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後納蘭娉婷才明白,當日納蘭雲錦讓她做出選擇的時候,她曾在很不小心的情況下,與唾手可得的自由失之交臂。
現在的納蘭娉婷,腦子裡想的全是秦寂逍的音容笑貌,包括他的身體是否健康,當日所中之毒是否痊癒。
柴子清!
這個人在她的記憶裡稍微有些淺薄的印象,此人今年四十多歲,在靖南城任校尉一職,算得上是秦寂逍身邊的心腹之一。
沒想到他居然帶着數百兵馬直抵宜昌,拿出靖南王親賜的令牌,口稱自己奉王爺之命,來鳳凰山接王妃回家。
“寂逍……我是說,王爺的身體情況現在是怎樣?”這纔是納蘭娉婷真正關心的問題。
雖然同是靖南王身邊的心腹,但柴子清與周瑞的性格卻有幾分不同之處。
周瑞爲人沉穩冷漠,而柴子清則能言善道,屬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很會拿捏尺度,討人歡心。
“王妃不必擔憂,王爺雖然受了傷,但目前已經沒有大礙了。這次他之所以會派屬下來這裡接王妃回家,是因爲王府內發生了一些小狀況,他暫且不能及時抽身,這才命屬下無論如何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儘快把王妃接回去。”
聽了他的親口保證,納蘭娉婷這才放下幾分心來。
在鳳凰山住了將近一個月,也到了她返程回家的時候了。
拜別納蘭雲錦,隔天一早,納蘭娉婷便坐進了回程的馬車,在柴子清的帶領下,一路下了鳳凰山,穿過宜昌城,準備直抵靖南。
直到一行隊伍走出很遠,納蘭娉婷的腦子裡仍舊回放着臨行前,她哥哥對她說過的那番話……
“如果有朝一日你發現自己今日的選擇是錯誤的,鳳凰山的大門會隨時爲你敞開,歡迎你的迴歸……”
他說的是“迴歸”而不是“到來”,詫一聽這句話似乎沒什麼語病,可若是仔細分析,她隱約能從對方的語氣裡聽出幾分曖昧和不對勁。
她一直不能理解楚玥爲什麼會對她產生那麼大的敵意,因爲雲錦是她哥,兩人身體裡流着相同的血液,就算她的靈魂來自遙遠的二十一世紀,也改變不了她借屍還魂的事實。
可多日相處下來,她明顯的感覺到納蘭雲錦對她的種種疼惜和寵愛,已經完全超越了哥哥對妹妹的感情。
難道說……
思緒在這一刻被打亂,她不敢往下想,因爲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禁忌的戀情都會遭到世俗的遣責和阻攔。
希望是她多心,也許從頭到尾,她在雲錦心中只是一個需要被疼惜和保護的小妹妹。
沒錯,就是這樣。
就像當年,還是少年的納蘭雲錦親眼看到她和她娘被張氏欺負的時候,曾擺出一家之主的高傲的姿態,不顧一切的爲她們母女討公道。
雲錦,無論何時,他在她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都是哥哥,也只能是哥哥,絕對不會再有任何改變。
這樣一想,積壓在她心頭的那點疑慮和不安也就漸漸消失。
爲了儘快趕回靖南,一行人馬不停蹄的日夜趕路。
雖然坐在鋪着軟墊的轎子裡,但坐得久了,對她一個姑娘家來說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煎熬。
因爲在車轎裡悶得太久,納蘭娉婷想拜託柴子清能不能給她找一匹馬當坐騎,掀開轎簾的一角,她剛想出聲喚人,意外的捕捉到柴子肖的臉上竟露出一抹陰狠狡詐的笑容。
她被對方這個恐怖的微笑嚇得一驚,難道是她眼花了?
上一世她在國外修了七年行爲心理學,對於人類臉上所流露出來的各種情緒不敢說了若指掌,比起常人,她的判斷能力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柴子清爲什麼要露出那樣一種駭人的表情?
