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紫檀木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黃收拾餐桌的時候見她往外面走去只是笑笑,提醒她:“早點回來”。她點頭表示知道了。
衣骨教的東西從不借別人手來弄,按紅的話來說,所有與公子有關的東西都是要重之又重的,絕不能有一點閃失。所以對於店老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紫檀木一點都不奇怪。
這家客棧並不大,又是在郊外,離城很遠。她來的時候已經觀察過了,不遠的地方有個小山丘,環境很好。
紫檀木沒有用輕功,一步一步爬上小山坡。這種感覺她很喜歡,踏實。找了塊草叢躺下來,她需要好好想想,或者,什麼都不想。
今晚沒有月亮,天有點黑,一切掩在夜色裡,模糊不清。周圍很靜,蟲鳴聲很清晰。
“你在看什麼?”毫無預兆的,這個聲音出現了。
紫檀木轉頭往那邊看去,她居然沒有察覺出來,怎麼可能。沒什麼情緒的道:“看月亮”。
那人坐下來,靠在一棵樹上。望着天空笑道:“今晚沒有月亮”。
紫檀木亦看着黑壓壓只有零星幾顆星子的天,卻仍舊堅持:“有的”。
那人轉頭,饒有興趣的看着她:“哦?月亮在哪裡?”
望着天空的眼睛一眨不眨:“你很想知道?”
那人輕快的點頭。
“不公平”她突然道。
“啊?”那人楞了一下,隨即馬上歡快笑了起來:“那你也問我一個問題好了。”似乎他很樂意回答別人問題。
“你是怎麼來的?”聽聲音他年紀應該不大,十五歲的樣子。以她的能力這麼隨便一個人來都能把她超過,或者相當嗎?
那人狀似很疑惑,以一種這你都不知道的語氣道:“當然是走上來的啊。”
紫檀木有些無語,這人到底是真聽不懂話還是故意裝糊塗,怎麼想都是後者居多吧,可他偏偏語氣真摯。
見紫檀木不語,那人湊過來睜大了眼睛仔細看她:“小兄弟,你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那認真的樣子好像真的在看一個腦殘。
紫檀木不準備回答他這個問題,她要是回答了估計就真的腦殘了。
那人倒絲毫不介意她的不理不睬,又不依不饒的繼續:“喂,你還沒有說月亮在哪裡呢,我都回答你的問題了。”
他那算回答嗎?紫檀木淡然道:“在我說出來的話裡”。說的理直氣壯。
月亮,在,說出來的話裡?那人擡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躺在草地上的紫檀木,忽而開心的笑道:“對哦,對哦,月亮在說出來的話裡。我怎麼沒想到呢?小兄弟,原來你不是腦殘,你真厲害啊。”
這人,到底是個什麼品種啊。紫檀木突然覺得,沉默真是最好的語言。
紫檀木的毫無反應一點也不影響那的興致,他突然又湊過來,輕輕的對着她耳邊有些神秘兮兮的道:“小兄弟,你知道什麼叫做影子嗎?”
影子……背脊莫名的有些涼意。
紫檀木條件反射的偏了偏頭,她不習慣別人的靠近,那人剛纔輕微的吐氣捱到了她皮膚,雖然他的氣息其實很清晰。還有,他的話,那種感覺,很不安全。
少年只是貼近她一瞬,等話停紫檀木轉頭去看時,少年靠在那棵樹下,同樣的姿勢,似乎從來不曾變過。她曾經在石室裡和蛇中速度之王搶過時間,而這個人的速度卻讓她沒把握會贏了。
少年拔了根野草叼在嘴裡,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唱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不經意的轉過頭看見還有個躺在地上人,才“哦”的反映過來,“小兄弟,原來你還沒走啊?”
