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閉的石室中,暗淡的燭火搖曳,稀疏的燭影遮掩下,越發的詭異。
空蕩蕩的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聲音沉穩,步伐均勻,一襲黑色長袍遮住了來人的面龐,只見得那隱藏在黑暗中的一雙眼眸,清澈如淵,深不見底。
在一扇巨石門前停下,左手在牆上摸索一番,只聽一聲脆響,厚重的石門緩緩轉動,慢慢擴大的縫隙中,昏黃的燭光拉長了那道壯碩身影,直至走廊的盡頭。
繞過石門,來人出現在石室之中,略一遲疑,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坐檯案上。
臺案不過三尺見方,緊靠着石壁。檯面上一盞紫金香爐中焚香嫋嫋,伴着搖曳的燭光,淡淡的香氣環繞鼻尖,聞之竟有股清心醒神之感。視線上移,一塊黑色靈牌端放在香爐正上方,鎏金燙字顯示着逝去之人的尊貴。
在看到靈牌上的名字時,那偉岸的身軀竟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不過轉瞬便恢復過來,目光復雜的盯着靈牌,徐徐擡起手來。
“放着好好的錦衣玉食不要,偏偏要到這刀光劍影的江湖中顛簸流離,到頭來,血染長沙,長眠靜香,你倒是快意恩仇了,我卻不得不爲了你這已死之人勞心勞力。”
一邊將臺案上已經快要的燃盡的檀香換下,一邊自言自語,不時的唉聲嘆氣,愁容滿面。
“十年時間,眨眼間就這麼過去了。就像黃粱一夢,你睡了十年,我醒了十年。真的想不通,莫非我這做兄弟上輩子欠了你什麼,這輩子要爲你奔波勞碌,魂斷江湖。”
挑了挑燈芯,火光驟時明亮起來,映着燭光,來人臉上的冰冷也是稍稍緩和,只有在這裡,他纔敢放下所有的戒備,一吐心中的煩悶。
“你要找的那個人我找到了,只是她盤踞漠北十載,早已根深蒂固,想要打探消息卻是難上加難。”
來人和衣靠着臺案便臥下,對着身前的空氣緩緩說道,攏了攏身上的黑色長袍,聞着那淡淡的檀香氣,目光漸漸迷離,耳邊傳來的廝殺聲竟是那般清晰,如身臨其境。
十年前,漠北。
那一日,殘陽如血,黃沙漫漫。
一匹快馬,絕塵而來。
青衣劍客翻身下馬,朝着簡陋的茶棚行來。匆忙趕路下,被汗水沾溼的臉龐上帶着一抹熱切的希冀。如果,他知道這一去勢必不能折回,會不會有那麼一絲的遲疑。
在臨近出口的一張桌子坐下,隨手拎起放在手邊的陶瓷茶壺,淡綠色的茶水傾瀉而去,慢慢溢滿了破舊的茶碗,也不嫌棄,仰起頭一飲而盡,大呼過癮,待喉間的飢渴暫緩,隨手又倒滿了一碗。
視線從茶棚的縫隙中穿透,微眯着,望着自己將去的方向,黃沙翻滾如龍。
“客官,多喝些茶水吧。再往前便是無盡的黃沙大漠,可就沒了咱這遮風擋沙的安逸之地。”
夥計一邊添茶置水,一邊順着劍客的視線望去,長年累月與這些江湖劍客打交道,看慣了生離死別,知悉了命如草芥,原本無憂的夥計也不知不覺傷感起來。
“夥計,跟您打聽個事。”
探手入懷,取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青衣劍客轉過頭,對着夥計笑道。
“您說。”
貪婪的掃了眼桌上的銀子,夥計滿臉堆笑說道,目光始終在銀子上游離,哪肯移動半分。
“我聽說,前段時間曾有一隊商旅經過此處,爲首的是一位曼妙女子,黑紗遮面,手持一柄黑色長劍,脖間有一個藍色蘭花印記。不知可有印象?”
話畢,一指桌上的銀子,青衣劍客如鷹雙眼牢牢盯着夥計的面龐。
甫一接觸那銳利的目光,夥計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那目光好似一柄利劍,將他整個刺穿。
被這目光一嚇,夥計腦子裡一片空白,哪裡還能想的起來什麼。對着青衣劍客歉意一笑,目光也從那白花花的銀子上挪開,不捨的扭過頭去,開始招呼其他客人。不過,不經意間撇來的視線總是恰好落在那錠銀子上。
“消息上是這麼說的,應該沒錯。”
自顧自的喝着茶水,他這般安慰自己。
看了眼日漸西斜的陽光,青衣劍客將碗中最後一點茶水倒入口中,隨手丟下碎銀,左手握劍,對着茶棚外的坐騎行去。
視線隨着青衣劍客移動,夥計臉上也是越發的焦急,輕而易舉就能到手的銀子,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它飛走。
急忙閉目思索,做這最後一搏,此刻的他恨不得自己多生幾個腦袋,一再責怪自己留意那些不該留意的閒雜瑣事,反倒是正經事一點都沒記住。
“哦,我想起來,是有那麼一個女子。”
就在青衣劍客剛剛行出茶鋪的不久,夥計突然想到了什麼,大聲驚呼,急忙叫住那道正準備御馬飛馳的身影。
“那日正當晌午,日頭毒辣的很,店裡歇腳的客官也比往日裡多,手頭的事也就多了起來。她們想來也是到店裡歇腳,起先我也並未注意,畢竟每天來往的行人很多。後來不知爲何,她竟同店裡的另一位客官打了起來,交手之時,我不經意間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印記。”
說完,似是怕對方不信了,夥計指着門口木柱上一道深過半寸的劍痕,證明自己並沒有撒謊。
“那你可曾記得和她動手的那位客官有何特徵?”
視線從木柱上的劍痕移開,青衣劍客出言詢問道。
“那位客官相貌平常,身材平常,衣着更是和其他人無異,細想起來,好像沒什麼特別之處。”
那日的情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夥計皺着眉頭說道。
“那結果呢,我是說他們交手的結果?”
眼中掠過一抹失落,青衣劍客繼續追問。
“結果,結果就是不了了之了,他們兩人僅交手幾次便停了下來,然後各自離去,看那女子的方向,似乎正是客官要去的方向。”
這一次,夥計沒有片刻遲疑,果斷的回答。
沒有等到青衣劍客的問話,夥計臉上的燦爛笑容隨着那道在空中劃過的完美弧線一點點綻放到了極致。待夥計把銀子接在手裡時,那一人一劍早已化作視線內的一個黑點,向着茫茫大漠深處隱去。
自此,青衣劍客徹底消失,十年間未有一絲消息傳來。
而他正是在那時接手青衣劍客曾經掌控的一切,成爲令整個江湖爲之忌憚的天機樓主,時至今日,已然整整十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