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翡翠手裡端着個托盤,見單小五整個上半身都探了出去,雙手撐着窗框,像條盤繞着的大蛇一樣不怕死的伸長了脖子在半空扭來扭去,嚇的連忙放下托盤,上前緊緊抱住她的腰將她往裡拖,“小姐小姐你不要想不開啊小姐!”
這裡可是二樓啊,那麼高的距離,饒是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摔下去也非得弄個骨斷殘廢什麼的,何況是自家細皮嫩肉的小姐?
要是自家小姐真出了個什麼三長兩短摔個冬瓜豆腐的,就算僥倖沒摔死摔殘,她這個當人家貼身丫鬟的都難逃其責,到時候與其被扭送官府,還不如找處懸崖跟着一起跳下去死一死算了。
“小姐,翡翠知道錯了,翡翠不應該跟小姐搶東西吃,可是小姐也不用這樣,翡翠才走開一會兒,嗚嗚,小姐你就……你就……”
“哎呀,哭什麼哭啊,你拉我進來做什麼?”單小五被翡翠這麼一抱一拖也攪的腦子裡犯懵,這會兒看她又是突然嘩啦啦的掉眼淚的,再一聽她話裡的意思,敢情是以爲她剛是想自尋短見吶?
這個笨丫頭!
“我剛剛只是在找人,你想到哪裡去了!”戳了戳翡翠的額頭,單小五哭笑不得的伸手從翡翠腰間解下手帕,粗魯的在她臉上抹了一把,佯裝嫌惡的道,“哭的難看死了,至於麼?趕快把眼淚擦一擦。”
“可是……嗝……小……小姐你剛剛確實很嗝……很危險……”翡翠手裡捏着手帕,忍不住又出聲控訴。
“笨死了!”單小五一翻白眼,沒好氣的拉着她回了窗邊,“認識我這麼久,難道你還不知道你小姐我是什麼樣的人嗎?我誒!堂堂單府千金小姐,有才有貌還有財,我會那麼想不開跳樓輕生?”那是傻子纔會做的事情好吧?
而且還就爲了幾盤菜……敢情自己才半個多月沒在府裡,這丫頭腦垂體又往後退化了好幾個層次?
知道是自己想太多,翡翠這才鬆了口氣,扁扁嘴,滿是委屈的睜着對通紅的眼瞅着自家主子,“小姐……自是不會輕生,可是剛剛那樣也太危險了,萬一一個不小心……”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安啦安啦,”單小五拍拍她的肩膀,知道她也是爲自己好,再多的責備也就說不出口了,“你別總是那麼緊張兮兮的好不好,放鬆一點。我剛只是看到個熟人,想確定一下而已。”
“小姐以後別這樣了,你再這樣翡翠就跟着你跳下去。”翡翠說的果決,大有當年泰坦尼克號上傑克那種‘Youjump,Ijump!’的大無畏精神。
可惜某女不認爲自己有豐滿到那個程度去當某個可能會感動的冒鼻涕泡的肉絲小姐。
“跳你個頭!”單小五齜牙咧嘴的伸手去拽她的耳朵,“笨死了,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剛說的話?我說了,我、沒、有、要、自、殺!沒有就是沒有!我只是在找人,找人!聽清楚了沒有!”
厚!真是快被這丫頭給氣死了,真不知道自己先前到底是怎麼活過跟這丫頭相處的那十幾年的?
“清楚了。”
翡翠捏着耳朵作委屈狀,再也不敢多話,過了一會兒纔想起自己端過來的托盤,於是又忙不迭的拿了碗筷,爲單小五佈菜。
單小五搖了搖頭,雖然坐在位子上,眼光卻還是不停的往樓下瞟,似乎真的在尋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於是翡翠忍不住開始好奇了,“小姐剛剛說在找人,到底是找什麼人那麼重要?”
“不就是一個朋友嘛,他……”話說到這裡,單小五突然住了嘴,怔怔的望着樓下,耳邊傳來鍾鐵嘴敲着小銅鑼說書的聲音,心思卻不由得飄的老遠。
朋友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居然會拿那傢伙當朋友看?明明就是個不近人情冷酷面癱裝逼的渣男,怎麼她就那麼念念不忘呢?
難不成他身上帶了楠竹光環?