明明是她先來的不是嗎?爲什麼他會覺得該走的人是她?不過她不覺得跟他計較有什麼用,雖然大家都是人,但她相信總有些人的腦子結構是不同的,沒法說的清楚。所以,她只是淡淡的“嗯”了聲。
少年邊拍屁股邊站起來:“小兄弟,我就不陪你了哦。”
紫檀木又淡淡的“嗯”了聲,她可沒覺得他是在陪她,況且,她根本不需要他陪。
“哧”的一聲鳴叫突然在天邊響起。
紫檀木側頭看去,只見一直大雁往這邊飛來,在天上盤旋了一圈又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
這天雖然沒有月亮不那麼明亮,但星子的光芒也是不可忽視的,再說夏天的夜晚不會暗到哪裡去,四周的景物在光線下顯得隱隱綽綽。
少年突然指着地上的雁影大叫道:“啊,影子!”然後風一陣的向着大雁的方向而去。幾個呼吸間便不見人影。
紫檀木盯着那個方向一陣,然後轉過頭睡在自己的手腕上,繼續看着天空。哪有月亮呢?還有影子。
這地方,總算又安靜了。再過兩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一行會路過雲湖隙。
紫檀木回去的時候路過客棧外的一個小林子,看見藍在舞劍。藍矯捷的身姿在樹林裡穿行,每一個動作都暢快流利,讓她想到了豹子這種動物。
她並沒有多做停留,僅僅路過的時候隔着重重樹木蹩了一眼,藍的身上有種很強烈的肅殺氣息,和綠她們給她的感覺不一樣。不過,這個人與她沒有關係。
伴着點點星光踩進客棧,繞過前廳的簾布,一打眼就看見黃抱着個包裹站在院子裡。
黃微微笑了笑:“回來了”。
“嗯。”紫檀木答道。
“我在等你”黃語氣平淡。
紫檀木頓住腳,她們之間,剛好隔着一段黑色樹影。“等我?”她問。
“是啊”黃上前兩步拉着她的衣袖往紫檀木的房間裡走去。
紫檀木看了眼被扯着的半截袖口,並沒反抗。很奇怪,她不喜人觸碰,但黃的動作,她卻並不反感。就像師傅手把手的教她武功一樣,原來,她不是所有人都不能碰。
關上房門,黃將包裹放在桌子上,紫檀木站在屋子中間看着她。
從包裹裡拿出一件淡藍色的衣服,黃對着紫檀木的身體反反覆覆比了比,最後滿意的點頭道:“看來我眼光一點不差,大小長短長短都挺合適的。”
紫檀木從頭到尾當自己是木樁任由她折騰,等她下了結論了,這才擡腳牀邊走去。“什麼時候做的?”她們一直在趕路,黃哪有時間弄衣服?
黃笑的有點得意:“就是你出去了之後啊,你走了兩個時辰,我們又有現成的布料。左右我沒事做,就動了動手做了件。速度吧?你先將就穿着,等過幾天我再做幾件。”
琳木身上穿的仍是在噫黏樓裡的那件夥計服,本來質地就差,灰不溜秋的顏色,這兩天馬不停蹄的趕路,天又熱,衣服被汗打溼了又幹,她早就想扒下來丟了。她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一個孩子,可惜在路上他們趕時間他又沒有換洗的衣服。
紫檀木看着那件衣服,色澤很好,手感很柔軟,料子很不錯,款式也很簡潔。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的道:“嗯,很快。不過,用不着那麼麻煩的。”她們認識不過幾天而已。
黃搖頭:“一點不麻煩。公子說他留下你了,我們就接受你了。在衣骨教,只要是自己人就什麼都不用說了。你還小,不需要你承擔些什麼,不要覺得受之有愧,我們都只是想對你好而已。只要你不傷害公子,你就是我們的小弟弟。”公子,是她們所有人的中心。
只要可以,她自是不會想要傷害誰的。可惜,世事無常,未來會發生什麼誰知道呢,她只能盡力,不能保證。
黃也沒在多說什麼,太過懂事的孩子,讓人喜歡,也讓人頭疼,更頭疼。把手中的衣服往他懷裡一放,轉過身往門口走去。
“吱呀”一聲門開,黃踏腳出去。微彎着腰正準備關門時,清淡的喚聲從裡屋傳來:“黃姐姐”。
黃頓住,輕輕的應了聲“嗯”,她還在。
“謝謝你”聲音很輕,輕到仿似若有似無,從裡面游出來,緩緩的消散在微涼的夜色中。
黃突然間笑了,無聲無息。明天的路程肯定會路過城池,到時候就去挑幾塊好布料吧。那孩子總會對藍色的東西多給一個眼神,他還以爲別人不知道呢。唔,別人的確是不知道,可是她會有資格呆在公子身邊,最大的特點偏偏就是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