爲了證實自己心底的猜測,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拉開的轎簾幅
度減小,將自己完全隱沒在車轎之中。
順着轎窗處狹窄的空隙向外偷望過去,就見柴子清和他身邊的一箇中年男子正在低聲交談着什麼。
由於對方與她距離過遠,她根本聽不到對方在講些什麼,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讀書的時候曾報修過脣語課,可以很精準的通過講話人的口形,得知對方交談的真正內容。
她屏着呼吸仔細觀察交談中兩人的嘴形,只見柴子清說:“再有半天的路程,就能徹底離開納蘭雲錦管控的範圍,出了宜昌城,立刻動手,絕對不能留下活口。”
他身邊的男子面露猶豫之色,壓低聲音道:“出宜昌就動手,王爺那邊肯定會對咱們有所懷疑,不如再找機會……”
“那女人精着呢,爲了避免夜長夢多,速戰速決是上上良策。至於王爺那邊……”
說到這裡,柴子清的臉上露出一抹陰狠之色,“就說赤雲國餘孽未除,得知靖南王妃回程便趁機報復,至於此次隨行的護衛,是心腹的留下,不是心腹的……”
柴子清不着痕跡的衝對方做一個必殺的手勢,那陰狠可怕的表情,讓隱沒在轎子裡的納蘭娉婷心頭一顫。
她忙不迭拉緊轎簾,只聽自己的心臟在安靜的轎子裡發出“撲通撲通”的狂跳聲。
柴子清果然要殺她,可是……她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作爲靖南王身邊的心腹,他爲什麼要對她痛下毒手?
莫非……納蘭娉婷的心底突然生起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這柴子清真正的主子,其實另有其人?
納蘭雲錦說得沒錯,靖南王府危機四伏,想要她性命的幕後黑手也是無處不在。
若有人不想讓她順利回府,趁她回程的途中殺取她性命絕對是最佳下手時機。
想到這裡,她的一顆心完全被提了起來,她雖然不怕死,可死得不明不白絕對不是她做人的準則。
記得柴子清剛剛曾提過,之所以沒立刻對她下手,是因爲現在她們還沒有完全走出納蘭雲錦所管控的地界,這也就意味着,在正式踏出宜昌城之前,她必須想到萬全之策,逃出柴子清的掌心。
從下山到現在,一行人馬大概走了五、六個時辰的路程。
她突然靈機一動,扯着嗓子對外面嬌喊道:“停轎!”
不多時,轎子如她所願地慢慢停了下來,一個侍衛打扮的年輕男子很是恭敬的來到轎前問:“王妃有什麼吩咐?”
納蘭娉婷一把掀開轎簾,佯裝出聲色俱厲的模樣不客氣道:“我肚子餓了,在附近尋一處上得了檯面的酒樓,我要吃飯。”
對方有些爲難的看了她一眼,隨後去找柴子清彙報。
不多時,就見柴子清賠着笑臉一路小跑過來,點頭哈腰道:“王妃餓了啊?屬下這隨行的隊伍身邊帶了不少乾糧和水,不如……”
納蘭娉婷杏眼一瞪,傲嬌道:“你口中所說的乾糧無非就是煎餅饅頭那些粗俗之物,我怎麼可能會吃得慣那種污穢之物。我不管,總之我肚子餓了,我要吃紅燒獅子頭,烤雞腿,麻辣香雞,雞蛋羹,一壺鐵觀音,哦對了,上路的時候再帶上一包芙蓉糕。”
柴子清的臉色因爲她的一番話而變得有些難看,但他還是儘量維持着得體的笑容,小聲勸道:“您與王爺闊別數日,難道不想盡快趕路,早些回到靖南與王爺團聚麼?”
納蘭娉婷笑了一聲:“我與王爺分開這麼久,要說不想念對方的確是有些說不過去,但想念歸想念,飯總該吃,覺總該睡,否則把我折騰瘦了,你們不是也不好向王爺交待麼?”
