,隨聲說道:“初次見面,喝杯茶如何?”
又是喝茶。紫檀木幾步走過去坐下,端起那茶喝了一口,道:“多謝。”
隔着一個石桌,他道:“昨日身體尚未恢復,怠慢了小友,且莫見怪。”
可能是在無回山十年沒見着個活人的原因,紫檀木不太愛說話,至於寒暄,她是真不太會的。所以對着面前這人的客套,她只是淡淡的道:“您多慮了。”
見他這幅模樣,那人也不廢話了,他爽聲一笑,與先前那股嚴肅截然不同的豁達溢出來:“小友如此年紀便有那份功力,實屬不宜。實不相瞞,剛沒見着你人時,我還以爲外面沒人呢。”
在沒進來時,她也同樣以爲裡面沒人,纔敢那麼堂而皇之的翻入。這個人,是下山以來她遇到的實力最難預測的了。她錯開話題道:“閣下是他們兩兄妹的父親吧?琳木此番借住在此還沒來得急看看您,不知身體康復的如何?”
辛嚴那張威嚴的國字臉笑了笑,暖意生起的時候,很親切。“哈哈,多謝小友關心,在下覺得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你覺得?你覺得要是都對,那還要我這個大夫幹什麼?”古言從大廳中踏出來,毫不給面子的駁道。
被搶白了,辛嚴也不生氣,反而爽聲笑道:“老言,在小輩面前,你好歹給我留個好形象啊。”
古言聞言不屑的哼了哼:“受傷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過形象問題?你是擱牀上一趟睡的昏天暗地什麼都不知道了,那些爲你擔心的人你可有想過他們是怎麼過來的?尤其是你家辛小子,千辛萬苦的去闖無回山。”
辛嚴一聽無回山,當下皺眉怒道:“他去了無回山?胡鬧!無回山也是他能去的地方嗎?他怎麼也不告訴我!”
古言殭屍臉一嗤,“哪個正常人沒事兒會跑去無回山跟一羣毒物玩啊?要不是你身上的毒唯有枯葉草可解,我們也不會冒那麼大風險了。”
辛嚴沉寂下來,半響,雙目看着紫檀木道:“小友原是來自無回山,難怪難怪。”
古言有些疑惑的看着辛嚴,什麼難怪?紫檀木也不解釋,站起身來道:“兩位,我和兩兄妹約好今日去城中一遊,時間差不多了,先行離去。”
辛嚴點頭道:“出門小心點,有什麼事儘快通知我即可。”
“我會的。”點了點頭,紫檀木大步走開。
待那淡藍的衣衫消失在走廊,辛嚴隨意的坐在凳子上,笑道:“這個小傢伙,不簡單吶。”
古言有些疑惑的道:“不是無回鎮的普通小孩嗎?”
辛嚴爽聲一笑,打趣道:“老言,你被那孩子忽悠了。普通少年哪有他那麼會隱藏自己功力啊,連我都沒感應出來。”
古言立馬黑了臉,不死心的道:“可是他吃了我的默粘丸,難道還有可能說假話嗎?”當今武林高手也會在默粘丸下迷失,一個孩子怎麼可能不中招。
辛嚴笑着搖了搖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看着沒有驚疑反而笑意滿滿的人,古言搖了搖頭。沉鳴了會兒,他不由得提起那件事情:“阿嚴,這次的事,還是沒有線索?”
氣氛徒然沉了下來,辛嚴壓了口茶慢悠悠道:“什麼都沒查到,什麼線索都沒有。”
這樣還能這麼氣定神閒,古言真是有些無法理解他的思維了,他忍不住要打擊打擊:“你中的是千年煙花。煙花本只有一瞬的美麗,而這千年卻能讓人沉溺致死。若不是枯葉草,九九歸一是便是你的死期,你也撐不過那八十一天。”千年煙花,美麗的名字後面,不一定會有個美麗的故事。
辛嚴倒抽一口冷氣,他也是剛醒過來,這些事情他還真不知道,除了感覺睡了一個好長的覺,他還真沒什麼不適的。此刻一聽這千年煙花之名,他不由得寒了眼睛,千年煙花聽着美,實際就是一種讓人安樂死的方法。他是不是應該感謝那個人呢?至少沒想讓他死的難看。他會報答他的!
“千年煙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皇宮裡的禁藥。離國開國皇帝爲了避免外戚專權,太后獨大的局面,在他死前秘密下令命人制作了一種能讓人在美夢中睡死的毒藥,讓他後宮每一個生了孩子的妃子吃了,並馬上將她們都封進棺材。這就是千年煙花的由來,帶着那些美麗女子消散的芳華。”
“不會是皇上。可是這個人一定和宮中的某個人有關係,只是,會是誰呢?”皇上沒有理由殺啊嚴,那人也不會笨到想借此離間他們君臣,他又爲什麼把所有矛頭引向皇宮呢?
“沒有線索,無端的猜測也沒用。我不會善罷甘休的,留一個暗敵,就是把生命懸在高空裡。老言,千年煙花的配方,你知道嗎?”
“不知道。千年煙花是當時開國大帝聚集了全國醫中聖手共同研製的。我會知道枯葉草能解,不過是恰好當時的主力醫者就是我的師傅。”世人都稱他爲鬼醫,孰不知他的醫術遠不如他師傅。
如果知道配藥還有所可查,什麼都不知道又該從何處着手?辛嚴兀自思考着,古言也沉默不語,一時間,這片天地全是寂靜。
走廊的盡頭,烏木門後,紫檀木背靠着門耳朵挨着門縫。對於武功高強的人來說,眼神的窺視很容易引起他們的察覺,除非實力差距實在很大才能完全不被發現。她本以爲能從他們嘴裡聽到什麼有用的訊息,哪知聽了一通廢話,這些,她早就知道。
爲什麼會頓住腳步?因爲她在初聽到辛嚴這個名字的時候便有所猜測,離國大將軍辛嚴,沒想到真的是他。離國的第一大將居然會遭人暗算,她還真是有些好奇。既然無果,那便算了,反正左右與她無關。而且她現在還沒有回檀都的實力,這些人暫時離得越遠越好。
轉過幾個角,等她到達後門時,辛家兩兄妹已經等在那裡了。三人打了個招呼,由辛逸眠駕馬車,一路向着城中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