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就哭出來吧……”
溫暖而緊實的懷抱,松木清香好似無所不至的充滿周身,將內心最深處的瘡疤都一一填滿——那瞬間的柔軟與滿足,將所有黑暗激狂的心念都漸漸緩和下來。
“就這一次,把心裡的苦哭出來吧——今後,只要有我一日,就絕不會讓你再有這般錐心之痛”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迴響,不怒而威,卻又穩如磐石的決然就這一次……就讓我作小兒女情狀,在他懷裡大哭出聲,肆意而哭,狼狽不堪。
就這一次,放縱自己接受安慰,依靠在你胸前。
因爲明天,我將用自己的劍,去討回這個公道上官藍靜靜的靠在他胸前,微閉的眼角卻閃過一絲決絕的冷光就在明天而就在他們身邊,桃花靜靜飛逝,落英繽紛,豔麗之外,卻更有一種悽絕妖異的美。
知覺漸漸散失,眼前的桃花落英,相擁的男女,都漸漸模糊了……
上官藍呻吟一聲,感覺渾身好似火燎一般,痛苦難當。
身邊好似有幾道女音驚慌失措,她只能模糊的辨別出,其中兩人,好似就是之前昭元帝送來保護她左右的貼身侍女。
有溫熱而帶着藥味的水液被緩緩喂入口中,無意識的嘴脣闔動,勉強嚥下肚去。
火燒一般的痛感漸漸消退,隨之而起的卻不是舒適,而是——
冰封奇寒一般的感覺好冷……好冷……冷得心都要碎了上官藍在染有沉水香的牀榻上輾轉顫抖,周圍宮人都越發驚慌,而恍恍惚惚間,她又進入了新的夢境……
慟哭一夜後,她不願讓寧非擔心,卻在第二日清晨,身負長琴決然而去。
清韻齋的秘地,人手並不算多,但各個都是青年俊彥,而她,無聲無息的闖入,只亂了庭中落葉。
心頭好似燃着一團熾燙的火,隱隱的鈍痛,一刀一刀割在心頭,卻另有一種激越飛揚即將升起。
她緊了緊背上長琴。
最高處的雲霄閣,挺拔中更見清逸聖韻,古雅平檐之上,彷彿有五色神光沖天而起,讓人心生景仰膜拜。
這便是代理齋主,也是即將卸任的聖女明瑤華之居住。
她靜靜閉眼,感受着背上琴匣中的錚錚劍躍,心底卻逐漸平靜下來。
將最後一絲心緒壓入沉海,她感覺自己的雙手,竟是前所未有的穩然身如流星般沓然而入,快得幾乎化爲一道光芒,落地之時,只見靜堂方闊,四下裡除了一道雪色蒲團,竟毫無任何擺設,一股博大浩然之氣沛然而生。
無人,亦無聲。
然而,在靜堂的最深處,卻是一道素色蟬紗垂及地面,毫無任何飾紋,那隱約的神光便是出自其後再無任何遲疑,上官藍肩一動,長琴頓時平鋪於半空,一聲吞天之吟,匣中重劍頓時出現嬌小的十三歲少女,卻手握一把寬背重劍,原本是怪異不諧的一幕,此時在她掌控之下,卻似行雲流水。
毫無猶豫的一劍直刺而入,素白蟬紗上泛起一層五色光罩,卻在這一劍之威下轟然碎裂撼天動地的巨響後,蟬紗被狂烈氣流席捲而散,終於露出後方的一切——
上官藍的雙眼,在這一刻冷凝成冰恨火燃至極點,多年來心心念唸的仇人,此時近在咫尺。
五色燦華中,有瓣瓣金雨飄落,空中妙音千重,好似是被這一道凜然劍氣襲入,頓時清聖之氣大漲。
光點最中央乃是一道圓形轉輪,千朵曼佗羅迴盪異香陣陣,女子的面容時隱時現,飄渺看不真切,惟有那雙眼,那雙午夜夢迴時,慈憫而又高高在上的眼,卻是鐫刻在心底的無邊夢魘明瑤華上官藍這一瞬,已忘卻了所有的冷靜,她狠狠咬着下脣,一滴鮮血緩緩滴落。
重劍直指光輪,小小的少女,卻以和她
年齡不符的冷笑聲說道:“你將命絕今日”
光輪一頓,最中央那張朦朧冰華的絕美容顏卻顯得清晰了些許,只見她眨了眨眼,全然疑惑,毫無怒意的問道——
“你是誰?”
