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凰山每天被人當成寶貝似的侍候了半個月,納蘭娉婷身上的擦傷已經復元得完全看不出來了。
只是她的右腿在着地時偶爾還會痛,所以那根柺杖直到現在也沒有承受被丟棄的命運。
時間一如既往的向前流逝着。
起初,納蘭娉婷還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來自她哥哥的寵溺和照料,可日子久了,藏在她心底對秦寂逍的那份牽掛便越發的強烈起來。
她幾乎每天都會拜託納蘭雲錦打聽靖南城那邊的消息,可對方回覆給她的答案始終只有一個,就是毫無所獲。
漸漸地,她開始變得食不下咽,坐立不安,每天如驚弓之鳥一般既期待着能夠快些獲知他的情況,又怕得來的消息會是讓她無法承受的噩耗。
“從這裡下山,一路抵達宜昌城,騎馬要半個時辰,坐車最快也要一個時辰,若是步行,恐怕就要走上三五個時辰。奴婢從七歲起就被送到鳳凰山侍候公子,這些年下山的次數連十根手指都超不過……”
說到這裡,小玉有些不解道:“小姐,您該不會是想要在這個時候下山吧?”
被小玉攙扶着的納蘭娉婷趁着外出散步的功夫,向對方打聽山下的情況。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納蘭雲錦好像有什麼事情在瞞着她。
按常理推斷,赤雲派刺客來天瀛刺殺靖南王這件事一旦在民間引起騷動,朝庭方面不可能不插手。
距事發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秦寂逍是生是死,也該有個眉目了。
可納蘭雲錦卻始終用“毫無所獲”幾個字來搪塞她,這讓她不得不懷疑這件事背後究竟隱藏着怎樣的真相。
反正她的身體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雖然右腿在走路時還是有些跛,卻並不能阻止她執意下山的決心。
“小玉,原來你在這裡,婚知不知道……”
迎面一路小跑過來一個身穿紫衣的姑娘,臉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當她的目光不小心碰到被小玉攙扶着的納蘭娉婷時,怯怯地打了個招呼,小聲解釋:“娉婷小姐,廚房發生了一些意外,趙總管急着找小玉……”
納蘭娉婷笑了笑,“既然趙總管找,小玉你就先去忙吧。”
“可是小姐的腿……”
“我的腿早就沒事了,再說這裡離我住的地方並不遠,走幾步也就回去了。”
小玉雖然還有些不放心,但這裡距納蘭娉婷住的地方確實不遠,更何況現在是青天白日之下,料想旁人也不敢輕易得罪被公子視爲掌上明珠的妹妹,她也就放下心來,跟着紫衣姑娘一路向廚房方向走去了。
納蘭娉婷見人都走光了,便四下裡打探周圍的地形。
鶴仙居位於鳳凰山之頂,地勢極高,地形險峻,如果她想冒然下山,怕是還沒找到下山口,就會迷失在崇山峻嶺之中。
“這還真是稀奇,被我家主子捧在手心裡呵護的納蘭小姐,卻在沒人的地方擺出這樣一副苦大愁深的面孔,要是被主子知道了,還指不定會心疼成什麼樣子。”
一道嘲弄的冷笑打破了納蘭娉婷的思緒,順着說話聲望去,就見對她嗤以冷笑的不是別人,正是納蘭雲錦身邊的那個得力侍從楚玥。
雖然她哥向她介紹楚玥的時候明確指出對方僅僅是他身邊的下人,可經過多日觀察,這楚玥和納蘭雲錦之間的關係似乎並不僅僅是主子和侍從那麼簡單。
說句心裡話,這楚玥絕對生了一張世間少有的漂亮面孔,渾身上下的氣
質與普通大戶人家的千金相比也多了幾分驕縱和貴氣。
唯一讓她感到不解的是,她之前明明沒有得罪過楚玥,可這女人從見她的第一面開始,就對她生出明顯的惡感。
納蘭娉婷有些哭笑不得,“我哥會不會心疼我,那是我哥的事,作爲他身邊的僕從,楚姑娘操心得未免太多了。”
楚玥冷笑,“作爲靖南王的女人,同時還與自己的哥哥牽扯不清,你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在外人眼中看來,太過驚駭世俗了麼?”
“與自己的哥哥牽扯不清?”
納蘭娉婷就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楚姑娘,凡事都要講個證據,你憑什麼說我與我哥哥牽扯不清?”
“沒有麼?整個鶴仙居但凡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主子對你的關心和疼愛,已經超過了一個哥哥對妹妹的在乎。噢,我倒是忘了,能在靖南王府呼風喚語的女人,肯定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連你自己的哥哥也不放過。”
納蘭娉婷不怒反笑,“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和一個完全喪失理智的妒婦沒有任何區別?雖然我不知道你和我哥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假如你真的傾心於他,依我對我哥的瞭解,他還真是看不上你這種連最基本人話都不會說的姑娘。一個人活着,首先要尊重自己,其次要尊重別人。可你看看你自己,不但沒學會尊重別人,更沒學會尊重你自己。你這樣時刻在我面前醜態畢露,究竟能給自己換來什麼?”
