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這時,“啪”的一下像是觸動了什麼開關,暈黃模糊的色調在舞臺上散開,以一個幽綠色泛着縷縷青煙的案几爲中心點。側身傾臥在案几上的人影就這麼出現,伴着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空靈聲。
天公爵微傾灑下一壺酒
化人間多少天命風流
靈秀上眉頭浩氣存胸口
七分癲更有三分溫柔
真與假皆爲所求
名與利拿來奉酒
聲與色不過皮毛骨肉
人影邊唱邊起,步伐不穩,顫顫巍巍,整個人突然腳下一偏直直倒下去,就在臺下衆人下意識伸出手之時又突兀的從離地只有一寸之地直立而起,如同喝醉酒的人般偏偏倒倒卻更像是翩翩而舞。
人世多愁自在幾人能夠
獨倚高樓總有人高歌相候
狂性難收我自定我去留
笑他不懂貪嗔癡不需看透
臺上霧氣朦朧,她手上無酒卻醉臥在煙霧之中。她仰天而躺,歌聲收,四周空曠。“哈哈、哈哈哈”女子的笑聲毫不拘泥卻如同被紗網層層過濾的流水般流暢婉轉。笑過,她又起身,且行且唱,停停走走。
喧喧復囂囂停停又走走
清風化多少天命風流
煩擾總難逃踏過不回首
萬千種風光自在心頭
誰又能一生無垢
苦與樂正是時候
且放手看他陰謀陽謀
誰又能一生無垢,歌聲形如流水唱至此處卻讓人心頭一睹隨後豁達。誰不是走走停停,被煩惱左右,誰的人生沒有污點,萬般糾結,都不低一句且放手。
紛爭不休勝負自有緣由
昨夜冤仇大笑在夢醒之後
志趣相投三杯兩盞淡酒
知己我有風浪中與他相守
歌聲高亢嘹亮,豁達通明,一個高音之後,聲音徒然低沉下來,帶着點點慰勸疏疏娟狂以及無法言喻的灑脫。
人世多愁自在幾人能夠
獨倚高樓總有人高歌相候
狂性難收我自定我去留
笑他不懂貪嗔癡不需看透
最後一字落下,女子已是醉的不省人事。然而,又是分明的通透。臺下衆人久久難以回神,紫檀木卻是醒眼看醉人,自始至終,故我神留。
旁邊葛兮焱也不知道是有意識還是沒意識,嘴裡嘟囔道:“看吧,她就是這樣,歌聲裡自成一個世界,裝不下這塵世密密麻麻的紛紛擾擾。讓人如何不着迷,卻只能站在她之外,想觸觸不到。”
紫檀木終是笑了,她輕笑着搖搖頭道:“凡是凡塵之人就逃脫不了這個方圓,你可以看的通透,可通透之後又如何?不過是在塵世這個大圓中又劃個小圓把自己圈起來而已。這歌聲豁達,沉心沉神。這女子方是用了這一點緊栓人心,真真是晶瑩剔透。”
紫檀木這一番似誇非誇的話落下,葛兮焱卻不管不顧的道:“那我不管,我就是喜歡。”
就是喜歡,不管怎樣就是喜歡她,這就夠了。至於這個原本是誰寫的誰唱的誰發揚光大的,這都不重要了。“兮焱,你要是真喜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葛兮焱噌的站起來驚怪道:“青芙今天居然沒有歌完就離場耶,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又驚又喜的葛兮焱完全沒聽到紫檀木剛那句關乎於他人生大事的話,以至於最有助於他的機會錯過了。
紫檀木有些無奈的搖搖頭,順着他往下看去,果見煙霧之中還駐着那個人影,而帶着些飄忽的聲音也從臺上傳下來:“青芙能有今日全憑各位的追捧,青芙也自問沒有什麼資本在大家面前臺身價。所以今天,青芙願見這些年來陪着我一直走到現今的人們,爲感激,也爲能從不同的人身上學到更多的東西。不過先說好,青芙本不是樓中女子,來此不過是借個場地獻藝而已,若是有人意圖不軌,也莫怪青芙照顧不周。”
“這是青芙自出現以來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葛兮焱眼睛眨也不眨的道。
紫檀木習慣於無視他的話,這句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把視線調到大廳裡,看着各方衆人饒有意思的表現。
青芙姑娘要見人了,這無異於一個驚天大新聞,驚的衆人在眼珠子落地之前趕緊把眼睛接住緊緊放在她身上。立馬有人急不可耐的問道:“在場人數如此之多,姑娘當然也不可能人人都見。要見姑娘有何要求姑娘請明說?”
這話一出馬上得到了衆人的認可,都紛紛等着青芙回答。青芙也不負衆望,娓娓道來:“青芙自己倒是沒什麼規矩,只是這個地方的規矩想必大家都知道。不過這次拂娘說了,只要她還看得過去並不會過高要求,一切全憑青芙自己決定。”
“不過高是多少?”
“青芙姑娘自己如何讓決定?”
“青芙姑娘是真的會客嗎?”
問題一個個拋出來,青芙對用眼神詢問是否需要幫忙的拂娘搖搖頭,從容道:“拂娘給出的最低是這個”說着伸出一根纖指輕笑着搖了搖,而後道:“青芙自己嘛,只有一句話,成不成詩青芙不在意,只要接上來的青芙喜歡就行。這話的上半句是:世事紛爭鬧不休,半身癲狂我自有。請各位在呈上的宣紙上寫下下一句,青芙閱過,自知分曉。”
此音一落,不帶衆人再說什麼,臺上昏暗的燈慢慢暗去,在歸於虛無的最後一刻大廳的燈光剎然亮起,整個樓閣突然從暗夜變成白晝。衆人紛紛不適應的柔柔眼睛,等擡頭再看時舞臺之上又恢復了初來時的那些萬年不變的舞蹈,實屬大煞風景。
葛兮焱手捧着丫鬟剛送來的宣紙咬着筆頭眉心打結硬是不敢輕易下筆。紫檀木則不然,接過宣紙唰唰幾筆便交還給了丫鬟。葛兮焱見她如此神速湊過半個身子來道:“兄弟,你寫的什麼啊?”
紫檀木盯了他半響不語,試着張了張口,果然見他又把眼睛睜大了些星星然的期待着她說,她也果然說了,只不過是:“那能告訴你嗎。”
“怎麼不能告訴啊?”嘟噥了一句,到底還是不情不願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見葛兮焱凝眉苦思,紫檀木也絲毫不打擾他。舉起筷子,悠哉哉的開始向這價值不菲不過卻不用她付款的一整桌精美菜餚進攻。
要說葛兮焱想了多久,這從滿桌不完整的菜餚和悠然擦了嘴巴倩意靠在藤椅上聽歌舞的紫檀木身上就能看出來。一頓飯的時間,他總算落筆了。
以紫檀木的眼力,眼角的餘光就能蹩清他寫些什麼,一針見血的指出:“想了這麼久,結果還是最初印在你腦子裡的那句話,何必呢。”
其實她是不知道他最初想的是什麼的,只不過通常這種情況下人們都是一樣的,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覺得最初的最合心意。
葛兮焱將紙張小心的遞給丫鬟,轉身故意板着臉深沉的道:“你不懂,那種小心翼翼想送出最好的東西給她的感覺,是一種磨人的幸福。”
人都沒見着這就幸福上了,紫檀木也不打擊他。看着樓下的歌舞,等着時間過。
衆人百無聊奈的捱到一場又一場歌舞落幕,桌上的點心來了又送,腰帶裡的錢嘩嘩的往外流。一個時辰過後,總算等來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