“呃……”
柴子清被對方一襲話給堵得無言以對,眼底雖然透着幾分不情願,卻還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再往前行大概兩炷香的路程,就是宜昌北城,那裡有不少酒樓在當地都非常有名,到時候屬下會安排王妃在那裡吃
飯的。”
納蘭娉婷知道這是她逃生的最後機會,一旦踏出宜昌城,再想逃出柴子清的手掌心恐怕就難如登天了。
一路無話,衆人又走了將近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柴子清一行人馬終於在宜昌城北落腳。
爲了逃脫順利,納蘭娉婷特意在城北這一片尋了一家看上去客人特別多的酒樓。
柴子清帶了幾個心腹,尾隨在納蘭娉婷身後隨她一同進了酒樓。
爲了引人注目,納蘭娉婷故意虛張聲勢的當着酒樓夥計的面叫了整整一大桌子的豐盛菜餚。
她大口吃飯,大聲說笑,用極度誇張的姿態來吸引旁人對她的注意。
飯吃到一半,她突然臉色一變,彎下腰,捂着小腹大吼大叫的說肚子好痛。
酒樓的老闆和夥計都被她給招了過來,她臉色難看的指責對方,“你們酒樓的飯菜是不是不乾淨,爲什麼我吃了你們的飯菜後肚子會痛?”
老闆和夥計急忙辯解,口口聲聲說酒樓裡的飯菜絕對放心乾淨,不可能會讓客人吃壞肚子。
納蘭娉婷一邊大聲叫嚷,一邊扯着夥計要求討公道。
公道討至一半,她抓着夥計的手臂,急切道:“廁所在哪?我肚子好痛,我要拉屎。”
夥計的手臂被她揪得生疼,急忙指向後廚房,“出了後門右轉就是……”
納蘭娉婷抓過完全呆愣中的柴子清,指着酒樓老闆道:“給我仔細盤問他們酒樓後廚是不是藏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等我拉完,再回來找你們算帳。”
不等柴子清反應過來,她捂着肚子,頭也不回地向後廚房向跑去。
柴子清本來想要追過去,可此時現場的情況已經亂作一團,再加上納蘭娉婷的演技確實高人一等,她肚子疼的模樣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料想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家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便留了下來,耐着性子和酒樓老闆繼續交涉。
而一路衝進酒樓後廚的納蘭娉婷見身後沒人跟過來,知道自己這個暫時脫身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幸虧這酒樓有後門,趁人不備之際,她穿過後門,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了酒樓,也逃離了柴子清的眼線。
可她忘了,柴子清身邊帶了幾百個護衛,想要從那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似乎頗有難度。
酒樓里正和老闆周旋的柴子清見納蘭娉婷遲遲未歸,便起了疑心,派人去茅房去找,當對方發現茅房裡空無一人時,柴子清終於意識到,納蘭娉婷這隻到手的鴨子已經飛了。
當下想也不想,立刻整裝人馬,四處去搜捕納蘭娉婷的蹤跡。
這宜昌北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納蘭娉婷容貌生得甚是美麗突出,想在人羣中一眼尋到她的身影並非難事。
逃出酒樓沒一會兒的納蘭娉婷,很快就看到柴子清的手下在人羣中橫衝直撞,大張旗鼓的尋找着她的身影。
她在這邊人生地不熟,以她個人之力想要躲開幾百人的同時追蹤,這幾乎成了天方夜譚。
就在那夥尋找她的追兵已經在人羣中發現她的蹤跡時,一心只想着逃命的納蘭娉婷迅速地向旁邊的巷子拐去。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馬兒的嘶鳴聲,她被嚇了個措手不及,雙腿一軟,整個人就這麼向前摔趴了過去。
刺骨的疼痛瞬間襲擊她的兩隻膝蓋,她掙扎着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可剛剛摔得太急太快,膝蓋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氣。
眼看着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納蘭娉婷的腦海中生出一個絕望的念頭,她死定了!
就在這時,眼前突然閃過一抹黑影,她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長相,那人便伸出長臂,將她從地上打橫抱了起來。
納蘭娉婷被對方的舉動嚇得失聲尖叫,待她漸漸看清抱着她的男子的長相後,破口大喊:“墨將軍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