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面很簡單,一套木桌椅,一張牀,一張躺椅和一個櫃檯,以及一面向南開的窗,窗外一片白梅綻放。
郝連流月側躺在躺椅上,一身月牙白的衣袍柔和的貼着他的身子,衣襬滑下少許在躺椅旁輕輕盪漾,他一隻手微撐着頭,另一隻手嫺靜的打着拍子,一點也不像被抓的樣。
而與他的悠然相反的,房中四人間的氣氛卻很緊張。其中三人着鐵灰色緊身衫,另一人一身墨杉正大馬金刀的坐在木椅上。
其中一個穿鐵灰色衣衫的人正躬身站在墨杉男子前道:“地臣,這次我們雖然抓了一個但也損失慘重,而且王的命令的是一網打盡,還有兩人……您看,我們現在這幾個人手,可如何是好?”
“哼。”墨杉男子狠狠哼了哼,道:“這次人手本來足以對付他們現在的功力,誰能想到這個郝連流月和那個嘯天歌應變能力那麼強,不要命的抗,氣勢竟然壓了我們一籌才導致死了那麼多冥衛。看這兩人的情形,要動紫檀木和嘯天歌憑藉我們現在這點人手是不行了。可若是稟告王要他增派人手王定然怪罪我們辦事不利,下場也就不用我多說了。爲今之計——”
地頓了頓,雙眼陰沉的看向沒有一點階下囚自覺的郝連流月,道:“拿他做誘餌,務必要讓那兩人親自來。這梅林乃是先祖設的天網陣,消失百年,料他們再聰慧也破不了,到時候我們自然能一網打盡。”
鐵灰色男子聞言躬身道:“地臣此計高明,屬下這就去辦。”
“你不行。”地僅僅是瞟了他一眼便道:“那兩人武功略高於你,你去不是自找死路嗎?本臣親自去。”
男子也知道自己等要遜色些,幾個人一起方能牽制住他們一個,於是退下去不再言語。
地緩緩起身,氣勢壓人,轉身踏步就要向外走去。
一直嫺靜的郝連流月,此時開口了。
“沒用的。”他輕笑。
地頓住腳步,轉身危險的看着他,陰沉道:“你給我說什麼?”
“沒用的。”郝連流月輕笑着再次重複了一遍,笑看着他道:“他們是什麼人,怎麼會爲了我這一條命而來赴這個明知有問題的約呢?嘯天歌向來野心勃勃,爲了天下六親不認都有可能,更何況我這樣一個跟他不相干的人,他纔不會管呢。”
“就算嘯天歌不來,那麼你的義妹紫檀木呢?”地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冷笑道:“她這一路來,你多次相幫,你們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她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郝連流月悠悠然的換了條腿交搭着,似乎聽了什麼有意思的話般笑着道:“你說我那個義妹啊,她就更不會來救我了。”
“此話何解?”地眉頭一皺,又冷哼道:“少來這套,本臣不吃。騙我,還嫩了點。”
郝連流月好像渾然不在意他怎麼想的,自顧自的含笑道:“我這個義妹啊,通透着呢。我和悟蒼絕瀾失蹤了,嘯天歌重傷了,珊國女王又是別人的人,藤國也沒什麼不出世的能人,她知道在這個關頭除了她已經沒有人撐的起這個責任了。她既然可以爲了離國百姓不受戰亂之苦嫁給嘯天歌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就斷不會爲了一己之私拋卻自己的責任來救我這個名義上的兄長。一個女人要是連自己的幸福都可以不顧了,這天下還有什麼能被她看上的呢?更何況只是個義兄,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換你,你會嗎?”
郝連流月說的句句是事實,分析的也半字不差,最後一個換位思考更是直戳中心,換你,你會嗎?
地頓在當場,連自己的幸福都可以不要,最愛的男人都可以拋下,一個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義兄,的確不算是個事。
方纔的信心滿滿,突然間就全散了。
地目光一沉,眼中閃過一絲陰毒,大步走近郝連流月,五指成爪對着他腦門高高擡起,看着他狠聲道:“既然你已經沒用了,那倒不如死了乾淨!”
郝連流月雖然看起來萬分悠閒,但他實際受傷比嘯天歌更重,哪裡會是地的對手,此刻更是接他一掌都無力。
眼看着陰狠的五指壓下,掌風勁氣颳起了他的髮絲衣袍,他脣邊的笑意更濃了,只是那眼裡,是沉穩,是堅決,是破釜沉舟,隱隱的,甚至有絲歡愉——至少,他不會成爲她的累贅,哪怕翩然一世到最後能用的力量僅是自己的生命。
郝連流月含笑閉了眼,那一身風華,卻更勝過以往任一時候。
“啪!”的一聲落下,躺椅被震的四分五裂,郝連流月直接摔到了地上。那一身優雅,被摔了個粉碎。
痛,屁股痛,後脊骨痛,重傷的全身都痛。他怎麼還能感覺到痛?郝連流月趕緊睜開眼,就見方纔還緊閉的門突然被暴力踢開,正殺他的地被一個少年纏住,而與另外三個鐵灰色的人顫鬥在一起的身影……
他輕輕笑了。
紫檀木剛聽地那一言落下便闖進屋裡,一鞭子襲向地,那勁氣直接摧毀了旁邊的躺椅,緊接着影子瞬間纏上地,她轉身對上了那三個身穿鐵灰色衣服的人。
手起鞭落,招招毫不留情。當初冰逸殷那六個人才堪堪困的住她,這區區三個,根本不在話下。
破門而入不過幾息間,這屋內完全變了個模樣。
一鞭子纏上最後一個人的脖子,手中狠狠一扯,咔嚓一聲,那人氣絕。紫檀木揮手收鞭,繞過地迅速向已經站起身不驚不擾笑看她的人躍去。
“我們走。”二話不說,提起郝連流月就往門外衝。
“給我站住!”地暴喝一聲,扭身就想追去,哪知他快,影子更快,轉瞬便又纏上了他,哼唧道:“跟我玩嘛,跑什麼。”
地暴怒:“你個叛徒,竟然幫外人對付遺族。”
影子不僅不怒,反而笑嘻嘻的道:“呦呵,老子就是不爽你們關我、關我父母,憑什麼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偏不准我們到處玩,哼!”