可是她連他的‘整’臉都沒看到過,雖說下巴跟鼻子是很好看沒錯啦,但萬一他要是面具下是個大窟窿啊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傷疤神馬的……好吧,她承認她是外貌協會的成員,還是帥哥比較得她的心頭好,愛裝神秘的面具男神馬的,咱還得小心點別招惹的太深。
“小姐?”翡翠見單小五說一半就開始發呆,於是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企圖拉回她的注意力,“小姐,小姐你還好嗎?”
“噢呃,什麼?”
“小姐可否說說你要找的朋友長什麼樣,我讓掌櫃的還有小二哥他們幫忙找找看在哪裡可好?”
“哦……”有點失落的望着聚集了一堆人的樓下大廳,搜尋了許久卻沒再看到那個身影,單小五蹙着眉,胸口縈繞着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扭頭對上翡翠探究的雙眼,單小五掩飾的咧嘴一笑,“不用了,找什麼找,也就是個不太相熟的,不用費事了。”就算給她找到了人又怎樣?人家都不告而別了,擺明了就是不想跟自己扯上一絲半點的關係,難道她還得眼巴巴的貼上去裝熟不成?這也太掉價了。
撇開臉,單小五接過翡翠遞給她的碗筷,扭頭去看樓下,鍾鐵嘴正說道,“……那十娘卻也是個剛烈女子,見情郎這般負心,便暗自忍了淚水,憤而將寶箱由船上踢下水去,又執起了早先恩客送的短劍,正對着那負心郎……”
樓上樓下皆是寂靜一片,聽到人都瞪大了眼睛,彷彿連呼吸也停止了一般,生怕錯過最精彩的橋段。
單小五懶洋洋的放下筷子,雙手託着腮莞爾一笑。
鍾鐵嘴說的,正是她改編過的《杜麗娘怒沉百寶箱》,只不過最後的投河自盡讓她改成了剛烈女子怒殺負心漢繼而浪跡江湖行俠仗義懲奸除惡——也算是彌補了初讀這個故事時沒能將該女的命運扭轉過來的遺憾。
要說在封建社會,這樣的劇情那是斷然不會被人接受的,但偏偏說書的人是鍾鐵嘴,衝着他的名聲,不少人居然也慢慢的開始接受起這類型的小人書來,對杜麗娘更是各種又愛又恨,結果便是單小五趁着這個契機,推出了不少自小累積起來的狗血小言故事,暗地裡狠狠的賺了一筆。
現在她正在慎重考慮遊說鍾鐵嘴,讓他沒事弄幾段耽美的橋段說說,讓大夥也跟着換換口味,方便她以後推出籌劃了好幾年的江湖豔情史做準備。
畢竟收集了好幾年的江湖狗血故事,不爆出來實在對不起自己,別說裡面還有不少是她親自照抄小豔本潤飾出來的,什麼玉女心經、金瓶梅的,OOXX的姿勢場地說有多香豔就有多香豔。
想起自家牀底下收藏的那堆小豔本還有龍陽秘戲圖,單小五|不由笑的各種猥瑣。
腐女最大的幸福是什麼?
有男人YY,有小豔本看,有套圖欣賞,有八卦傳播,人生一大樂事啊!
用完了午飯,鍾鐵嘴的說書也告一段落,但酒樓裡的人卻是隻多不少,個個都想着留下來聽後續,沒人想着離開。
單小五看了看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羣,喝了幾口茶之後便因耐不住熱,匆匆的跟掌櫃打了個招呼,帶了翡翠便準備轉移陣地到別處逛逛。
哪知未跨出酒樓大門,單小五兩人邊被一名穿着流裡流氣的公子哥給攔下來了。
“喲,這不是小五嗎?”‘流’公子說着,用手上的紙扇去挑單小五的下巴,“一個多月未見,小五這是要去哪兒啊?”
單小五|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伸手拍掉抵在下巴上的扇子,從鼻子裡冷冷的哼了一聲,“全公子,我們沒那麼熟,請稱呼我單姑娘或者單小姐。”
“還有,我去哪裡,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麻煩你給我讓開。”
“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也算青梅竹馬了,小五何必這麼絕情呢?”被稱爲全公子的全富貴摸了摸鬢角,自以爲很瀟灑的抖開了紙扇,“想我全公子也是風流倜儻英俊瀟灑學富五啊!……”
未說完的話被一聲慘叫給擋了回去,全公子抱着小腿單腳在地上跳,被單小五一腳踹中軟骨,疼的他跟殺豬死的死命嚎,“疼死了疼死了,殺人了,要死了……”
“好狗不擋路。”單小五看也不看的再補了一腳過去,眯着眼厲聲警告,“要死滾遠點!”