“你……”
楚玥被她這番不留情面的話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忌憚彼此的身份,她真想擡起手臂,狠狠一耳光抽到對方的臉上。
無奈面前這女人是納蘭雲錦呵護在手心中的寶貝,如果她真的在失去理智下做了什麼,她自己的下場肯定也不會好過。
留下一道怨毒的目光,楚玥恨恨離去。
傍晚,納蘭雲錦將楚玥召到身邊,面無表情地遞給她一隻信封,對方不明所以的展開信紙,待看清上面所寫的字跡之後,臉色驟然一變。
“主子,您要讓我啓程回京?”
納蘭雲錦輕輕瞟了她一眼,“京裡還有很多事需要你去辦,明日一早就動身吧。”
楚玥不甘心道:“主子這麼急着讓我離開這裡回去京城,是不是爲了納蘭娉婷?”
納蘭雲錦面色一沉,“不管原因是什麼,這都是你必須去執行的命令。”
“可是……”
“楚玥,別一次又一次挑戰我對你容忍的底線,你揹着我對娉婷做過什麼,說過什麼話,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我沒記錯,我曾警告過你,謹言慎行,你纔有資格繼續留在我身邊,現如今,是你自己將這個資格給抹煞了,怪不得旁人。”
“就算我真的在納蘭娉婷面前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我也不認爲我的所作所爲有任何過錯。不要忘了,她是你的妹妹,主子不覺得自己對她的關心和寵愛,已經超過了這個界線麼?”
永遠都忘不了當年第一次被納蘭雲錦責罰,爲的就是不小心弄花了他桌案上的一張水墨畫。
畫中的女子五官出衆,身材修長,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美麗尤物。
那時她並不知道被主子精心描繪的畫中女子究竟姓甚名誰,直到她不小心將手中的茶水將那幅畫滴得面目全非,纔有幸見識到向來不將喜怒哀樂掛在臉上的主子大發雷霆的模樣。
爲此,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被主子下令扔到院子裡捱了整整三十個板子。
捱打的
時候她不斷在心裡詛咒那畫中的女子,幻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將自己當日所受之辱如數討伐回來。
直到她從成光成榮口中得知,主子精心描繪出來的女子就是納蘭家的三小姐,靖南王的準王妃時,被埋藏在心底多時的恨意開始蠢蠢慾望,在見了真正的納蘭娉婷之後,終於不受控制的爆發出來。
納蘭雲錦自然明白她眼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背後隱藏了怎樣的恨意,他並未立刻挑明,而是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我和她之間究竟是不是親生兄妹,你應該心知肚明。”
楚玥面色一白,“難道主子想……”
“我想什麼,還輪不到你來干涉。你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執行我下達的每一個命令,如果你想要反抗到底,我不介意讓別人取代你現在的位置,楚玥,你應該知道,被我所用之人如果是個不聽話的廢物,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永遠的淘汰,終生不再錄用。”
如此狠戾無情的話語,倒真把楚玥給嚇得心驚肉跳。
她雖然不甘心,卻也知道繼續和納蘭雲錦對着幹,她換不來任何好下場。
與其不怕死的針鋒相對,不如退而求其次靜待事態發展。
就算主子對納蘭娉婷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想法,他也該斟酌一下靖南王的勢力。
隔天一早,楚玥在她主子的逼迫下不情不願的踏上了回京的行程。
這件事傳到納蘭娉婷耳朵裡的時候,楚玥已經走了整整三天。
“早知道楚姑娘下了鳳凰山,我應該和她一路返程的。”
吃晚飯的時候,納蘭娉婷忍不住小聲抱怨了一句,“雖然我不怎麼喜歡她,她也未必有多喜歡我,但結伴而行總比獨自上路要熱鬧一點。”
納蘭雲錦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想下山?”
“我總不能在這裡住一輩子。”
“如果你想住一輩子,誰又敢說出來個不字?”
納蘭娉婷神色一怔,見對方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神情頓時緊繃起來。
住一輩子?這是什麼情況?
雖然她並沒把楚玥對她的指責放在眼裡,但多日相處下來,她的確從納蘭雲錦的身上感受到一種非兄妹的關懷。
難道說,她這位大哥真的對她這個妹妹有什麼奇怪的想法?
“娉婷。”
“呃……”
“如果上天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是願意去尋找真正快樂的生活,還是寧願回到靖南王府,做秦寂逍後宅裡衆多女人的其中之一?”
若是三個月前,納蘭娉婷必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可是現在……
她沉思良久,輕聲道:“哥,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寂逍的消息了?”
納蘭雲錦微微一笑,“他還活着。”
“他真的還活着?”
“雖然逃命的過程中受了一些傷,但性命並沒有受到威脅。”
納蘭娉婷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一把抓住納蘭雲錦的手臂,眼內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我想見他。”
“這就是你的選擇?”
她猶豫半晌,最後用力點頭,“他是我夫君。”
短短五個字,卻像是一記重錘,在無形之中瓦解了納蘭雲錦僞裝出來的堅強。
他扯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擡起手,在她頭上輕輕撫了一把,“如果這就是你最後的選擇,我會成全你。希望有朝一日,你不要因爲自己的選擇而後悔。娉婷,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在有生之年,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