居然問我是誰上官藍的胸口好似受到一記無形重擊,雙眼越發幽沉。
她不記得我了,當年那個螻蟻一般的存在,只會嚶嚶哭泣的小小孩童。
亦或是——
“你是作孽太多了,苦主太多記不住了吧——沒關係,今天之後,你再無機會欠人血債了”
少女譏諷笑道,隨即雙腕一沉,洶涌怒意化爲磅礴劍勢,一往直前,竟似滔天巨*,隕星轟落雲霄閣雖然挺拔巍然,卻終究受不了這般凌厲的劍氣,頓時地動樓搖,石屑紛紛碎落。
重劍直撲五色光輪,悍然一擊誓要將它碎滅,然而下一刻,只聽噹的一聲清脆響聲,另一柄劍從陰影裡殺出,及時攔住了上官藍手中的重劍。
重劍勢如山嶽,那一柄劍卻只是木質,輕飄飄好似全無分量,卻是打橫裡截住了它,兩者交擊之下,又是一陣轟然巨震。
煙塵四散,上官藍的雙瞳,卻因極端的驚愕和不敢置信而睜大——
“寧非”
她喃喃低語,雙眼睜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所見是真。
“你爲什麼……”
她低喊出聲,聲嘶力竭,咽喉處開始有一股血腥味了。
“你不能殺她。”
寧非以木劍震退她三步,卻仍是橫劍當胸,顯然是有所戒備,他面若沉水,無喜無怒,任誰也看不出他真實的心緒。
“爲什麼?”
咽喉的甜腥味更重了,丹離眼前好似一陣火光迷茫,身形晃了一晃,只覺得胸口字一陣煩悶,卻是怎麼也吐不出什麼來。
“因爲……我在意她。”
淡淡的一句,卻似天外巨石,轟然一聲將她的理智砸碎,碎成四分五裂。
“你說……你在意她?”
眼頭已是一陣金星亂竄,咬牙從脣角逸出這一問,心口更是無形劇痛。
是不敢置信,更是悲憤已極。
恍惚迷亂之間,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變形,只剩下那人手中的木劍,淡紋似雪的熟悉,卻在這一刻刺痛人眼,痛得不願再睜開“你說你在意她……那你昨夜跟我說的,又算什麼?”
小小的少女,雪色額頭一抹青黛在微微痙顫,整個人似乎在搖晃,卻仍是倔強的吐出冷然質問。
木窗被震得開闔不定,高樓之上,風吹得人鬢髮亂揚,遮擋住彼此的眼眸,再也看不清心中所想。
寧非身形凝然,站在光暗交織的地帶,身後遮擋着的,是那一團五色光輪,以及其中神秘莫測的代理宗主,明瑤華。
“你還是退回山中吧,這裡並非你該逗留之地。”
醇厚淡然的嗓音,卻是刺入心中最惡毒的針“居然這般護着她——”
上官藍渾身顫動,面上雪色宛如透明,瞬間卻又紅似霞染,這對於劍修者來說,是極爲危險的徵兆。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了,“既然這麼在意她,那在你心裡,我們之間究竟算什麼?”
小小的少女,早熟而毫不羞澀的問出自己心中的吶喊,本來是極爲旖旎的一幕,此時卻已是傾盡她最後的決然。
“我們之間,是相濡以沫的溫情,但是遇見她,我恍然明白——這纔是銘心刻骨的深愛。”
“銘心刻骨的深愛?”
上官藍的臉上,血色頓時狂涌,周身竟有無形的銳利劍罡飛散,讓人驚心膽寒。
“哈……”
她笑得慘然,茫然睜大了眼,只覺得一夜之間,這世界變得荒謬無比原本義憤填膺的他,暗夜裡擁着自己,曾經發誓:只要有我一日,就絕不會讓你再有這般錐心之痛”
才一夜而已,居然說什麼“銘心刻骨的深愛”?