地氣急,看着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下手越發重,罵道:“你這個白癡,整天就知道玩,你們一家子除了給我們搞破壞就是搞破壞,關了你沒殺你算是便宜你了。”
“你說什麼?還想殺我?”影子驚怪,當即全不按章法的向地攻去,地一時手忙腳亂不甚中竟然被擊中了好幾腳。
一看打中,影子越發來勁,無章法的手腳下風聲凌厲,那速度之快,力道沒有地重,但勝在密密麻麻。
“啪啪啪”接連幾下打在地手臂上,眼見下一腳馬上要落下,地倉促往後一退,這一退間有什麼進入了身體裡,整個身體生生頓住,雙眼睜大。
一襲天青色從他身後盪出,遲道蒼拍了拍手從地身後走出來笑眯眯的看着他身前的影子。
影子楞了一下,然後看見面前的地胸口上一把滴血的匕首尖時氣的跳腳,叉腰一指遲道蒼:“你這個老頭,憑什麼這麼快就弄死了我的玩具?我還沒玩夠呢!”
“你叫我老頭?”笑容凝固在脣角上,遲道蒼不敢置信的道。
這小子有沒有眼睛?他這光華溫潤的皮膚,黑的不能再黑的髮絲,哪裡有半點蒼老樣!
影子從鼻孔裡哼出口氣:“少裝了,老東西就是老東西。”
“你、說、什、麼!”一字一句,清潤的雙眼頭一次危險的眯起,遲道蒼這回是真氣的不行了。
影子尤爲不知的還想開口,這時,不知何時又帶着郝連流月回來的紫檀木趕緊拉了他一把,轉身看着遲道蒼搖頭道:“師傅永遠不老,那裡會老呢,青春常駐,容顏不改,風華永在。”
“哼哼。”遲道蒼冷哼了兩聲,看在他家小木頭向來不夸人的份上,看到她這種話也面不改色的說出口的份上,他今兒個饒了這小子。“還是我家小木頭好呀。”
擺平了一個,另一個就簡單了。紫檀木側頭看着影子道:“影子,這裡不好玩,我們出去玩吧。”
“我纔不要跟屍體玩呢。”影子一臉嫌棄的看了看四具屍體,擡腳便往門外去。
郝連流月由遲道蒼帶着,有了影子的帶領,幾人可以說是在這梅林中來去自如。而他們身後,梅林中心,那座不知道在這裡立了多少年的屋子,掩埋在了火裡。
妖嬈的火,在白梅中盛開,焚盡一切。
“影子,你會陣法?”腳下不停在樹尖上快點着,紫檀木目不斜視的問身邊的影子。
“不會呀。”影子自得道:“我跟着那幾人進來過一次,記得路了。”
過目不忘,好本事。紫檀木點點頭,語氣有些不善的問另一邊的遲道蒼:“師傅,你什麼時候找到屋子的?”
“在與你分開後。”他與她隔開時,機關正式啓動,他才能根據變動猜出這是失傳已久的天網陣。他畢竟是師傅,若是師傅還不比徒弟高那麼點,那他的臉往何處放啊。
得到答案後紫檀木也不再多問了,他不出來自然是想看看他們的表現,順便尋找最佳下手時機,只要不是先就知道而故意不告訴她就無所謂。
出了梅林,兩人一騎上了駿馬,一揚馬鞭,快速向珊國王宮趕去。
幾人趕到後,遲道蒼一刻也不耽擱的爲郝連流月療傷。郝連流月受傷比嘯天歌還重,加上又在那羣人手裡得不到及時的治療,愈加加重了傷勢,讓遲道蒼頭疼不已。
紫檀木雖然沒有胃口,但還是吃下了繭準備好的吃食,畢竟她肚子裡現在有個惹不起的。
嘯天歌中途來看了看,幾人商量了些有關遺族事宜他便又挺着一身傷回去安排徹查國內這些暗手去了。
郝連流月的傷不是一時半刻的事,遲道蒼一直在忙着,她不懂醫術幫不上忙便也回自己房裡去了。
她身體有些虛,需要好好休息。她必須養足精神,她在,等。
紫檀木合目躺在牀上,手若有若無的搭在腹部,不知道他知道他們有孩子後會是怎樣的反應呢?她有些期待。
而此時,悟蒼絕瀾才自昏睡中醒來。
一間很精緻的屋子,雕花大牀,雪紗蚊帳,油光發亮的地面,壁上掛着山水畫,軒窗旁的櫃檯上插着白梅,窗前,還站着個女人。
女人背對他憑窗遠眺,窗外陽光濃烈,只能看見光暈中奪目的紅衣和曼妙迷人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