“你你……好狠的心!”全公子在家僕的攙扶下勉強單腳站着,聽了這話,非但沒有走開,反而靠的更近,一把抓住了單小五的手腕,“單小五!本公子給你幾分顏色你還真開起染坊來了?我告訴你,要不是看在你命好又有幾分姿色,我纔看不上你,今天我怎樣本少爺都一定要將你……”
“將我怎樣?”單小五掙脫了幾下都沒能脫逃,聽他這麼一說,於是便嘲諷的接了下去,“難不成你敢強搶了本姑娘不成?”
全富貴被她這麼一激,立馬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捏的單小五手腕都現出了淤青,她更是悶哼出聲。
“放開我家小姐!”翡翠想撲過來推開全富貴,卻被一衆家僕攔了下來,只能急的漫無目的的大喊,“放開我家小姐,放開我家小姐!小姐小姐!”
因爲鬧的厲害了,此時倒是吸引了不少人來觀看,不少人都在那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單小五一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於是乾脆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紅了眼眶努力的做出抵抗哀求的模樣,“全公子,我與你近日無仇昔時無恨,爲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我……我……我已經有了心愛之人,是斷不可能再嫁與公子你的,求公子你放了我吧。”
“這全家的少爺一直都這麼仗勢欺人,這會兒居然還欺負上了單府的小姐,太過分了。”
“真是造孽,單小姐人那麼好,平常就沒少關照過我們,這會兒他居然當街強搶人家,太過分了。”
“不能讓他搶了單小姐,快快,找人通知單老爺,我們攔着。”
話說到這裡,那羣平日裡跟單小五也算混的熟的人立刻自動自發的圍成了一個半圓,將全富貴一夥人都圍擋在鳳來酒樓面前。
“哎呀,全公子,你這是做什麼呀,還不快放開我家小姐。”
酒樓掌櫃的聽到響動,出來一看便發現自家老闆的掌上明珠被全富貴硬拉扯着,這臉上還帶着淚,立刻嚇的又是作揖又是討饒的,想去拉開全富貴,卻又礙於他父親是縣令的原因不敢動手,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讓開!”全富貴纔不管掌櫃的如何賠着笑臉,扯着單小五就要破開人牆裡去,卻不知這一切都讓鳳來樓上角落裡的兩雙眼睛全看在了眼底。
“不能放他走,保護單姑娘!”
羣衆的力量是強大的,一羣人圍着,硬生生愣是把全富貴一夥個擋了個嚴實,任他怎麼衝撞都衝不出去,反倒是身上不知不覺捱了人家好幾下踢打。
看到這場面,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單小五此刻雖然手腕別捏的生疼,但心裡卻倍感暖洋洋的,果然從小就給好處照顧出來的情意就是不一樣啊。
“真是有趣的女人,值得那麼多人爲她拼命。”
鳳來樓臨街的包廂裡,一身勁裝的年輕男子笑眯眯的看着下面混亂成一團的場面,不由莞爾一笑。
而坐在他對面的人卻是頓了下,並未開口將話題接過,只是緩緩的端起酒杯就着杯沿一口飲盡,頂級墨晶一般的漂亮眸子閃過不知名的幽光,埋在陰影處的臉冷冷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樓下全富貴還在叫囂要把所有人給抓進牢裡去吃免費茶飯,單小五就着寬大袖口的遮掩,從兜裡掏出來一個小紙包,正準備偷偷的往全富貴身上倒去,卻不料他突然一個用力,單小五被他這麼一扯,東西沒送出去,反倒是累得自己差點摔倒從臺階上滾落下去,看的圍觀的人皆是一陣冷汗。
手腕處肯定已經淤青紅腫,單小五咬牙悶哼一聲,臉上現出痛楚的神色。
“啊!”
可卻在這時,原本緊緊拽着她的全富貴卻突然慘叫一聲,鬆開了抓着她手腕的手,按着手臂哭天喊地起來。
他這一放手,單小五沒來的急站穩,立刻連退了好幾步,好在掌櫃的機靈,見狀連忙趕上去將她扶住,這才免了她後腦勺撞地的囧況。
那邊全富貴捂着無力耷拉下來的右手嚎的悽慘,這邊單小五好不容易在掌櫃的攙扶下站好,將有些散亂擋住視線的頭髮理順,上下左右仔細瞧了瞧,卻發現就在他們原來站着的地方,正有一顆小小的花生在地上滴溜溜的打着轉。