上官藍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近乎瘋魔的癲狂之下,劍意自然被牽引催發,手中重劍尖端青蓮光芒吞吐,極度璀璨後,卻歸爲虛無的一點明光。
“小心”
寧非沉喝一聲,木劍一封之下,竟然又是一聲轟然巨響兩人齊退幾步,上官藍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頭腦卻爲之一清,而寧非沉喝一聲,面上血色也是一隱而沒,顯然也受傷不淺。
“你受傷了……”
清聖高潔,卻如珠玉般柔和的嗓音,在這混亂一片的樓閣頂端響起。
“無妨。”
寧非微微側身,回眸,毫無波瀾的眼中也有了暖色笑意。
兩人的親暱與默契,映入眼底卻成最離奇的諷刺——眯緊了眼,胸口已是痛無可痛,上官藍只有抓牢手中之劍,腳步虛浮的咬牙挺立。
她的下盤蹣跚,似乎已是強弩之末,只有手中那一柄怪異的重劍,卻在發出絲絲雷電聲響,劍身龍吟,興奮的顫動着,好似是古怪的活物一般。
空氣中漸漸瀰漫不安與危險的氣氛。
“如此神兵,卻又因情緒飈升,在你手上飛躍了一個境界,真是前所未有。”
清聖女音緩緩響起,寧非也感應到這份古怪氛圍,手中木劍一橫,頓時劍風成圈,將五色光輪包裹在內。
“不必如此。”
五色光華一揮,曼佗羅的異香頓時縈繞空中,寧非的劍風保護圈被柔和地化散了。
“讓我來應付吧。”
淡然清渺的女音,聽入上官藍耳中,卻又在她眼前燃起更高更猛烈的血光狂意——
“你要親身試我一劍之利嗎?”
她聽到自己在冷笑,怨憤而嘶啞的聲調,陣陣迴盪在高樓頂端。
“是。”
平靜毫無一絲波瀾,未來的清韻齋之主,明瑤華柔聲說道:“雖然不知你與我到底有何仇怨,我卻要勸你一句——莫讓仇恨之火矇蔽了你的心志,狂意雖能催升戰力,卻無異於飲鳩止渴。”
隨着柔聲曼語,五色光輪落地凝爲實體,若隱若現的女子素顏,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冰肌玉骨,黛眉如煙,烏髮宛如盛雲堆雪,雲簪輕挽之下斜落身後——宛如畫中走出的絕色女仙,任誰見了這般驚心動魄的美貌,都要爲之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寧靜絕美得讓人屏息,惟獨那一雙眼,卻是慈憫中帶着高絕的威嚴——她的周身氣質因這一雙眼,而變得凜然高華,任誰都要望之俯首。
“如你所願,讓我來試你劍招吧。”
明瑤華仍是泰然自若,彷彿眼前只是個不聽話鬧事的孩童,好整以暇的不似生死之局而更象是隨意玩耍。
上官藍死死盯住她,眼中凝聚着危險的火光,脣角滴血,緩緩落在凌亂的素衣上——自己這般狼狽邋遢的形狀,正好與明瑤華的絕美無瑕構成鮮明的對比。
天上地下之差。
然而她手中重劍握得更緊,幾乎要扣入血肉之中,成爲身體的一部分。
重劍仍在嗡嗡輕吟,顫動之外,劍尖處那團虛無氤氳的光華,卻逐漸開始凝縮爲一點。
瞬間,光化七彩。
就在這一刻,上官藍手中重劍平平揮出。
重劍之“重”,在這一瞬完全不存。
劍身好似天宇之間一束煙雲,渺然飛散,完全不存在於這個世上。
寧非的瞳孔,因這一劍而縮爲兩點不好居然是——天外之意她居然練成了天外之意,乃是意劍一門最神秘的絕學,也是衣鉢傳承中最難學的一種,歷代以來少有人能練成。
宛如天外來客般難以捉摸,並非是快,也並非是慢,而是一種與天地同在的奇異節奏。
這世上根本沒人能把握這種節奏“快閃開”
寧非急聲低喝道。
明瑤華只覺得眼前一花,一種極爲玄妙的危感,便瞬間到達她的眉心。
宛如夢幻空花,難以捉牢。
她黛眉一挑,多年來從未有過的興奮之色染上眉間。
雙手合在胸前,六指輕捏一道法印,遠觀宛如菩提拈花微笑,意態悠遠。
劍尖直刺而入,如入無人之境。
然而,法印在瞬間爆發萬丈金光——
一道繁複森羅的符篆在她胸前現出,竟是悄無聲息的,將重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